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笔从戎
和很多男生一样,老巴小时候也做过从军梦,可惜因为视力太差,这么梦到小学高年级就完全粉碎。不过,机缘巧合,我在工作的第一年,担任了半个月的连指导员。不是参军入伍,而是在2000级新生军训中,以老师的身份配合工作。
过去U校的新生军训,都是下到部队里面,让部队老兵担任教官训练。老巴读书时,96级的军训是在成都附近一个炮兵团,1700名学生编成十五个连,每个连三排九班,每个班十三名左右学生,加上一个老兵担任班长。每个排的排长,分别从各排三个班长中选择兼任。连长是现役军官,老婆开小卖部的,似乎较少出现,日常训练主要由班长们抓。那次生活条件很艰苦,比如吃的,每顿饭一个班围着一小盆菜,无非萝卜白菜和一些肥肉,然后看着校尉军官们在小食堂里面大吃大喝。班长们和学生们关系整体融洽,但也有些过分的行为。
后来97级的军训去了另一个部队,条件大为改善,吃得好,教官也客气,听学弟们描述让人羡慕不已。98级又去了另一个部队,比我们还惨,据说闹出了群体事件。
从那以后,军训不下部队了,改在成都华阳的武警指挥学院,从里面选择学员担任教官。这些学员往往是基层部队的出类拔萃者,到指挥学院读书准备提干,就是既有基层部队经验,又学习了指挥技术的替补军官。让他们担任教官训练学生,效果当然比普通老兵要好。
于是2000级如法炮制。
2000年老巴毕业,留校工作,就恰好担任了这一届的学生口老师,于是也被安排去带军训。
由于扩招,2000级学生总人数比96级多了一倍,为3000多人,称为“军训团”。共分17个连(男生14个连,女生3个连),每个连200名学生。每个连又分为五个排,每个排40人又分为四个班,每个班10人。每个连配置连长一人,排长五人,均由武警指挥学院的学员担任,指导员一人,由学校派老师担任。即一个连满编为200名学生,6名武警学员和1名老师。相比老巴自己军训时,教官从每班一人减少到每排一人,数量上是缩减了,但连长是教官担任,连队训练真正可以抓起来了。
老巴担任的好像是第七连的指导员(钢七连?)。其他各连指导员也基本都是熟人。其中三个女兵连的指导员是三位女老师,一位是高我两届的美女大姐,一位是外校调入的,一位是大学我最敬畏的。
调兵遣将
出发前两天,学生们穿着军装集合在操场上,三千多人排成一个个方阵,还是很让人热血沸腾的。老巴当时已经写了十几年的战争故事,梦想着自己金戈铁马,纸上谈兵。如今居然有整整二百人可供调遣,过瘾哪,过瘾!正好现在武警指挥学院的教官们还没来,指导员一手遮天,有权不用,过时作废哉!
按照军训团的要求,每个班的10名学生中,要指派一名班长,一名副班长。老巴就开始搞花样了。过去纸上谈兵是调派若干个军、师、旅,如今手头拢共一个连,螺蛳壳里做道场,只能玩玩班排编组了。
因为我知道,我军通常一个班在展开作战时,分为三个战斗小组,以发挥三三制的战术。故而除了正副班长之外,还有一名第三小组长。所以,我在军训团的要求基础上,每班增加了一个小组长的岗位,要求每个班自己推举一个班长出来,然后让班长任命副班长和小组长。
我又要求,如果一个军训班的10人包含了两个学校班级的人(因为军训班是直接按学号顺序10个10个地划分下来,而学校一个班级人数不可能全都是整10,所以上一个学校班级的末尾几个人跟下一个班级前几个人凑成一个军训班很正常),那么正副班长必须一边一个。这倒不是我存心在一个班里面扶持派系斗争,而是方便做工作。
10个人设三个干部,怎么分工呢?我的设想是,班长负责训练,副班长负责生活,小组长负责搞文体活动。当然,想想罢了。
干部安排完毕后,我又要求每个班内部人员加紧熟悉彼此,尤其是跨班级组建的军训班。另外,每个班的正副班长,都去和自己前一个班、后一个班的正副班长打招呼认识,确保看到了能认出来。
为什么搞这么复杂呢?这是我为了在前往军校的过程中保持部队建制,而煞费苦心制定的。
因为军训去华阳的武警指挥学院,是要坐军车(大卡车)去。一辆车大约拉三十几个人,方法是全体站成方队,一个班一列,然后一列一列上车,坐满了就换下一辆。注意,是坐满了换,而不是数人数换。一辆车如果能拉35个普通身材的人,那么换成大胖子或许只能拉30个乃至28个。也就是说,装车前,根本不知道一车能装几个人,不知道队伍会在哪里被截断。一个班上车几个,发现车坐满了,剩下的几个就只能换下一辆。班排都可能被拆散。车辆陆续出发,半路遇上不同交通状况,也不可能同时到达目的。可以想象,几千人陆续进了指挥学院,场面一定相当混乱。到时候如果有个别学生兵在军校里走散了,那就麻烦了。就算不出事,一个学生不能及时归队,也是会影响后续工作和休息的。
因此我下令,每个班等候上车时,班长站第一个,副班长站最后一个。这样,无论在上车时这个班从哪里被截断,前后半截各有一位基层指挥员带队,不至于群龙无首。
我还要求,如果一个班被一分为二,则班长上车后,要注意观测自己这辆车上了几个本班的人。同样,副班长也要观察多少人跟自己一起在后一辆车。正副班长下车后都要清点人数,确保几个上车几个下车。
下车之后,无论留在当地等候老师、教官,还是溜达转移,一个班的人必须待在一起,服从班长/副班长的指挥。如果一个班在这辆车上的人较少(比如只有两三人),下车后又找不到本班其他人,那么就跟随邻近的班一起行动(所以我要求正副班长熟悉前后班的正副班长,便于临时合编)。行动过程中如果找人或者找地方,不要把人四散开来找,而是选择一个明显地标,至少留下几个人在那里等着,其他人以这个地标为核心搜寻,确保可以回归建制。
万一有一两个人和自己的班走散了,选择本连随意一个班求收编。实在找不到本连的班,那就暂时投奔其他连队。
至于其他:有困难找老师,没老师时坚决服从正副班长指挥,见面报番号,不同单位的相遇,指挥优先级班长>副班长>小组长>普通学生,同等职级以番号靠前的指挥等等,不一而足,就差整出22条军规了。
出发前夜,和几位好友吃饭聊天,说起自己万无一失的布置,禁不住沾沾自喜。朱老大调侃:你小子读了十年兵书,终于找到使用兵法的机会了。
最后呢,在我的安排下,连队进军校后一个人没丢。我也确实看到有部分七连学生抱团在寻找组织。不过,其他老师带的连队没有我这样仔细的安排,似乎也没出什么大乱子。主要还是满足自己过瘾罢了。
教官们
和我合作的几位教官,个个都是精兵。
其中连长叫厉永明,好像是河南人(记不清了),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属于那种极为典型的军人形象。个子偏高,虎背狼腰,大长腿,脖子又粗又直,脑袋是长方体,面上棱角分明,轮廓如同刀削斧劈,留着板寸头,眼睛比较小,皮肤红彤彤的,天生自带一股肃杀之气。他的普通话有口音,加上军人特有的厚重鼻音,不过倒也能听清楚。说话也是典型的军人腔调,沙哑的大嗓门,吐字短促。在方队前面给学生兵们讲话时,总会先举手行军礼,对左右转一下,然后才放下手开始说。这种举动尊重学生,让我感觉更酷。“全连都有了”从他嘴里吐出来,也分外有力量。后来我看小说《突出重围》,里面军官喊这句口号时,脑子里不自觉就回响起厉连长的声音。
厉连长对训练非常认真,一丝不苟。他身上总是充满力量感,但这种持续的力量感,让我禁不住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事实上他是武警指挥学院的骨干,除了带军训,有时候还有其他任务。他就像一尊永不知疲惫的金刚,始终挺着,挺着。不管我心里多紧张,他出现在训练场上时,始终是精气神十足,最多嗓音更加沙哑。或许这就是中国军人的魂,只不过在厉连长身上得到比较鲜明的外现。
五个排长中,兼任副连长的姓龚,名字记不清楚了。是我老乡重庆人,个子也跟我差不多高,圆圆的脑袋,印象中还戴着眼镜。龚排长是个搞笑大王,平时里说话带着“言子”,还经常对厉连长各种冷嘲热讽。记得有一次他过来找厉连长有事,当着一群学生兵的面大喊:“厉永明咧?厉永明这个乌龟跑哪里去了?”另一次,一个比较有个性的学生仰八叉躺在楼前的空地上,自称是在晒太阳。龚排长过去轻轻一脚,嘴里骂道:“你脑壳有包啊?”后来学生们集体洗澡,教官和指导员在外面等着维持秩序,龚排长又说:“几爷子不要在里面打架啊。”
其他几位排长,印象就不是很深刻了。
厉连长是有女朋友的,是比我低一届的川大美女。“美女”一词不是通常的泛称,而是真正的评价。中途有一次下午还在训练,川大妹子就来找厉连长。龚排长带头起哄。那晚上厉连长出去了。下略。
几位教官性格各不相同,但都直率而热心。有几次他们带着我去食堂,要了几个小菜喝酒。我喝酒是并不行的,只能勉强蘸唇相陪,他们却也并不劝酒,绝无很多酒场上强灌的劣行。下酒的菜,也是很普通的小菜,拍黄瓜,花生米,折耳根,猪头肉之类。几个人一顿下来大概也就几十元钱(那时候物价本来就低)。我想买单, 被他们制止,说我算客人。后来在一次谈到,如果连队在会操得了优秀,大约教官们也能发一点奖金(数量记不得了,大概是总共一两百元这个量级),他们还说:“这要能得奖,不是还能吃好几顿吗。”
这几位近距离接触的军人,我与他们相处的半个月,觉得非常舒服。和他们在一起,尽管彼此的教育背景、生活习惯差异很大,但不会不协调,也有种安心的感觉。
比较遗憾的是当时手机才开始进入校园,QQ还叫OICQ,都没留下联系方式。本来计划一起返校后请他们吃顿饭,结果学院有事没能顾上,之后也再未曾相见。
衣食住行
军训要求学生们统一穿绿色军服,解放鞋。但服装样式比我们军训那会好看多了。教官们穿迷彩服,好像是军用皮鞋。指导员只要求穿军服(说实话比学生的丑),鞋子随便。于是我穿的好像是自己的一双懒式皮鞋。后来还在训练场上,穿着皮鞋教学生绷直脚弓踢正步。不过,胶鞋也带了的。作为长跑爱好者,在跑圈训练的时候,我不但会跟着队伍一起跑(指导员本来不要求的),甚至还把不好好训练的学生拉出来,让他们跟我一起多跑一圈。
吃,大约是反应军训条件最直接的因素了。几年前我们军训时,除了米饭之外,每个班13名学生,连同担任班长的教官(老兵),一起领取一小盆菜,无非是萝卜白菜加上劣质的肥肉熬成,味道很一般,但就连这个都不够,每人也就能分到一勺的样子,配着汤汁勉强把米饭送下去。
而这次2000级军训,条件就好多了。同样是以班为单位,每个班10名学生大约能分三四小盆的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也比我们那时候强,大致能有学校食堂的水准吧。六位教官们也不必去分学生的菜,而是六个人单独来一份。
至于学校派的指导员们,则是去食堂里坐两桌开饭,自然又比学生和教官们吃的更好。十七位指导员里面,唯有我最敬畏那位女指导员,每顿不是坐在食堂吃,而是去和教官们一起吃。每顿如此。所以确实很让人佩服。我也曾动过念头,但后来还是不忍心委屈自己的舌头与胃。再说,前面几顿都在食堂吃了,半中腰再跑去跟教官分菜,也有点尴尬。
住,是三四层的筒子小楼,每层一条走廊,走廊一边是敞开的围栏,另一边是一间一间的寝室。每间寝室住一个班。每个连的教官和指导员也住一间(往往是楼梯口的一间)。寝室里摆着几张行军床。教官们都是要叠军被的,标准的豆腐块。我作为指导员没有这样的要求,但好歹当年也经过军训,于是尽可能保持这个习惯。
每晚大约是八点半或九点熄灯。熄灯后,教官和指导员要去巡查下,确保学生们都老老实实睡觉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寝室。那时候手机还只能打电话发信息(甚至我都不确认自己当时有没有手机),所以回到寝室也就略微聊聊天,然后就睡。
我大学期间包括刚工作时,睡眠质量并不好,时有轻微失眠。而在军营里,虽然睡的是行军床,却睡得非常踏实,入眠很快。早上大约六点吹起床号时,由于睡眠时间保证,且午夜时候早已入眠,所以起床毫无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