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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一枚，2017年5月21日，美国大峡谷谷底步道绽放的仙人掌花）
【一枚写在前面】
几个小时前，我在上海浦东飞往旧金山的航班上，困意全无中打开一本书，惊喜地读到了清如许先生为孙国栋老师的《童年往事》所做的这篇序。
当我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日历进入了北京时间2024年10月25日。 清如许先生的62岁生日。
一直记得先生在两年前的今日， “晨起一挥而就，自娱自乐以自寿”的那一首《花甲青年》，一直记得他说自己“连滚带爬，倏尔花甲 / 六十岁的青年，生命开了花 / 也曾坐西山口 / 也将文章矜自夸 / 心中血，皮外伤 / 站直了，别趴下”。
从机场直奔家，编发此篇，祝福今天62岁的先生生日快乐！祝福62岁的青年，生命继续开花。愿先生的梦想早日实现，因为我们来人间一趟，就是要活得更像一个人；就是要晒晒太阳，要和自己的心上人，了无恐惧，放心大胆，手牵手走在街上；就是要“始终站在人这边，每阵风都必须永存”，活出活泼泼、性灵灵之生命来！
（一枚，美国西部时间2024年10月24日傍晚，北京时间10月25日晨匆匆）
（图源：丁东小群）
自由是爱欲心甘情愿的苦囚
-为孙国栋《童年往事》序
中年是闷燃的煤，炉膛里不只是哀挽，也有伴随着温情潮涌的怔忡，也有因失望得决绝而油然不能自已的希望。
而流年三分，一分纷至沓来却又徘徊婉转的回忆，一分夜深人静冷不防袭上心头的凄惶，还有一分劫后余生的慨然复欣然的宁怡。
中年不再是敌意的风掠过撕裂的天空的五彩流云，中年是世界的旁观者，也是自己的旁观者，但只品味落叶满庭，而仿佛天地空空如也，遂愈发感受到肉身沉重得恰似飞絮翩跹，遂以悲悯观自在，而将万象收拢于怀，托付千古兴亡于九曲寸心。
说哀挽，是因为送老侍小， 仿佛一切皆已水落石出，万物只待终结，而 万物终结时万物生长，“蜜蜂围绕着三叶草，女人们撑着伞走过田园，一个醉汉在草丛昏昏欲睡”。
说怔忡，是因为太阳和月亮还在天上，星河依旧灿烂，多少梦想却早已粉身碎骨，更有那恶人吃香喝辣，歹徒一直逍遥 法外。而希望不灭，并非希望肯定值得渴望，亦非憧憬必将兑现于未来，更非奢存想入非非的旖旎梦幻，毋宁，实只因为我们生而为人，总在质疑“这个人世还会好吗?” 之际，不忍放弃人世终将善好的光明愿景， 而一再深情顾盼矣。
于是，任凭追旧忆往的思绪飞扬，在沉潜心咏中涵养个体的历史，意味着生命之 轮再一次碾过生命，仿佛今古辉映，而这就是生命，一个造化的环环相扣。生命无语，心灵代为歌咏，诉诸仰天長啸，形诸哑然失 笑，或则，落诸一纸沧浪云烟。惟因童年苦涩，所以形影俱在，将永恒的伤口镂刻于生命长旅的道道垛口。
佇立垛囗，抚摸创 口，执笔开口，不是白发苍苍的自爱，毋宁，是抚今追昔的反思，也就是在以风雨沧桑的天真顽强进行抵抗，而于抵抗中滋养生命，而且，抵抗本身就是在砥砺人性，则所求无他，惟期期于这人间不再将曾经加诸于己的怆痛加诸別人矣。
由此，这是个体一己的历史，纯为心灵与山河的私语，也是分享的生命自白，在反求诸己中将心比心，而于见证中焕然化作公共的告解。此亦非他， 就因为人性总是人性，需要在心心相映中方可心心相印，而于澡雪精神中抵抗、有望抵抗并才能抵抗那时刻暗侍在侧、蓄谋偷袭的恶。—— 是啊，恶是人性的，太人性的， 是我们人之为人的存在本身。 记忆并经由回忆而保持记忆，意味着以抚今追昔的不屈人性来保持人性，而于温故知新的思旅中涵养未尽的情旅，并不能完全对抗得了恶，却必然有助于抗击恶，从而，将反抗蔚为生命之性命，并且，一己生命也正是藉由此径方能进境于性命这一存在本身的纯粹存在，大白于天下，悬鹄于往世今生，如秋水共长天之一色，若落霞与孤鹜之齐飞。 否则，儒门淡薄，收拾不住，而人间伊于胡底矣！
朋友，谁叫我们是有记忆并因记忆而悲欣交集的历史物种呢！又有谁让我们心火不灭，逼迫着自己燃脂冥写，非要以遍植骨殖燐火的来路之光而为不测之迢迢前路点灯呢！
这是作者下笔痛心的心性动力，也是读者展卷惊心而莞尔会心的幕幕场景，适为我们这一代人分享的共同记忆。我们这一代人 —— 是的，无数代人中的一代人 —— 万幸躲过了烽火连天，却不幸陷落于“街上沒有兵，也沒有马，却兵荒马乱”的“运动”岁月，不仅自幼被迫承受且一再承受着训育之戮心挫志，而且，也多有饥寒交迫、家破人亡之不堪回首，身心皆怆，神谌骨寒，虽有一厢情愿的苦心孤诣，却从不曾雄心万丈，毋宁，心乔意怯，惟危惟微。
就此而言，回首既往，梳理世事实为清淤心事，排比旧章只为了谱写新篇，而首先是且最终是旨在回眸反思中凝神聚思，孜孜于兑现身为一介历史物种而秉持记忆、绝不容历史悲剧重演之天赋性命。—— 说来不无反讽，悲剧一再重演，并常常总是在闹剧之后，恰恰也是这个历史物种的历史性格，道尽了人性本身 之正反合，这烟火人间不幸之劫数难逃而天道轮回，同样是地受天赋，则吾人所为，吾人之当为，朋友，实乃知不可而为之也哉！
过往三十多年，我们相识于头角峥嵘的校园青春年华，我们一起于午夜的沸腾之处见证了热血沧桑，我们在悲欣交集中迎来依旧时常热血沸腾的踉跄中年，在我这边，则已是趑趄向晚的荒僻暮岁时光，唯凭一息尚存的信念撑持而倔强活着。
是啊，苦难到达顶点便只是荒谬，自由是爱欲心甘情愿的苦囚。 而人类的意志不屈不挠，正在于爱欲汹涌澎湃，虽千回百转，但本性奔驱自 由。 尤值庚子以还，在下被迫孤处，国栋不嫌不弃，相濡以沫，所谓君子如水，一箪食，一瓢饮，“相见亦无事，别来常思君”， 还是因为并只是因为我们于自由之天赋神圣一往情深矣!
君子人格，书生气质，恨爱情见乎辞，而不平则鸣 —— 此乃吾友，国栋也！值此大作集辑，特此作序致贺，同样因为并只是因为，我们天性自由，我们因追求自由而遭受橫逆，并以继续追求来面对橫逆，而为活泼泼、性灵灵之生命作证。
就此而言，执笔为文，包括国栋君之回忆和在下此刻之感言，不仅在为生命放歌，歌赞必将最终降临吾土之自由，更在于它是一种切斯瓦夫·米 沃什所说的“驱魔仪式”，让我们在至为酷烈的冥黯时代庶几乎争取像人一样地温文活下去，“始终站在人这边，每阵风都必须永存”。—— 哟呵，我们来人间一趟，我们要晒晒太阳，我们要和自己的心上人，了无恐惧，放心大胆，手牵手走在街上。
舍乎此，朋友，还有什么值得我们留恋，又有何必要来这洒满阳光，而阴晴圆缺皆为人间的人间一趟？！
（癸卯四月初五，耶诞二零二三年五月廿三日于故河道旁）
清如许：花甲青年
清如许：快意！莫过于吃饱，喝足，笑到流泪！
清如许：写于纳瓦尔尼葬礼之日
清如许：用记忆来重建和捍卫生命的意义
清如许：你什么也不是，除了恨与爱
清如许：从不求饶
清如许：夜行人
清如许：燔祭
清如许：我们倔犟地活着
清如许：泪痕是地球上唯一的足迹
清如许：又一片树叶，日出而作
清如许：万物皆刍狗，造化打个牙祭
清如许：一朵泪花溅了心海的浪花
清如许：初七，出生
清如许：爱欲才是全人类共同的宗教
清如许：自语
清如许：微尘如雨，覆盖了所有尸骸
清如许：想我的灵魂化作一滴泪，浇灌玫瑰
清如许：对决
清如许：但天使没有家
清如许：暴风雪的血管里灵魂金蛇狂舞
清如许：快意！莫过于吃饱，喝足，笑到流泪！
我手写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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