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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李植。（图源北大）
记录一次被违法检查身份证的经历
作者：李植
今年6月2日上午10点前后，我开车到达德胜门内大街与地安门西大街的交叉路口，排队等待左转，红绿灯还处于红灯状态。
这时一位警察挨个敲开前面排队车辆司机一侧的车窗玻璃，似乎在检查什么。轮到我的时候，我降下玻璃问怎么回事，原来是负责治安的民警在检查身份证，不是交通警察执勤。
我问这位年轻警察，检查身份证的法律依据是什么，他说，是在执行上级规定的治安检查任务。
我表示，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法》的规定，在大街上这样随机检查路人的身份证是违法行为，更何况我在开车，警察（不是交通警察）没有权力这样做。
该警察坚持他的要求，我拒绝出示身份证，这样就僵持下来。该警察拦住其他车辆，指挥我连续并道到最右侧的自行车道临时停下来。
老实说，我在一开始对警察的这种行为是有疑义的，因为他不是交通警察，他是否有权力指挥一名没有违法嫌疑的驾驶员从道路左转道违规压实线连续变道停在道路最右边的自行车道上？这里离十字路口已经很近了，虽然其他车辆都在等红灯，警察的这种行为明显妨碍了正常的交通秩序，其目的只是随机检查身份证。
我临时停在自行车道上与警察沟通，再次强调我很了解《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法》，知道公民有权利不配合警察违法检查身份证的行为，但是这位警察仍然坚持要求我出示身份证。又僵持了几分钟，我向警察表示我坚决不配合其要求，警察也没有放行的意思。
为了不影响交通，我主动提议应该把车挪到可以长时间停车的地方。警察让我把车开过十字路口停在路边的一辆警车后边，这里是厂桥派出所设立的一个检查点，他们说这是奉上级要求每天24小时不间断的治安检查任务。
我把车开到指定位置，停车熄火，下车与警察继续理论，要求他明示哪部法律哪一条哪一款支持他随机检查路人和机动车驾驶员的身份证。
警察说不出来，打电话叫来一位年纪较大的警察，该警察用手机向我展示了他们的执法依据，这是公安机关的一个内部规定，其中的第九条说警察有权依法检查违法嫌疑人的身份证（大意）。
我立刻反问这位老警察，这条规定是针对违法嫌疑人的，你们随机检查驾驶员的身份证，难道我们都是违法嫌疑人？你们有什么依据说我们是违法嫌疑人？老警察自知理屈，不再进一步解释，只说他们有权这样做。
看到他们无法说服我，年轻警察又打电话叫来了他们的领导。这是一位中年警察，见到我就打开执法记录仪。我继续告诉他，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法》，警察没有权力随机检查路人的身份证，被检查者在警察不能依法提供检查理由的情况下，有权拒绝出示身份证。
在等待期间，我也打了110报警，投诉这个违法行为。中年警察见我不配合，就开始各种威胁，说我的行为是妨碍执行公务，将把我带到派出所，到时候会暂扣手机之类的。我说我可以跟你们去派出所，你们拘留我也可以，我只是要求你们给出执法依据，如果你们以此为由拘留我的话，这将是你们的大麻烦。
中年警察说，他们的内部规定是高于《身份证法》和《警察法》的上位法，他们有上级部门的红头文件，但是不能给我看，让我去投诉、状告公安部门，他说他们不怕我投诉他们个人。
我打电话给家人，说警察不放我走，我要跟他们去派出所。这些警察也许没见过我这样的，一时僵持不下，我也只好像复读机一样，反复指出他们违法执法，随机检查路人的身份证没有法律依据，公民有权利拒绝这种违法要求。
由于我们的位置距离路口很近，三位警察加上后来又来的交警和便衣警察等，很自然引起路过群众的注意，我只好时不时向路人解释，说警察随机检查身份证是违法行为。
中年警察打了多个电话，我也做好了被抓去派出所的准备，事情的结局却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最后来了一位交警，中年警察说是联合执法，他指挥交警检查我的驾驶证和行驶证，又指挥用电子设备一通检索，似乎想找到我违法犯罪的蛛丝马迹，结果什么也没查到。他又指挥交警检查后备箱，自然也什么都没查到，然后就把我放了。
情绪都带动到这个地步了，突然就完事了，我立刻表示不甘心，向中年警察说，不是说好了要去派出所吗？你们怎么不查我身份证了？中年警察答曰：查驾驶证也一样，自己赶紧就走了。
——瞧瞧这台阶下的！
临走时，我建议最开始的年轻警察多学学法律，也让跟着的两位辅警多学法律，别没事找事。
以后，我也会随身携带《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法》，以便应对这种违法检查和不懂法的警察。遇到了就现场普法，依法不配合。他们没有权力随机地查身份证，按照法律，必须有理由。
赋诗一首：
驾车偶遇随机查身份证依法拒不出示僵持良久虽警司震怒威胁拘留云云亦不惧所恃者身份证法也警司无奈以联合执法之名召交警查驾证车证而已仓惶急退实笑柄也戏作一律：
左转趁红灯，警司查证匆。
随机因岗哨，虽故扰交通。
问法不知法，搬兵非救兵。
奈何身法在，联法掩虚空。
后续： 这次查身份证的事，最后以厂桥派出所副所长打电话道歉告终。
附相关法律条文：
《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法》
第十五条 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遇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经出示执法证件，可以查验居民身份证：
（一）对有违法犯罪嫌疑的人员，需要查明身份的；
（二）依法实施现场管制时，需要查明有关人员身份的；
（三）发生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突发事件时，需要查明现场有关人员身份的；
（四）在火车站、长途汽车站、港口、码头、机场或者在重大活动期间设区的市级人民政府规定的场所，需要查明有关人员身份的；
（五）法律规定需要查明身份的其他情形。
有前款所列情形之一，拒绝人民警察查验居民身份证的，依照有关法律规定，分别不同情形，采取措施予以处理。
《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法》
第九条 为维护社会治安秩序，公安机关的人民警察对有违法犯罪嫌疑的人员，经出示相应证件，可以当场盘问、检查；经盘问、检查，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将其带至公安机关，经该公安机关批准，对其继续盘问：
（一）被指控有犯罪行为的；
（二）有现场作案嫌疑的；
（三）有作案嫌疑身份不明的；
（四）携带的物品有可能是赃物的。
【作者简介】李植，北京大学工学院力学与工程科学系副教授，致力于翻译俄罗斯数学、力学经典著作，喜欢用律诗记录生活。一枚园地耕耘者。
李植：燕园戏作新编
我手写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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