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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220《楚考烈王无子》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闻其不宜子，恐又无宠。李园求事春申君为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还谒，春申君问状。对曰：“齐王遣使求臣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对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见乎？”曰：“可。”于是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知其有身，园乃与其女弟谋。园女弟承间说春申君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余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心幸妾。妾赖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封尽可得，孰与其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园女弟谨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立为王后。楚王贵李园，李园用事。李园既入其女弟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阴养死士，欲死春申君以灭口，而国人颇有知之者。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前263年－前238年），考烈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今君处无妄之世，以事无妄之主，安不有无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为相国，实楚王也。五子皆相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因而有楚国。此所谓无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祸?”曰：“李园不治国，王之舅也。不为兵将，而阴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崩，李园必先入。据本议制断君命，秉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妄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人？”曰：“君先仕臣为郎中，君王崩，李园先入，臣请为君𠟍（chōng）其胸杀之。此所谓无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复言已。李园，软弱人也。仆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园果先入，置死士，止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后入，止棘门。园死士夹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于是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新生子者，遂立为楚幽王也。是岁，秦始皇立九年矣，嫪毐亦为乱于秦。觉，夷三族，而吕不韦废。【译文】
楚考烈王没有儿子，相国春申君为此很是忧虑，寻求宜于生子的妇人进献给考烈王，虽然进献了许多，却始终没有生下儿子。赵国人李园，带着自己的妹妹，想要把她进献给楚王，担心自己的妹妹进了宫也因为不能怀孕而得不到楚王的宠爱。李园就请求能当春申君的门客，不久后，李园请假回家，故意晚回来了几天。回来见到春申君，春申君问他为什么迟到。李园回答说：“齐王派使臣来聘娶我的妹妹，我和使者一起喝酒，所以耽误了时间。”春申君说：“已经下聘礼了吗？”李园说：“还没有。”春申君说：“我能见一下你的妹妹吗？”李园说：“可以。”于是李园就把妹妹进献给了春申君，很快就得到了春申君的宠爱。当李园知道妹妹有了身孕，就和妹妹暗中谋划。李园妹妹向春申君说：“君王宠爱你，即使是亲兄弟也比不上。现在你当楚国相国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可是楚王还没有儿子。如果他百年之后，就会改立他的兄弟为王。新君即位，也会去提拔各自过去亲近的人，您又怎么能长久的得到宠幸呢？不仅如此，您出任宰相的时间又长，难免对大王兄弟有许多失礼得罪的地方。将来大王的兄弟如果真的登上王位，您定会身受大祸，又怎能保全相国和江东的封地呢？现在臣妾已经知道自己怀有身孕，旁人却谁也不知道。臣妾受你的宠爱还不算久，假如能凭你的高贵身份而把臣妾献给楚王，那楚王必然会宠爱臣妾。万一臣妾能生下儿子，不就是您的儿子做了楚王，到那时楚国不就尽在你的掌握中了吗，这和面对着不可猜测的罪过相比，哪一个更好呢？”春申君认为这话很对，就把李园的妹妹迁到府外，安排在馆舍里，然后再推荐给了楚王。楚王把李园妹妹召来后就非常喜欢她。后来果然生了一个男孩，而且被立为太子，李园的妹妹也被立为王后。考烈王也很重用李园，李园也因此掌握了朝政。李园已经把自己妹妹送入宫做了王后，所生的孩子又成了太子，深恐春申君越发骄纵或者泄漏内幕，因此就在暗中养着刺客，想杀死春申君灭口，当时国内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当春申君作楚相国第二十五年时，考烈王生病了。这时朱英对春申君说：“朱英对春申君说：“世上有意料之外的福分，也有意料之外的灾祸，现在您处在意料之外的社会，去侍奉意料之外的君主，怎么能没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帮助您呢？”春申君说：“什么叫出人意外的福呢？”朱英说：“您当楚国的相国已经二十多年了，虽然名是楚国的相国，实际上是楚国的国王。五个儿子都当上了诸侯的辅相。现在君王病得很重，很快就要死了，而太子还很弱小。大王一病不起，您就得做少主的相国，因此代少主掌管国政，就像伊尹和周公一样。等少主长大再让他亲政，要不然，您就直接南面称王，掌握楚国。这就是所谓出人意外的洪福。”春申君问：“那什么叫出人意外的祸呢？”李英说：“李园不是治理国家的人选，而是君王的大舅子。他不是领兵大将，却在暗中豢养刺客已经很久了。楚王死后，李园必定先入宫，据本奏议，假传君王命令以独断专行，掌权并杀死阁下灭口。这就是所谓始料不及的横祸。”春申君说：“什么叫意想不到的人呢？”朱英说：“阁下先任命臣为郎中卫士官，君王死后，李园一定先入宫，请让臣替您刺其胸膛把他杀死。这就是所谓出人意外的人。”春申君说：“先生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李园是个软弱的人，我又对他很好，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呢？”朱英一看春申君不肯听他的话，心里便害怕起来，就赶紧离开楚国。十七日后，楚考烈王驾崩，李园果然先入宫中，暗中在棘门内布置刺客。春申君随后进宫，刚走到棘门，园中暗藏的死士就两面夹击刺杀了春申君，斩下他的头颅，扔到棘门外边。随后，李园派人把春申君的家人全部逮捕处死。李园的妹妹起初受到春申君的宠幸，怀孕了，进宫后生下的儿子，被立为楚国国君，就是楚幽王。这一年，秦始皇已经即位了九年。嫪毐也在秦国发动了叛乱，事情败露，被诛灭三族，吕不韦也因为这件事被罢免。【注释】
1.楚考烈王：楚考烈王（前290年－前238年） ，芈姓，熊氏，名元（一作完 ，金文作肯 ） ，战国时期楚国君主，楚顷襄王之子（前263年－前238年在位）。
熊元是楚顷襄王的太子。楚顷襄王二十七年（前272年），前往秦国做质子。楚顷襄王三十六年（前263年），楚顷襄王病危，熊元在黄歇的帮助下逃归楚国，继承王位，是为楚考烈王。为报答黄歇，楚考烈王即位后以黄歇为令尹，赐淮北地十二县，号春申君。楚考烈王元年（前262年），割让夏州与秦平。楚考烈王六年（前257年），邯郸之战，赵国向楚国求救。楚考烈王命春申君、景阳率兵救赵，接着又救魏新中、进攻秦国汾城，大破秦军。楚考烈王八年（前255年），灭亡鲁国。楚考烈王十年（前253年），迁都钜阳。约楚考烈王十七年（前246年），败于魏。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前241年），楚为纵长、与诸侯共伐秦，无功而回，迁都寿春。《战国策》《史记》记载：楚考烈王没有儿子，春申君对此非常忧虑。后来春申君采纳李园的建议，纳李园之妹。李园之妹有身孕后，春申君把她献给考烈王，生子被立为太子，即楚幽王。楚考烈王二十五年（前238年），楚考烈王去世后，楚幽王继位，其生父春申君被李园杀害。但楚王负刍是楚哀王庶兄，楚考烈王并非无子，且李园之妹是足月生下楚幽王的，所谓“幽王、哀王非考烈王之子”实则是楚王负刍为争夺王位散布的流言。
2.患：忧虑。
3.宜子：宜于生子。
4.持：带着。女弟：妹妹。
5.舍人：王公贵族的侍从宾客，亲近左右。
6.谒归：指告假归里。
7.故：故意。失期：误期
8.还谒：归来谒见。谒：拜见。
9.状：情况；事情所表现出的情形。
《鹖冠子·夜行》：“此皆有验，有所以然者，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成功遂事，莫知其状。”
《史记·淮阴侯列传》：“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
10.使使：前一“使”字，派遣；后一“使”字，使臣。
11.聘：聘礼。
12.幸：受宠，宠幸。
13.有身：指怀孕、怀胎。
《诗·大雅·大明》：“大任有身，生此文王。”
14.承间：意思是趁机会，出自《楚辞·九章·抽思》。承：通“乘”。趁着。间：空隙。
《楚辞·九章·抽思》：“愿承间而自察兮，心震悼而不敢。”
三国 魏 嵇康 《琴赋》：“王昭楚妃 ，千里别鹤，犹有一切，承间簉乏，亦有可观者焉。”
《三国志·武帝纪》裴松之注：“太祖被甲婴胄，亲巡将士，明劝赏罚，众乃复奋，承间讨击，贼稍折退。”
15.贵幸：意思为位尊且受君王宠信等。
《东周列国志》第一百三回：“楚王喜不可言，遂立李嫣为王后，长子捍为太子。李园为国舅，贵幸用事，与春申君相并。”
《后汉书·陈忠传》：“臣下轻慢，贵幸擅权。”
唐高参《汉高祖伪游云梦议》：“圣人贵正不贵幸，与律不与臧。”
16.即：如若。百岁后：死后。
17.徒然（tú rán）：意思是仅仅如此，出自《史记·春申君列传》。
18.用事：当权，执政。
19.诚：如果。
20.且：将。
21.江东之封：江东的封地，指吴。
22.重：显要的地位。进：献。
23.封：四封，指全境。
24.孰与：何如。
25.大然之：认为很有道理。
26.谨舍：专设馆舍，谨为守护。严密地安排住所。
27.阴：暗中。死士：敢死的武士。
28.国人：住在国都的人。
29.朱英：朱英，战国时期魏国观津人，长期担任春申君黄歇的门客，曾提醒黄歇有“无妄之灾”。
30.无妄：意外；不期然而然。又，“无妄”：《史记》作“毋望”，不望而忽至。
汉 王充 《论衡·明雩》：“夫灾变大抵有二：有政治之灾，有无妄之变。”
宋 叶适 《滕季度墓志铭》：“而君以惯暇逢仓猝，整习遇草野，厌冠而返，可谓无妄之辱矣。”
明 吴承恩《西游记》第十二回： 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31.旦暮：早晚。崩：死。
32.当国：执掌朝政。
33.伊尹：即商汤的阿衡伊挚。
34.长：长大成人。反：同返，还。
35.不：同否。南面称孤：当上君王。古时君王座位面南，故言南面。
36.本议：原先的谋划。制断：意思是专断；裁决。制断君命：假传楚王之命以独断专行。
《韩非子·人主》：“主有術士，則大臣不得制斷，近習不敢賣重。”
宋 苏辙 《上皇帝书》：“惟陛下即位以來，躬親庶政，聰明睿智，博達宏辯，文足以經治，武足以制斷。”
37.郎中：官名，宫廷的侍卫。
38.𠟍（chōng）：刺。
39.置之：意谓置而勿论。
40.勿复：别再，已：同矣。
41.仆：自己的谦称。善：善待。
42.亡：逃。
43.棘：通戟。戟门：宫门。古时宫门插戟，故称戟门。
44.止：阻。
45.夹刺：夹击刺杀。
46.楚幽王：即熊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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