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文摘   2024-09-26 17:29   湖北  

前几天我把苏州吴江的房子租掉了,住到了荆州的新居。我虽然算是荆州人,但我的老家在湘鄂边界的石首,从未在荆州城区工作和生活过,对这里并不熟悉。恰恰是这份陌生感,触发了我那点小小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临别吴江时,朋友们为我践行,我有些伤感,席间做了一首打油诗:“吴楚东南坼不开,姑苏羁旅岁华催。友朋情挚温心腑,韶景痕深印月台。今遇世艰风未顺,且忧业舛路多霾。归帆欲动愁云绕,寂月残星照古槐。”好友计乃斌不仅和诗一首,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估计你在荆州也住不久,没有哪个地方可以长久地留住你。”

 

一句话戳中了我的要害,也戳中了我的困惑。是的,有了些许选择的可能后,我一直为了如何安顿我的晚年而举棋不定,我也的确没有在某个地方长期待下去,总是在路上走啊走的。按说人类的天性,大都更倾向于寻求稳定和安全,建立家庭和社区,并保障基本生存需求。稳定的生活环境也有助于人类繁衍生息、积累财富和文化传承。但我为什么停不下来?“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东荡子有一首诗,于我心有戚戚:

今天我会走的更远一些

你们没有去过的地方,叫异域

你们没有言论过的话,叫异议

你们没有采取过的行动,叫异端

我孤身一人,只愿形影相随

叫我异类吧

今天我会走到这田地

并把你们遗弃的,重又拾起

我可能也是那么一个异类,总是喜欢一点自由和冒险,新奇和刺激,总要探索未知,体验不同的文化,总想拓宽自己有限的视野。

其实,我们的祖先一直都是在迁徙着的。非洲被认为是人类的起源地,早期的人类走出非洲,向全球扩散,构成了世界民族史的开篇。那些留守在非洲的人们,后来又因为奴隶贸易,流散到美洲;再后来民族要独立,人民要解放,结果很多非洲人对这种独立和解放满怀恐惧,纷纷逃离。现今我们看奥运或者世界杯,很多国家都有黑人运动员,他们的运动天赋被举世公认,于是他们也大量移民到欧洲和北美。据说欧洲联赛中,有500多名来自非洲的足球运动员。

欧洲的白人也是满世界都是。从15世纪开始,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葡萄牙、西班牙开始探索非洲和美洲,寻找新的贸易路线和殖民地。随后,英国、法国、荷兰纷纷加入殖民竞争,建立了遍布全球的殖民帝国。澳大利亚就是英国早期流放犯人的地方,美国、加拿大以前也是英国的。布莱尔做总理的时候,他儿子鼓励他放手干,说:“你总不至于像当年诺斯那样,把美国都玩丢了。”

 

欧洲后来大规模的移民是在冷战时期,苏联和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有很多人通过各种途径跑到西欧和美国,特别是1956年的匈牙利革命、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等事件发生后,很多东欧难民选择了逃亡。

亚洲的移民也非常多。越南的难民潮曾经引起广泛关注,香港有部电影叫《投奔怒海》,林子祥、刘德华主演,讲述越共统一后越南难民的生活。香港也接收了20多万越南难民,成为东方“第一收容港”。东南亚一些国家如泰国、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和新加坡,都曾公开拒绝难民的船只登岸,让其在公海被怒涛吞噬。这时候美国通过外交途径与这些国家沟通,推动他们接收难民,并提供大量的资金和物质援助。美国政府则在1975年西贡陷落后,实施了“紧急难民法案”,接纳了25万越南难民。他们设立多个难民营,提供临时住宿和生活支持,并采取有效措施,重新安置难民。1980年,美国政府还通过“难民法”,为难民提供了更加系统和全面的帮助,语言培训,职业指导,教育支持,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美国社会。美国政府还鼓励私人组织和宗教团体参与难民的援助和安置,许多美国家庭和社区为难民提供了住宿、就业和日常生活的帮助。

中国也接收了很多越南难民。70年代末,由于越南战争和中越关系恶化,加上越南推行“社会主义改造”运动,大批工商业者受到迫害,百万难民出逃,其中华侨华人占了70%。数十万华侨涌入中国,中国于是在广东、福建、广西、云南、海南、江西和吉林建立了80多个华侨农场,将归国难侨作为国企员工对待,比当地农民日子过得好些。当然这些难民不仅来自越南,还有来自东南亚各国的。去年我在南方漫游时,在常山农场小住,就接触过不少来自印尼的难民后代。

朝鲜人一直生活在政治高压、经济困窘中,他们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逃亡。这些脱北者,逃亡到中国的比较多,但我们认为他们属于非法入境,发现后都会遣返,遣返之后如何处置,我们就管不了了。但如果跑到韩国,境遇就大为不同,因为韩国对于朝鲜难民有特殊政策。韩国政府一直在努力解决朝鲜人权问题,为朝鲜同胞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同时也在寻求与朝鲜的和解与合作,但这些努力却会受到朝鲜核问题和国际社会对朝制裁的影响。

中国本身其实也是移民大国。国内移民如永嘉之乱、安史之乱、靖康之耻这些事件背后,都有大量国人南迁。而明初洪洞的大槐树移民、清初的湖广填四川,19世纪中叶的闯关东、走西口,改革开放后的南下北漂东进,都是一次次大规模的人口流动。还有百万以上的偷渡客,在50年代到70年代,从内地逃往香港,当然,有的被击毙了,有的溺水身亡了,有的被遣返了,有的在海湾泅渡时迷失方向,又游了回来。但成功越境者也数以十万计。

而香港人也往外跑。香港回归前,有超过60万的香港居民选择移民海外。 2020 年 7 月至 2023 年 6 月期间,出于对香港经济的失望,对社会环境的担忧,净离港的人高达 53 万。这是近 60 年来香港为严重的一次人口流失。香港现在倒是很欢迎内地人前往定居,有报道说包括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在内的13所大学的本科毕业生,都符合他们新近出台的“高端人才通行证计划”。想当年逃港者九死一生,看如今人家主动引进,真恍若隔世。

 

国人第一次大规模向海外移民发生在明末清初,许多沿海居民跑到东南亚,因为欧洲殖民者的开发带来了工作和赚钱的机会。鸦片战争后,国门被打开,又有大量国人作为契约华工被招募到东南亚、美洲和澳洲,这是第一次移民潮。40年代末,新政在即,又有不少有钱有文化的跑了,这是第三次移民潮。改革开放后。再掀移民潮,特别是疫情过后,申请签证的,走线偷渡的,不知凡几,这算是第四次吧。

 

以前我曾经读过一本书叫《枕底无花梦不香》,记录上世纪初中国移民在美国天使岛拘留所的墙壁上刻下的诗。天使岛在旧金山湾,是美国早期的主要移民检查站,在《排华法案》的影响下,许多中国移民被长时间扣留在岛上,他们很多人在墙壁上刻下诗句。有表达思乡之情的:“椿萱倚门无消息,妻儿拥被叹孤单。纵然批准能上埠,何日满载返唐山?”有表达愤怒的:“详恨番奴不奉公,频施苛例逞英雄。凌虐华侨兼背约,百般专制验钩虫。”有表达对美国梦失望的:“一枕金山梦,几多未了情。”而书名来自另一联句:“床头有酒心常醉,枕底无花梦不香。”

中东的穆斯林移民比较受到国际社会关注。在欧洲,穆斯林移民的增长对当地的人口结构和社会文化产生了显著影响,穆斯林的出生率普遍高于其他欧洲人。这也成为欧美的左翼和右翼争论的一个焦点。左翼政党倾向于支持更宽松和包容的移民政策,强调人权和国际义务,主张为移民提供庇护和融入社会的机会;右翼政党则倾向于采取更严格的移民控制措施,强调国家安全和本土文化保护,主张限制移民入境,减少移民福利。左翼认为移民对经济有积极影响,可以填补劳动力市场空缺,增加经济活力;右翼则担心移民会对本土工人的工作和工资造成冲击,增加社会福利负担。左翼通常更重视多元文化和包容性,认为移民可以丰富国家的文化多样性;右翼则强调国家认同和文化传统,担心大量移民涌入会削弱本国文化和身份认同。右翼常常将移民与犯罪和恐怖主义联系起来,主张加强边境管控和移民审查;左翼强调大多数移民是和平的寻求者,不应因少数个案而歧视整个群体。在政治竞选中,右翼政党会利用民众对移民的担忧来获得支持;左翼政党则强调移民权利和人道主义关怀来吸引选民。

与欧美不同,亚洲的发达国家如日本、新加坡、韩国,他们的移民政策通常更为严格,一般而言,他们只欢迎高技能人士和投资者。中国对外国移民也是比较严格的,倒是推出了一些列措施鼓励外国学生来华留学。我们经常看到很多黑人留学生,但如今的具体数据没有公布过。以前倒是看到过报道,说2018年有8万多黑人在中国留学,而今肯定不止这个数了。

华人虽然遍布全世界,但中国的移民数量排在印度、墨西哥、俄罗斯之后。美国本来就是一个移民国家,早期的殖民者不算,根据《世界移民报告 2020》,自 1970 年以来,美国移民数量不断增加,到 2019 年达到了 5070 万是全球最大的移民目的地。美国第二任总统亚当斯就说过:“我们是一个由不同国家的人组成的国家,为了更好的生活移民到这里。”

对于我们人类而言,移民是一项基本人权,在国际法和多个人权条约中得到了承认和保护,譬如《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国际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公约》等,规定每个人都有权离开任何国家,以及返回本国的权利。这些移民,大多数应该是为了寻找更好的工作和经济前景,为了逃避冲突和迫害,或者为了后代的文化和教育,为了个人成长和自我实现。

而我的喜欢流浪,与这种移民不同。我去过几个国家长居,但语言不通,习惯不同,甚至文明程度都跟不上,感觉严重不适应。我只能去走一走,看一看,如果居留,还是在国内适应些。但我在国内也喜欢旅居,喜欢待在一个相对陌生的城市,永远有一种新鲜感,有没有看过的风景,没有徒步过的街巷,没有见识过的人群。东坡诗云:“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孤单是孤单了一点,但却有一种身心的自由与轻松。

 

 


诗与歌的旅行
无限欢歌来脚底千般挚爱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