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永栋 | 联谊会主席—平生最大的“官衔”

民生   2025-01-31 07:30   安徽  
联谊会主席—平生最大的“官衔”
《不信东风唤不回一个高龄留学生的自述》选载之十五

因为家庭原因,我的个人档案经不起审查,我也自认不是当官的那块料,所以就早早断了当官的念想,没有官运也就是情理中事了。出国前,我担任过的最大官职是中学外语教研组组长,性质上属于“技术官僚”,级别上大概属于科以下的股级。这个级别的官职已经超出了我“不求官,只求安”的生活理想。在这个官职上,我管辖着一间办公室的七八个人,每周领几盒粉笔主持一次政治学习,两周主持一次教研会。这样的十二品芝麻官也需要和人打交道,时不时也有得罪人的时候。比如,任内主持过“十年动荡”以来第一次调整工资的工作。调整工资是狼多肉少,总有人吃不到肉。作为组长不发言是过不了关的,发言无论说什么就会得罪人。任内出差公干的最远记录,是到距离成都19公里远的双流县,任务是去邀请当时住在那里的知青模范孙传奇到校作报告,19公里也是我退休前职业生涯中出公差的最远纪录。


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官运亨通会有时。到了美国以后,1994年我这个高龄留学生,因为“德高望重”被推举为ULM的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的主席。受宠若惊之余,我心里却很清醒。这样的职位在国内属于香饽饽,一个学生有这样的经历,会给将来的求职加分不少。但在美国,不过是因为大家对它打不上眼,不想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于是才落到我这个准老头的身上。不过,既然是大家看得起我,我也要做点样子给大家看,不要辜负了大伙儿的一片“良苦用心”。上任伊始,就承办了一件为ULM全体中国留学生谋福的“国际外交大事”。


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只是一个民间组织,旨在团结在美国大学里留学和访学的中国人,为他们做一些简单的服务性工作。联谊会接受中国驻美国休斯顿总领事馆的指导,而领事馆的这种指导只是非常一般性的,根本没有一些不负责任的人胡言乱语说的那样有一层神秘的关系。我上任后的这第一件造福众生的事情,就显现出了联谊会工作的服务性质。
ULM图书馆设立的“中国之角”阅览区      
原来在ULM的图书馆二楼,有一个“中国之角”,陈列着一些中国国内寄来的报纸和期刊,其中有一份《人民日报》(海外版)和其他几种中文报纸。1994年秋季开学后没几天,我发现那个“中国之角”书架上的中文报纸突然消失了。阅读这些报纸的主要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人也不算很多,但缺少了总是一件遗憾事情。我找到图书馆馆方了解情况,馆方称二楼馆藏书籍数量上要扩张,楼层面积不足,只能压缩其他方面。和管理人员的交涉没有结果,我要求面见馆方相关领导。三天后,副馆长接见了我,向我解释了馆方的苦衷要求我理解。我向他说了很多中美文化交流重要性的博大精深的道理,并说明这些报纸对中国留学生们了解国内情况十分重要。副馆长仍然强调了馆方的困难,不肯让步。我一看这形势对我不利,就暂时打住,回头想好了办法再来。

回家以后,我从留学生中打听到,ULM的商学院和我的母校四川大学的商管学院正好有个合作项目。ULM负责这个项目的是商学院的教授丹蒙博士(Dr. Dam), 我通过两个留学生让他从中美学术交流的角度给图书馆做做工作,请他们高抬贵手。丹蒙博士对中国颇有好感,又是一位热心帮忙的人,他去做了一些疏通工作。之后第三个星期的一天,图书馆副馆长突然打电话告我,说从下个星期起,那几份中文报纸和杂志期刊将会重新摆上“中国之角”的书架。事情搞定了,让我感到一丝成就感,觉得在美国虽然人情不比规则重要,但是公关同样必不可少。这里,我还要说明一点。我做这件事情,完全是出于对联谊会主席这个职务的一份责任感,留学生中有这种需要,我才自己主动去做的,没有人下指示要我这样做。


中国人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通过这件事,我感觉这句话在美国也是很管用的。等到我毕业要离开ULM时,丹蒙博士也找到我,要我回国后找找四川大学领导,推动一下他们的那个合作项目。古诗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我当然乐意帮这个忙啦,回来后找了几次时任商管学院院长的杨继瑞。这个项目后续有没有做成功,我就不知道了。


担任联谊会主席还有一项常规工作,通过休斯顿总领馆教育组与其他大学的联谊会交换录像带。当时还无法看到国内的卫星电视频道,录像带内容都是国内近期播放的电影或者电视剧,这可以活跃留学生业余生活,也是留学生了解国内影视动向的另一个渠道。录像带是让大家借回家里观看,看后互相交换,而电影就需要总领馆教育组的人亲自过来放映,一般一学年能有一次机会。能看一场国内的电影,留学生们就像和亲人久别重逢一样,人人都感到期待和兴奋。我的任内有过一次这样的机会,放映的是《双旗镇刀客》,1990年拍摄的武侠片,何平导演,王刚和孙海英主演。记得那是1994年春天,我们借用了学校学生中心(Student Center)的小礼堂。这是一间能坐将近五百人的礼堂,布置相当豪华,暗红色金丝绒座椅,暗灰色地毯,水晶吊灯和碗式壁灯。在当时的中国大学中,绝对是找不到的。晚上七点,差不多所有中国留学生和家属都来齐了。另外,联谊会还通知了56公里之外的La Tech (路易斯安那理工大学)的中国同学以及家属。所以,一整个礼堂基本座无虚席。 


《双旗镇刀客》是我在美国观赏的唯一一部国产影片。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歇场后,大家脑海中留下的我国西北一幕幕影像:灰蒙蒙的小山岗,漫天的风沙,土坯房舍,贫穷,荒凉,落后。走出礼堂后,眼下看到的又是美国校园灯火通明的高楼,以及大楼前面一溜排开地噌噌闪亮的各式汽车,立马就感受到贫穷落后与现代文明之间的鲜明对比。

联谊会主办的野餐会 
每年秋季和春季开学的两次迎新,也是联谊会的常规工作。一般开学前,作为联谊会主席的我,就要到学校招办去了解新学期可能要来本校留学的中国留学生。有联系方式的,还要尽可能和他们联系,了解他们的入学困难和需求。联谊会也要组织一些老同学,在开学之际为即将到来的新同学提供尽可能的帮助。比如,为他们联系住房或者学校宿舍,安排抵达学校时的接机和接 车。新同学来后,为他们介绍学校情况,注册报到时,找老同学引导他们去办理手续等等。不过,很多新同学都在学校有朋友或者关系,入学时需要联谊会帮忙的也不是很多。这方面,我曾经遇到过两个广州的新同学。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给我这个联谊会主席的内心带来几许的不安。

大概是1994年秋季学期吧。有一天,教育学院三楼的心理学系系主任(忘了他的名字)把我叫到楼上。我通常在教育学院二楼上班,到三楼只有几步之遥。进了系主任的办公室后才知道,他要我第二天早上一早到他的办公室去,在他们电话测试两位中国广州学生的时候,为他们担任电话翻译。两位学生都是广州人,记得那位男生姓刘,女生姓蒋。第二天的电话测试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电话提问主要集中在他们在大学的功课,业余研究和兴趣,打算到ULM学习何种专业,毕业后的打算等等,基本和一个留学生入学前提交的“Goal Statement”(目标申明)差不多。电话谈话结束后,我问系主任他的感觉如何,他称两个人都可录取,他尤其对那个女生的谈话很感满意。他又说学校可以保证录取,但不能保证他们肯定拿到赴美签证。后来的结果印证了系主任的担心,那个姓刘的男生顺利拿到签证,似乎更优秀的女生却被拒签,我心里很为那位女同学感到惋惜。


拿到签证的刘同学到校后,并不专心学习,一心扑在股市上。他对我说,他在国内倒卖二手汽车赚了很多钱,大概带了不少钱来美国,想从股市大赚一把。我甚至怀疑,他来美国的真正目的压根儿就不是求学,而是求财。把时间过多投在股市必然影响到学习,第一学期下来,这位仁兄三门功课两门F。照理讲,他应该从股市收手,全力以赴参加补考和此后的学业上。不料,老兄仍然沉迷股市不能自拔,学习上毫无进展,第二学期后被学校“清退”。至于他是否肠断美利坚后黯然回国,还是到了其他美国城市寻找机会,我不得而知,只知道ULM已经没有这位刘姓留学生了。


真是造化弄人,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却来了。该来的被拒签,让人扼腕叹息。那位被拒签的女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信心去再次签证,还会不会执着地去追寻她的美国梦。而不该来的却登堂入室无所作为,浪费了宝贵的签证资源,耽误了可能会有所作为的人。这种阴差阳错的命运安排,最后导致双输的结局,可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联谊会主席的工作,有时就是这样琐碎,但我并不觉得无聊。这些工作总归需要人去做,我既然愿意出来承担这份责任,也是觉得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当然,做工作总要时间和精力的付出,但是你在协调各种关系,在和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实现了你的预定目标,你会有种成就感。特别是你为别人提供帮助方便了别人,你也会有种乐趣和满足在里面。我在政治上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胸中也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只知道做事情要从一点一滴做起,才可能达至目标。在我的任上,还举办了1994年的国庆中秋暨迎新晚会。比起其他几次类似晚会,这次的组织安排比较成功,大家的满意度较高。听到一些同学的溢美之辞,自我陶醉的感觉也悄然而生。


1994年10月,门罗正是天高云淡秋风送爽的季节。联谊会要这个金秋时节,筹办一个比较隆重的国庆中秋暨迎新晚会。说比较隆重,是因为那个节令上几个庆典重叠一起,休斯顿总领馆给的经费比以往更多一点。记得,当时是按照80位留学生的人头拨付,总计达到240美元。这个数字在现在看来好像是区区小数,但是在当时已经不少了,人均三美元。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美国的物价较低,比较偏僻的路州门罗市生活更为便宜。到中餐馆去吃一顿午餐自助餐也就4.95美元,超市品质很好的牛肉四五美元一磅。所以,人均三美元一顿晚饭,可以吃得很好了。


我打破以往完全到中餐馆订餐的做法,改成自做餐,完全自己动手准备。先制定菜单,再把菜品分配给做这种菜拿手的各个留学生家庭,请他们届时做出家乡风味的中国菜来,费用也按照预算分配给他们。在超市采购的东西只有饮料、纸质杯盘、餐巾纸和塑料刀叉。这一招不但节省了大量费用,使得晚餐的量和花色品种都增加了不少。

 主持1994年留学生国庆联欢会     
十几个家庭承担的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他们献出了至为喜爱的家乡菜,把我们中华国粹——烹饪技艺,展示到了异国他乡的美国。我原先以为,作为地道的四川人,我承担的麻婆豆腐一定会味压群芳,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没有想到,几位留学生家属做的菜,受到的好评让我闭声闭气无话可说。尤其是上海体院来的老黄太太做的酱排骨,受到特别的追捧,一上场就被大人小孩抢吃一空。那天的晚宴,菜品极其丰富,加上家属和特邀嘉宾一百来号人,吃不完还让一些人打包带走。


晚宴之前,照例有一番短暂演讲和文娱节目。主席台上除了一面五星红旗外,一副浅蓝色的巨大横幅上,几个工整的美术字“月是故乡明”蓝里透白,真有点朦胧诗意。彩带,鲜花,加上融融的灯光,烘托出浓浓的节日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有笑意,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满足祥和。就好像,人们都回到了故乡,和家人在一起享受着浓浓亲情,也暂时忘记了学业的负担和折磨人的乡愁。此时此刻,每个人心里都涌起一个相同的祝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希望自己的国家繁荣昌盛,希望自己的家人健康幸福。


组织这次联谊晚会,不仅是我的得意之作,也是我的收官之作。第二年的夏天,我从ULM拿到学位毕业,要离开门罗去休斯顿了。我的这个联谊会主席的职位,也要交棒给另一位同学。没有想到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和我后面要讲述的另一个ULM留学生会选举非常相似。我要找一个接棒人是如此之难。我连续咨询了好几个同学的意愿,他们都不假思索地回绝了我的要求。无论我怎么说明我要离开的形势,也无论我怎么向他们解释,说这份工作其实并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就是没有人肯接棒。1995年5月,眼看我就要毕业走人了,选择下一位联谊会主席的工作,仍旧搁浅在一潭死水里。我不得不去咨询那位交棒给我的田X同学,他已经担任过主席了,而且也面临毕业走人的问题,不可能再次出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告诉我说:“你就尽管走吧,到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的”。我别无他途,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没有想到,田同学的话十分灵验。我走后听说,第二年的联谊会是一位曹姓同学出来担纲组织的。曹同学是位女生,和她先生都是来自北京某某学院,平素就显现出侠肝义胆那种气质。在这联谊会“危亡”的关键时刻,她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负责,我很是钦佩。我当时找同学咨询时,不知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她。我真是没有慧眼,没有注意到这位巾帼女儿,多少有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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