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者的智慧
创作关于童年、青少年、现在的动作时,一位参与者选择在镜子前做了代表青少年时期的动作。她提到自己对自身美的发掘-贪恋与追求-美的衰退,和因为衰退曾让自己不再愿意照镜子、回避自己的身体图像。在那个过程里,我注意到她站在镜子面前,留意到她的表现。
但她的表达让我意外。
她表达了一个女性对待美的态度的转变过程,也是一个女性的成长过程。她淡然、温和地述说着自己的发现与转变,那是一种已经消化了自身评价并接受真实自我的态度。
自己的身体意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门需要不断学习、更新的功课。
是否对自己的身体图像有清晰的认识;
这些认识和评价是否受了外界观念的影响;
人与自己身体图像的关系,也紧密联系着人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我自己想:对美这件事,丢掉一些包袱,轻松的是自己。
治疗师的自我暴露
她的表达也让我产生连接,我有非常类似的体验。于是在反馈中带出自己的一些感受。但我当时想,治疗师是否应该暴露的自己联想?当治疗师的感受被触发产生联想和共情,可以在这个场合上分享关于自己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有同学问过我教授。教授给出的标准答案是:你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促成治疗过程与目标,目标不是在于你的表达是否让你觉得通畅,而是对参与者的体验、收获、改变是否有贡献。在治疗工作中,重点从来都不是你。时刻明确你分享的目的,敏锐的观察自己表达欲的来源与作用。
我记得在Claudia教授的第一节团体动力治疗课堂上,因为同学们彼此不熟,氛围比较拘谨。她自己首当其冲主动分享自己在当时的“紧张”。她说这个内容她有一阵子没教了,面对这种生疏的工作内容和新的学生,她感到紧张。
她分享过后,同学们都感到松弛很多,很容易打开话匣子敞开表达。
我在想,这是一种自我暴露,但这样的暴露促进了分享的氛围。慢慢的这种氛围形成课堂的一种文化风格。但凡在Claudia的课堂,大家都会放松的做自己。在放松的状态里,大家有比较好的学习状态和创作力。
不一样的是,Fabian教授很少分享关于自己的情绪和信息,但他的课堂安排得严丝合缝,他的每个角色都到位,每个工作都做得很好,所以即使很少自我暴露,大家在他面前没那么肆意妄为,但对他肃然起敬。
所以,治疗师是否自我暴露,除了跟治疗目标有关,也跟治疗师自己的个性相关,尊重自己的个性为前提来营造治疗过程中的氛围,很重要。不然别扭着自己扮演另一种“理想状态”,会很限制治疗师的发挥。喜欢与人松弛、易接近,还是喜欢有些距离感,治疗师的个人风格到底是怎样的,会随着时间和经验会自然形成的吧。
而这些形成的形象也会随着时间和时间变化啊。
我记得在Fabian老师的课堂上,我提出“不太喜欢大家一起盯着我并一直盯着我看的感觉”,但我不便“不准许”大家看我,因为大家看哪里是他们的自由。当时我的情绪很不自在。Fabian说,不会啊,凝视有时候很有攻击性,比如上周末我家窗外有个人一直往我家看什么什么……不喜欢被盯着看,是很合理感受,我也不喜欢被这么看着。
哦,这么保护自己隐私,边界清晰的Fabian,也会偶尔以自己的经历来让别人感到放松。
所以,我敞开的、尽量简短的表达我的同感和类似经历,并感谢分享的那位参与者,让我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样宝贵的体验。
存在参与的理想状态吗?
有位参与者分享说,认为一些练习需要建立信任才能坦诚地面对与分享,不然很难真实的面对别人和自己。
我想起自己的学习过程里,敞开分享对我来说不是障碍,但对其他同学而言,在大家还不太熟悉的时候,大部分同学对分析自己的体验、联想,是难以启齿的。跟隐私有关,或者跟难以面对有关,也跟对周围的环境感到难以信任有关。
而我大部分时候有一种“别人怎么想不关我的事,我自己舒服的做自己就好”的心态,所以想分享什么就说什么。但偶尔会被某个时期的经历和环境影响,或实在对内观感到疲惫,也会把自己的感受封闭起来。
我理解参与者提出的“需要时间建立信任,达到真事面对”的状态。
可是作为治疗师,每个状态都是我们可以开展工作的灵感,“敞开、真实”如果被定义为理想的标准状态,那其他状态就容易让人失望,或被定义成不标准、不理想。很久以前我有个乐观爱笑的同学,遇到难为情的事她也会笑着面对。他人评价她“put on a fake smile”等等,可对我来说,这就是她想要呈现的状态,我不需要认为这是假笑面具,这是她习惯和喜欢展现给我的状态。
在心理工作中,这个状态本身就是可以展开工作的一方面。但治疗师也许可以不需要认为必须把参与者扭转到“真实状态”,需要“敞开”才做好。没有“十足敞开”的参与,也是很好的参与。
所以,心理干预工作,也许是对标准、好坏定义的拓展,对观念的包容,真正的看见和接受那个时刻出现的状态。毕竟不是戏剧课,需要达到解放天性的标准,也不是舞蹈课,需要跳的畅快淋漓。
没有非要达到的标准和期待,不然,会容易排斥标准以外的呈现。排斥的心情,是治疗师工作中的绊脚石。没有好与不好,不存在对与错(除非参与者作出自我伤害和伤害他人的举动)。真的拓宽评价的标准,对治疗师来说,能最大限度的减少自己的偏见,就能最大限度的保持客观。
来自参与者的金句
“爱或不爱自己,会非常具体的展现、反应在身体上。”
对啊。让我们忙得团团转的事情太多了,但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心情也包含在里面)。
实际的说——照顾好身体是最划算的事,因为身体病痛伤痛的代价太高了!没什么事值得自己损害自己的身体,不过别忘了,心理也是身体的一部分。
意外收获
在重庆的认知症预防中心上课,负责的老师很认真的为我介绍中心的环境。见到这个环境为根据认知症患者的软硬件设计,听到关于认知症的具体情况,就像神经障碍课堂中学习的理论落地到实际生活中一样!文字理论全多活灵活现的因为认知中心的材料展现在我面前。在认知症工作过程中如何将文化背景、时代背景对人的影响考虑进去,认知症的看护者会需要怎样的心理辅导,认知症在生活中具体表现,艺术治疗如何在认知症的预防和治疗中起作用……我在课堂上学的时候觉得这些内容与我很有距离感,没想到就这样接触到一线工作者,这些体验非常宝贵。
暑假其实抱着去不同城市走一趟,接触接触不同的环境和人的心情开展起来,但意外的收获总是很多。Fabian教授说,“在心理干预上,人的改变是由互动带来的,所以舞动治疗的团体很容易起作用。”
对我来说很好理解。比如我每天自己在家里没有跟其他外界的互动(假设没有书籍和网络),我的世界大多数时候是停滞的,我就很难被任何事情激发改变的可能。所以出去走,接触,听,交流,观察,就产生了改变。
要看很多书上很多课,也要走很多路,心里的内容才越来越宽广了啊。
我给参与者提供了一些用来体验的容器,参与者的表现与表达却给我许多启发和滋养。这“工作”太有营养了!
想起上周看的正在上映的电影【死侍和金刚狼】里,上价值的台词:
“做超级英雄,不是我需要做,而是我被需要。”
“我帮助过的人们,会反过来帮助我。”
真是话糙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