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再看现场,你对奥运“戒断”了吗?

乐活   2024-09-13 12:52   上海  

转眼间,巴黎奥运会闭幕一个月了。一个月前,我们邀请一位亲历现场的体育媒体人与大家分享,他在这场盛世接近尾声时说:“奥运期间密集的警察会减少,热情洋溢的游客会离开,甚至从闭幕式本身,几乎就能感觉到导演组在开幕式引起争议后变得循规蹈矩。但奥运会的印记,终究是不可灭的。就像我会永远记得开幕式的雨、闭幕式粉橙色的天空,以及巴黎地铁6号线路过铁塔时,所有人抬头安静望着铁塔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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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的浪漫轮回

人们总是容易对时间数字抱有过于美好的幻想,比如说100年。

整整100年前,奥运会在巴黎举行。上世纪20年代初,由于煤气灯首先在巴黎普及,当时的伦敦人羡慕巴黎的夜间照明,给巴黎起了个外号“光之城”。在彼时的“光之城”,现代奥林匹克进化成了当时最好的样子,第一个奥运村、第一次广播直播,让那届奥运会成为了现代奥运史上的第一个模版。

当2024年奥运会来到巴黎,面对这座时隔百年再次举办奥运、已经第三次迎来奥林匹克的城市,人们期待这将是一个多么浪漫的轮回。浪漫,就像巴黎一直以来的标签一样。

但是,容易被忽略的,是时间带来的漫长隔阂。事实上,几乎没有在世的人经历过100年前的那届奥运会,对于我行我素的巴黎人来说,奥林匹克精神仿佛只是一个遥远空洞的词汇。所以,在奥运会开幕前,缓慢的施工进度、不断被质疑的安全状况、逃离巴黎的本地人,都让外界充满怀疑。这可能不只是互联网的信息茧房,而是这个夏天,巴黎和和奥运会本身所面临的巨大考验,在连续几届封闭办赛后,奥运会究竟还有多大的魅力,把世界连接在一起?

当曾经的灿烂已经过去,对于如今的巴黎人来说,空谈历史似乎没什么意义。奥运会需要找到办法,让巴黎相信奥运,也给奥运写下新的叙事。幸运的是,在巴黎期间,我目睹了这一切在个体身上慢慢发生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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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斗下的巴黎“奥运人”


我在奥运会期间的房东是一个典型的巴黎人,从事艺术史方面的研究、对体育毫无兴趣。在安顿好我们三个房客之后,他便前往意大利度假去了。和很多巴黎本地人一样,他不喜欢宏大叙事、担心奥运期间的拥堵,选择暂时离开以享受自己的小世界。

奥运会正像一个漏斗,过滤掉了对其不感兴趣的本地人,留下了怀抱热情、愿意参与奥运的那部分人,更迎来了全世界受到感召、被五环连接在一起的奥运参与者,或者说“olympians”

开幕式上,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借用《Imagine》的歌词,欢迎所有来到巴黎的运动员:“来之前,你们都是athletes,现在,我们都变成了olympians。Some people say we olympians are dreamers,but we are not the only one.(有人说奥运选手都是梦想家,但我们并不孤独。)”

我的巴西舍友就是这样一个标准意义上的olympian2016年,家住里约热内卢的他被里约奥运会所打动,看了数不清的比赛,并且从此种下了一颗奥运梦,那年他39岁。在因为疫情无法身临三年前的东京之后,他终于在47岁独自来到巴黎,当他穿着里约奥运会的T恤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时间和年龄仿佛都不是任何问题,奥运会总是有可以跨越时空的力量。在中国女排对阵美国队比赛里,我看到了更让人动容的一幕,一个身穿2008年北京奥运会志愿者工作服的中国人,在挥舞着国旗大喊加油。

对于所有olympians来说,这几乎是一种炫耀,但是一种让人眼眶湿润的炫耀——我们曾经在那儿,而现在,我们都来了。

这个夏天的巴黎,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我最喜欢的场景永远出现在地铁上,拥挤的空间内,挤满了身披各色国旗、或者穿着各自国家元素T恤的人,这里的色彩永远是鲜艳、饱和的。大家有的看完比赛归来,正在兴奋地讨论着比赛;有的正满含期待地赶去下一个赛场;而总有一些人,仿佛置身事外,依然安静地看书、听音乐,只是偶尔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这幅不属于日常生活的画面。

▲ 奥运期间,巴黎地铁站里的光影画。图:刘易非


在这里,每个人脸上都是放松、舒展的。体育似乎有一种力量,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超日常的面纱,它让人激动、开心、有所牵挂、爱上彼此。

这样的场景几乎不间断地发生在奥运期间的巴黎。开幕式上,塞纳河边下起了雨,但就是这场雨,恰到好处地让所有人无法再端起优雅的架子,每个人的鞋和裤子都是脏脏的,电影《雨中曲》的场景,就在塞纳河边上演,只不过,音响里响起的大部分都是激烈的跳舞音乐。

在这个时候,我对巴黎的“浪漫”似乎多了一层理解,巴黎的浪漫可能不只是属于部分人的奢侈、精致、优雅,而是能够享受外表的“脏乱”,并对一切保持开放和包容。如果说开幕式的表演释放出一种大胆甚至疯狂的信号,那么此刻塞纳河边起舞的人们,更是在拥抱这所有:雨水、本能、体育之美。

▲ 在巴黎蒙梭公园的夕阳下看闭幕式。图:刘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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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全”,但“开放”


这就是巴黎在这届奥运会上交出的答卷,如果把“周全”作为标准,那巴黎很难拿到高分,但如果把“奥运更开放”这一理念当作目标,那么巴黎已经达到了无人企及的成就。就像我这些天见到的巴黎人对自己最常用的两个描述,一个是“lazy French people”(慵懒的法国人),一个是“我们喜欢打破规则”。既是自嘲,也带着一股骄傲。

所以,巴黎奥运是“不靠谱”的。大巴车偶尔会把运动员送错地点;在法兰西体育场外新修的地铁站,站外通道的台阶甚至有一整列都没有砌牢,但就是这样,这里照样办好了田径和七人制橄榄球两个项目,并且让紫色跑道成为了奥运史上的经典;巴黎圣母院的修缮进度不及预期、老鼠治理工作毫无进展,但没关系,组委会照样可以把圣母院修缮过程、地铁隧道下的小老鼠,拍进开幕式的宣传片。

与此同时,巴黎又是创新和开放的。路易十六被砍头的协和广场,被打造成了城市运动公园,霹雳舞、滑板、小轮车等城市街头项目在这里上演。每个场地都是半开放的,买了票有座位,没买票也没关系,你依然可以在不远处用肉眼看到比赛全程。就像这些运动在街头的面貌一样,它们就是用来彰显个性和荷尔蒙的,你又怎能阻止更多人感受这些选手的魅力呢?

还比如埃菲尔铁塔对岸免费对公众开放的冠军公园,所有在前一天获得金牌的运动员,都会来到这里接受大家的欢呼。巴黎奥组委似乎不想让运动员们比完赛就离开,而是希望把奥运会打造成一个真正属于城市的节日,输赢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让大家玩在一起。

而在这样的氛围下,再有戒备心的人,也很难不被如此充满爱的氛围所打动。在郑钦文的比赛现场,许多周围的外国人被我带动着喊“jiayou”,散场之后,戴着美国队墨镜的、穿着土耳其T恤观众纷纷来找我合影。那一瞬间,“体育无国界”好像真的不再是一句套话,在每个人的眼睛里,热情和真诚似乎有着可以超越一切的力量。

这段时间的巴黎,是一个美好到不真实的乌托邦。在场内、在酒吧、在河边,我碰到的巴黎人都在说,这是他们经历过的最好的巴黎。奥运会激发出了巴黎最好的一面,巴黎也让奥运拥有了从未想象过的开放形态。

当然,这些都会有结束的一天。奥运期间密集的警察会减少,热情洋溢的游客会离开,甚至从闭幕式本身,几乎就能感觉到导演组在开幕式引起争议后变得循规蹈矩。但奥运会的印记,终究是不可灭的。就像我会永远记得开幕式的雨、闭幕式粉橙色的天空,以及巴黎地铁6号线路过铁塔时,所有人抬头安静望着铁塔时的样子。

8月8日,我的房东从意大利度假归来,似乎一下子对奥运会有了兴趣。他说因为被我和巴西舍友的热情所打动,他竟然熬夜去街边看了大众组马拉松比赛,甚至买了闭幕式的现场门票。而这一切,对奥运之前的他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

房东的转变让我惊喜。离别时,我送了他一枚轮椅篮球的徽章,在这个整天泡在欧洲艺术史里的巴黎男人脸上,竟然涌现出了一抹充满天真的喜悦。“原来我觉得,体育是属于运动员的,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体育是属于所有人的。”他说,将来他也会多了解一些关于运动的东西。

▲ 蒙梭公园的年轻人像参加音乐节一般看奥运会闭幕式。图:刘易非


奥运会像是一场夏令营,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都会离开。但我已经不太关心巴黎人是不是在乎奥运、塞纳河的水臭不臭、巴黎需不需要装空调。我好奇的是,对于我的法国房东来说,这会不会是一个属于他的里约奥运时刻


编辑丨danz
文|刘易非
图丨刘易非、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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