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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和清朝是不是中国朝代？这个问题最近这些年在国内的网络上成为了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如果在一些搜索引擎上去搜索这几个关键字，恐怕可以看到有很多文章都会从不同角度论述为何元清不属于中国朝代，而是中国历史上的“亡国”时期，但事实真是如此吗？。今天我们就来看看元清的性质和元清非中国论的来源。

元朝和清朝的中国认同

与许多人的认识不同的是，“中国”这个词其实早在公元前11世纪就已经出现，从周朝到元明清，其实多数朝代都有君主或者官方自称“中国”的情况。虽然其含义在不同历史时期有过差异，但基本上在汉唐之后，“中国”一词就成了自认中原王朝的政权的自称。而具体到元朝和清朝，其实也都有许多这方面的例子。

忽必烈给日本的国书，当时尚未定国号为元朝，但已经提到“中国”

比如在公元1666年，元朝在正式建立之前，忽必烈在给日本的国书里就说日本“开国以来，亦时通中国，至于朕躬”。而在公元1269年，忽必烈在大都接见日本人塔二郎和弥二郎时又说“尔国朝觐中国，其来尚矣”。

而在清朝建立之后，自视为中国朝代其实也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比如在公元17世纪清朝与俄罗斯签订的《尼布楚条约》时，在其唯一真正具有法律效力的拉丁文条约文本里，指代清朝的就是拉丁文里的“中国”一词。而因为《尼布楚条约》在后世被视为是基本按照国际法规范签署的条约，因此一些观点认为，这个条约在近代国际法范畴第一次正式定义了“中国”一词的含义，即“中国”包括中国内地、东北、西北和蒙藏等地区。另外，康熙帝时期在中朝划界时也曾对大臣提出过哪些地区必须认定为“中国地方”的明确要求。当然，仅凭自己宣称自己是“中国”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其实在历史上，日本、朝鲜和越南的官方也都曾在某些特定场合自称“中国”或“中华”（虽然其内涵其实并不一样），这里桃花石杂谈指出这些事实只是针对网上有些观点质疑元清统治者是否自认中国人做出的说明。

康熙指示大臣划界时哪些地方应归属中国地方的文字

而除了对外称“中国”之外，元朝在其正式国号及确定正式国号的理由上也体现出它从建立起就自认中原王朝。在公元1271年，忽必烈专门发布了《建国号诏》，正式将国号定为“元”，也就是正式建立了元朝。而在《建国号诏》里，忽必烈在解释定国号为“元”的理由时说，元朝是尧舜禹、夏商周和秦汉隋唐的继承者，但又说夏商以后那些朝代多数都是以自己统一全国之前的所控制的土地或封地为国号，其实地域主义浓厚，这样的朝代名并不好。所以自己效法夏商，用中原古籍经典里寓意美好的字眼给朝代命名为“大元”，也就是取《易经》里“大哉乾元”（大之至也）的含义。

此外，且不说蒙古发源地漠北地区在历史上也曾是中原王朝的领土，只说一下元朝与蒙古帝国的区别其实就可以看出元朝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原王朝了。网上总能看到有人说元朝横跨欧亚，但其实元朝蒙古帝国是两码事，是忽必烈以汉地为根据地在战争中获胜后建立的王朝，它建立的原因和标志就是蒙古帝国分裂，金帐、伊儿、窝阔台和察合台四个汗国自立。而且忽必烈能够当上大汗，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当时在与阿里不哥进行的领导权争夺战中，以汉地为根据地，阻断了甘陕川地区通往蒙古本部的物资运输渠道，进而造成蒙古本部发生严重饥荒，最终才赢得了汗位争夺战。

这才是元朝大致疆域，跟蒙古帝国是两码事

而汉地之所以能够成为忽必烈的大本营，跟他很早就在汉地行汉法，并招纳大量汉人谋士和汉军世侯有很大关系，所以当时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领导权之争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草原本位和中原本位之争，而最后赢得了胜利的是持中原本位立场的忽必烈。所以他在赢得了领导权之后，很快就将都城迁到了位于汉地的大都。

而且可以说汉地自始至终都是元朝真正的根据地。在后来大都被明军攻克，元廷不得已退回草原，成为北元小朝廷之后，其核心统治区域也始终是位于草原边缘的应昌和上都。而在这些地区被明军攻占之后，他们在蒙古各部中的统治力也就基本丧失了，所以也很快被阿里不哥的后代也速迭儿攻灭，后来蒙古的汗位又曾长期回到阿里不哥家族的手中。所以客观地说，元朝乃至北元政权自始至终都是以汉地为本的，离开了汉地也就离开了其生存之本，因此即使是从汉地这个狭义的标准，元朝也是没有疑问的中国历史。（关于元朝统治者汉化慢等认识误区，可以参看桃花石杂谈其它相关文章）

明朝疆域清朝的发源地明摆着在疆域内

而清朝和元朝相比就更加没有疑问了。清朝的发源地辽东地区至少从秦汉时期就是中原王朝的传统领土，隋唐讨伐高句丽之后东北地区与中原王朝的关系更是密不可分。后来辽金虽然不是汉人统治，但这两个朝代在历史上也都是自称“中国”，自认中华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在后期汉化迹象也都十分明显（比如著名的说法“金亡于儒”，虽然桃花石杂谈并不认同），所以他们的历史是中国历史也没有问题。而清朝建立之前，其部族也是处于中原王朝明朝的管辖之下，所以在一块由中原王朝长期统治的领土上诞生出来的新朝代，它怎么可能不是中国的历史呢？

元清朝代的属性与后续历代的认知

另外我们再来看一下元朝和清朝时的实践。首先元朝和清朝都没有改变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国自汉代“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就是一个以儒学立国的国家，而元清两朝都没有改变这一点，甚至没有尝试改变，相反却非常积极的对其进行了接纳。公元1307年，元武宗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这是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给予孔子的最高封号。

曲阜的大成至圣文宣王碑，这个封号是元朝加封的

而元朝虽然在前期曾经停止了科举，但从公元1313年开始就恢复了科举。之后除了在公元1336年和1339年因丞相伯颜专权暂停过两次之外，每三年一次科举基本得到了连续的举行，而做出暂停科举举措的伯颜最后被罢官而且流放至死。至于清朝就更加没有问题了，清朝一直是科举这个中国历史上最根本政治制度的忠实执行者，以至于后来还曾因为过晚废除科举而遭到诟病（当然这是时代的原因，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而这和其它文明灭亡后的经历完全是两码事。比如在罗马帝国晚期衰落和灭亡之后，罗马原有的宗教体系（现在被称为希腊/罗马神话）被完全禁止，其神祇都被视为异端，敬拜者都会被处以重刑，古罗马以元老院和公民院为代表的政治制度也几乎完全消失，其辉煌历史也都成为异教历史，民众认同感消失。而在波斯文明灭亡后，伊斯兰教在很短时间内完全取代了波斯原生的拜火教，波斯本民族的历史也都成了异端的历史，甚至连波斯人原有的文字都被阿拉伯字母取代。这种情况在埃及、巴比伦、美洲等发生过文明灭亡的地区全都出现过。

欧洲中世纪描绘异端被战胜的塑像，其实这也意味着原有文明的灭亡

所以在元清灭亡之后，其继承者虽然会谴责其“暴政”，却并没有否认其中国朝代的地位。明太祖朱元璋还迅速给元朝修了《元史》，而这个举动在中国历史上就是承认前朝正统地位的最权威举动。要知道元朝之所以给前朝修史时间非常晚就是关于金、宋、辽哪个应该是正统争论不出结果，所以最后索性将三个朝代全都视为正统，所以修了三部前朝史。而到明朝这，这个问题是完全没有争议的。

而且在公元1373年，朱元璋还在南京设立了历代帝王庙，其中供奉了自三皇五帝到忽必烈共16位开国帝王，这也是朱元璋认可元朝正统的一种宣誓。这样持续了100多年之后，甚至在土木堡之变发生后都没有改变。在公元1530年，明嘉靖帝按南京帝王庙样式，在北京又兴建了一座历代帝王庙，其中仍然有忽必烈及其臣子的牌位。当时有大臣提出移除忽必烈神位，礼部覆议后还回复说“所谓夷狄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太祖神谋睿断……宜遵旧制，庙祀如故。”

北京历代帝王庙

当然在15年之后，因为当时明朝与瓦剌冲突加剧，所以忽必烈及其臣子的牌位还是从历代帝王庙撤除了。但很明显这个决定是基于当时的政治形势，所以当时的这一决定很明显是不能否定元朝的历史地位的。

而在民国的建立虽然有反满革命的意味，但真正建立的民国却以象征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的五色旗为国旗，孙中山在其《临时大总统宣言书》中也说“国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汉、满、蒙、回、藏诸地方为一国，即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可以说也是从官方地位确定了清朝中国王朝的地位。1920年，当时的民国政府还下令将学者柯劭忞（Mín）所著的《新元史》列入正史。这个举动其实也表明了当时政府认可元朝正统的态度。

“元清非中国论”的来源与现代国际认知

那么既然在中国主流的观点对于元朝清朝属于中国历史并没有异议，这种观点又是哪来的呢？答案是日本，时间则是20世纪的上半叶。

首先，在1910年代到1920年代，日本京都大学汉学家内藤湖南（本名内藤虎次郎）在其著作《支那论》和《新支那论》中，提出了“文明中心移动”这个论点，在其中他把中国和日本都纳入了所谓的“东洋文明”之中，这样就把中国和日本合并成了一个统一的文明。他进而又把中国历史上的改朝换代用“文明中心的移动”加以解释，而在他的理论里，因为日本是包含在这个东洋文明之中的，所以日本完全征服中国，也就跟元朝和清朝入主中原没什么区别了。

内藤湖南

如果说这个理论还有点欺骗性，那么我们可以再看看内藤湖南的另外两个针对中国的理论，即“领土过大论”和“国防不必要论”。这两个理论是说中国过大，所以累赘也过大，既然累赘这么大，那么其实就还不如割让出去，所以外国瓜分中国领土对中国其实是好事。而且因为领土过大，所以中国也不可能有能力守卫，那既然没能力守卫，抵抗也就没有必要了，所以中国搞国防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所以看到这，大家也就都明白，内藤湖南的理论其实在客观上为日本入侵中国，侵占中国领土做了舆论准备，其理论可以消减中国人的抵抗斗志。而也就是在内藤湖南提出这些理论前后，日本政府就向袁世凯政府提出了《二十一条》，所以其实这些理论的实际作用也实在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京都帝国大学

不过内藤湖南只是把日本类比成元清，还没有公开说元清不属于中国历史。但“元清非中国论”却仍然是来自日本。提出这个理论的是另外一位日本学者，帝国大学教授矢野仁一。1928年，矢野仁一出版了《近代支那论》一书，在其中他将中国人推翻清朝统治和清朝是否属于中国绑定在了一起，说“支那”不等于清朝，“支那”等于“支那本部（汉地十八省）”，所以发源自草原和东北的元朝和清朝就不是中国王朝。如果中国想维持大中华民族这个概念，就没必要推翻清朝的统治，中国推翻了清朝的统治就说明要建立民族国家，既然要建立民族国家那就应该放弃对东北、西北和西南等他定义为不属于“支那”也没有能力控制的领土。而有些历史常识的朋友恐怕都知道，当时正是日本在策划建立伪“满洲国”的时间点，所以这个理论的出台，其实目的性也是不要太明显了。

《大英百科全书》元朝与清朝词条，都反复标注属于中国历史

所以其实在二战之后，无论是内藤湖南把日本等同于元清，还是矢野仁一的元清非中国，其实在日本国内也有很多声音斥责这些理论是为日本军国主义服务，可以说在二战之后，这些理论在国际上早已不是主流。当然，现代世界各种学术研究的理论空间都是很大的，所以不同国家和不同理论流派对许多问题的看法都不一致，因此有个别国家（特别是中小国家）和学术流派对这一问题有不同看法也不足为奇。文末附上在绝对可称国际主流的《大英百科全书》两张截图：在元清两个词条下面，分别都反复注明这是中国历史的一部分。而且这两个词条都是由《大英百科全书》的编辑自己撰写的，其在国际上的权威性也是不言自明的。（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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