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升
这是我第五次来高松野口勇庭院艺术馆,这次的机缘是华与华公司特别邀请我去上海做一场关于野口勇的讲座,我借机再访问一次野口勇庭院艺术馆,此刻野口勇纽约博物馆正在展出野口勇美术馆开馆40周年的大展,我也用了此次大展的题目来拟写这篇文章,来致敬我心中的20世纪最重要的雕塑家—野口勇。
还是那一条熟悉的路,在牟礼嘈杂的石材加工厂的尽头,野口勇庭院艺术馆就安静的在那里已经56年了,下了车就能看见野口勇为札幌摩尔的沼雕塑公园设计的两件游戏设施,它暗示着我们到了野口勇的世界。转过弯就可以看见两块巨石立在那,后面就是野口勇庭院艺术馆,1968年和泉正敏为其建造的这个工作室和日本的家。与上次来不同的是和泉正敏先生已经过世了,工作室已由公司接收并打理。我围着庭院美术馆转着,看着那些熟悉的作品,就能感觉到野口勇当时工作的场景,野口勇生前摆好那些已经完成和未完成的作品,如今依旧安放在那里,在町室的房间里,那里放着《游戏山》的石膏分块模型和石雕工具。二十世纪的艺术家巨匠中,还在如今发光,野口勇是一个传奇。
在二十世纪所有的现代巨人中,反复无常、跨学科的野口勇是最独特的一位。野口勇出生在一个文化与战争交织的时代与家庭。时代带给他痛苦,也带给他机遇。野口勇作品的强烈度不仅仅是个人所赋予的,也是加载着时代的负担和无常—这一点是我在研究野口勇十年后深刻体会到的。野口勇的父母在纽约相遇,之后野口勇在洛杉矶出生,寻亲之路又让他在日本辗转度过童年。野口勇对亲情是缺失的,破裂的家庭一度让他寻求父爱未果。13岁的他孤身前往美国求学,就在他即将登船时,他的日本父亲出现了。男孩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了,但父亲坚持让他留在日本。父母争吵不休,直到男孩走上舷梯,登上了美国丸号。这是许多分离中的第一次。有时,似乎生活和工作都在将美国和日本这两个部分重新缝合在一起。高中毕业后,野口勇拜师于格曾·博格勒姆—这位当时著名的美国雕塑家,因雕刻拉什莫尔山总统肖像而闻名。这段关系没能维持多久;博格勒姆——老派、固执己见、专制,他告诉野口勇,他没有足够的天赋成为雕塑家。1923 年,野口勇灰心丧气的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医学预科。幸运的是,尽管大多数父母更倾向于鼓励儿子当医生而不是当艺术家,但他的母亲劝他不要放弃梦想…他在纽约看到了布朗库西的展览深受感动,1927年野口勇获得了古根海姆奖学金赴巴黎,开启了他的职业生涯。
“布朗库西让我意识到,我以前学到的快速做事方式都是错误的。你必须进行自我探索”——野口勇
这位罗马尼亚艺术家为雕塑的新形式铺平了道路,而野口勇则从导师的教诲中找到了自己创新表达的基础。两位艺术家在审美、理想的深刻共鸣中走到了一起,留下了永久改变了雕塑理解和实践的遗产。野口勇一生交友甚多,甚至可以说是他周围的朋友成就了他,从巴敏·富勒到齐白石、从路易斯·康到北大路鲁山人,野口勇一生都从雕塑出发却在探索雕塑的边界,战争给他绝望又给他希望。他后来声称,这种贫穷和奢华的对比经历导致他变得更加政治自由,价值观与自己站在一起,以回应他所观察到的社会不平等。他的政治观倾向影响了他后来的作品,因为他想创造了提供给普通人使用的公共空间。
野口将艺术视为一种工具,以一种真正民主的方式将艺术和功能融合在一起。从雕塑到庭院,从花园到产品,野口勇一次次的寻找雕塑赋予公共价值的平衡点。成功艺术的灵感必须直接来自自然。他努力创造一种新的自然,用自然的眼睛去发现自然。
“树木和草的自然是一回事,但自然有很多种种类。混凝土可以是自然。星际空间也是自然。还有人性。在城市里,你必须拥有一种新的自然。也许你必须创造那种自然。”
路易斯安那集中营的生活让他绝望到极点,他渴望创造一种新的环境,一种全新的体验。而雕塑的体验通常被认为是作品本身所固有的。现在他让我们意识到一种新的空间关系,这种关系是广泛的。我们再次将其限制并称为雕塑,但将其扩展为重要的环境,这就是雕塑真正进入建筑的地方。野口勇既在努力应对这种混合性和中间性的概念,也在深入挖掘这种概念。他的身份和对家乡的观念很复杂,在他的一生中经历了多次演变。他把自己说成是一个移民,总是属于任何地方,又无处可去。对归属的渴望是野口勇一生创作的源泉…
1956年是野口勇职业生涯的转折—真正走向社会实践的尝试。他陆续接到一些公共项目,例如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花园、康涅狄格人民保险公司。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花园项目使他开始回到日本选择石头,并在高松这里建立起他的工作室,也因为这些项目的支持他陆续创作了一些小型的石雕作品。在这些实践中,野口勇向日本传统花园学习,很快了找到了石头的语言,各种石头的语言在大量的创作中形成独一无二的手法,这些细节与处理石头的技巧影响着之后诸多雕塑家。野口勇尊重材料,倾听岩石,他找到了一种材料去面对他公共环境的表达与场所需求。《我的龙安寺》、《石庭天国》、《耶鲁大学贝尼克珍藏图书馆下沉庭院》这些都是野口勇最经典的作品,也是把他倡导的雕塑是空间的延伸,是塑造土地的这些理论与价值观赋予的实践。他最具感召力的作品是互动花园,一个充满雕塑物品的复杂自然空间。艺术家完全沉浸在对自然统一性的研究中,真正再次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大自然被认为是一种模型,是人类所属的一部分,与之紧密相连,并能指明未来的方向。
“石头是物质核心的直接纽带,一种分子纽带。当我敲击石头时,我得到了我们自身的回声—在太阳神经丛中—物质的重心。然后,整个宇宙都产生了共鸣!”
雕塑是岩石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沉思。石头既能表达过去,也能表达未来,它是时间的凝结。它始于你之前,贯穿你,永无止境。野口勇仍认为石头是雕塑中“不可撼动的绝对”,尽管石头相对脆弱,但如果人们对这类东西感兴趣的话,它是宇宙最有用的时间胶囊,也是最坚定的空间占领者。
一生漂泊,野口勇既在努力应对这种混合性和中间性的概念,也在深入挖掘这种概念。他的身份和对家乡的观念很复杂,在他的一生中经历了多次演变。他把自己说成是一个移民,总是属于任何地方,又无处可去。野口勇的一生就像是在太平洋上劈波斩浪,一只脚在日本,另一只脚在美国。
抵抗时间,也是我认为一件作品最高的检验标准,此篇文章也献给野口勇纽约美术馆开馆40周年大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