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是鲁迅的弟弟,大名鼎鼎的文坛巨匠,陶庵是谁?可能很少有人知道。
陶庵的常用名是陶亢德,上世纪30年代,也是文坛名人,也写过小说,杂文,但其成就却在于办杂志,出版。
这么说吧,当今如雷贯耳的一些作家,鲁迅兄弟,邹韬奋,林语堂,老舍,郭沫若等都与他有书信往来,再说深点儿,他办的杂志,刊登过这些作家的作品,他给这些作家都发过稿费呢,也就是说,按现在的观点,陶庵办的是平台,那些著名的作家只是平台的写手。
这还不算,陶庵办的一个著名的杂志《宇宙风》,是与林语堂合办的,他和林语堂各出资百分之五十。
那么再说说他和鲁迅兄弟的关系,按他的说法,他与鲁迅兄弟不仅是绍兴同乡,三代之上还有亲戚关系。
陶庵与鲁迅周作人都有来往,但和这兄弟俩谁的关系更好一些呢?还得引用陶庵自己的话。
陶庵晚年,他女儿问他周作人鲁迅,你更喜欢哪一个?他毫不犹豫地说,“周作人”。笔者读回忆录不算少,以回想录命名的回忆录,我见过的,一本是周作人《知堂回想录》,另一本就是陶亢德的《陶庵回想录》。
影响周作人后半生的有两件大事,都发生在北京他的住处八道湾,一件是与鲁迅失合,甚至可以说大打出手,鲁迅被迫搬出八道湾;另一件是青年毛润之到访八道湾。
这两件事,周作人在自己的回想录里几乎没有提,或者他只用了当事人才能明白的曲笔提到过。当今其他人的分析文章多不靠谱。
陶庵曾当面听过周作人对这两件事情说法,不过周作人,陶庵都是语言大师,对这两件事,他俩说的相当有趣。
先说第一件兄弟失和的事情,在《陶庵回想录》里至少有三处提到这件事儿,其中两处都写的是关键的两个字陶庵没有听清楚,只有第一次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陶庵说他听的清楚。
这时间是1949年初,周作人从南京的监狱里放出来了,或者说监狱没人管了,他自己走出来了。他住在友人家中,一日陶庵去看周作人,在座的有位金先生问周作人,当年你们兄弟为啥相骂?
陶庵是这样叙述的,他说,“周听了面色似乎一变,回答了一句,声音低沉,我虽然听清楚,但怕记忆不实,只好从略了”
可陶庵第二次回忆此事时,除了描述周作人面色严峻,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把周作人回答的句子的几个字模糊地引述了,所谓模糊就是引述的字数是清楚的,但有两个字他用XX代替了,他说周作人说,这是拿鲁迅XX了。这次陶庵解释说这两个字他没有听清楚,不能胡说。
陶庵的几次回忆,到关键处都欲说还休,是他有为尊者讳的原则,是他表达的技巧。其实兄弟失和,不过是与弟媳有关罢了,本不值得深究。
这第二件关于八道湾的大事,就是青年毛泽东到访八道湾的事,这在时间上大概应该是1918或1919年的事,在《西行漫记》里,毛主席提到1918年,1919年两次来北京,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提到他是1919年举家迁移北京的,但他自己1917年就到北京了,站住脚之后,才在1919年4月请假回绍兴举家北上的。
这事在陶庵回想录里也提到过不止一次,周作人关于这件事儿的答复,表现出他的表达能力,那是滴水不露。陶庵的几次追忆,大同小异,我就引述一下,我觉得最有趣的那一次问答吧。
这次提问的是陶庵自己,显然他的回忆更准确些。下面是他的回忆:
“有一次我问他见过毛主席没有,他点点头,问他毛主席给他什么印象,他说是没有印象的印象。他说当时来访的人,多少各有特点,譬如有的多说多话像你,有的不声不响像他,有的架着腿摇晃,有的在书架上乱抽书。毛主席可一些没有特殊的动作说话给你他怎样怎样一个印象。”
关于八道湾这两件事的对话,都发生在1949年在周作人南京友人家中,那时,周作人决心北上回京,关于主席到访八道湾的事情,他说的滴水不漏。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他描述的青年毛润之与寻常人不同。
1949年8月中旬,周作人平安到达北京,他回忆说“承党的照顾让我搞那两样翻译工作”,又提到1950年1月,当时的出版署署长叶圣陶在其秘书陪同下到访周宅。这个表达也是曲笔,没有高层的许可,怎么有可能有高官访问他这个“文化汉奸”呢,没有他自己先向高层报到,怎么会有来自高层的工作安排呢。
周作人得到翻译工作之后,他首先想到了陶庵,让陶庵到北京协助他翻译《昆虫记》,说俩人翻译的事儿,已经得到开明书局的认可。可是当陶庵到了北京见到周作人之后,周作人告诉他开明书局反悔了,只要周作人一人翻译。陶庵问你咋回复的,周作人说他已经拒绝了开明书局。
这让陶庵非常佩服周作人的为人,他说周作人在他自己也比较困窘的时候,“居然会不计得失,断绝一条财路,倒令人佩服他的一功。”按陶庵自己的想法,其实周作人不妨先答应下来的。
顺便提一下,青年毛润之在北京时,曾住过两个地方,都在东城,一个是豆腐池杨昌济的家,一个是三眼井胡同一个小院小屋。他要去西城八道湾的话,大概是步行去的,那时他们八个人挤一个大炕,估计没有钱坐黄包车。那他一定是经过景山东街,过北海大桥,经过西安门,到西四向北,到护国寺向西,才能走到八道湾。这条伟人走过的路,我小时候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