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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罗楠：ESG投资是热词，但还存在诸多误解

文摘   2024-07-15 16:30   英国  

ESG投资在国内成为热词，但还存在诸多误解。比如，认为ESG投资是投向绿色不赚钱的领域；ESG投资是成本项、会缩小投资范围、牺牲财务回报等。


ESG信息披露对投资者意味着什么？美国反ESG浪潮影响几何？近日，PRI中国区负责人罗楠接受南方周末专访，对ESG投资领域的热点话题进行了探讨。


南方周末记者  | 林方舟

责任编辑 | 汪韬

投资界什么词最火，ESG一定榜上有名。ESG即环境（Environmental）、社会（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单词首字母的缩写，ESG指标从这三个角度衡量企业发展的可持续性。
近三个月，国内ESG领域的重磅政策不断。
2024年5月1日，上海、深圳和北京三大证券交易所发布的《上市公司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引（试行）》正式生效。上证180、科创50、深证100、创业板指数等重要市场指数的样本公司以及境内外同时上市的公司，最晚需在2026年首次披露《可持续发展报告》（又称《ESG报告》）。
6月24日，财政部发布的《企业可持续披露准则——基本准则（征求意见稿）》截止征求意见。该文件以国际准则为基础，对企业可持续信息披露作出规定，并提出将逐步从上市公司向非上市公司、从自愿向强制披露扩展。
据中国证监会数据，2023年以来，共有超过1700家上市公司披露了可持续发展相关报告，涉及1/3的A股上市公司；超过3000家公司披露了为减少碳排放所采取的措施及效果，占比超过六成。尽管报告数量庞大，但质量参差不齐，缺乏统一标准，不少报告被质疑“报喜不报忧”，甚至存在“漂绿”现象。
一系列政策文件出台，正是针对这些问题。
2006年诞生的负责任投资原则（Principles for Responsible Investment，PRI），由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牵头发起，是全球最大的国际投资者网络。PRI中国区负责人罗楠说，ESG投资主要是一个投资概念，逐渐从投资者传导至企业。虽然ESG在投资圈已成为主流，但许多企业仍是被动接受，主要原因是对ESG不了解或存在误解。以信息披露为例，其目的是帮助投资者更好地了解公司、进行估值和做出投资决策，而不是暴露或指责公司的不足。企业也可以通过ESG框架识别商业机会，为应对监管的变化提前做好准备，提高效率，节约成本等。
2017年，PRI在北京设立办公室时，中国PRI的签署方机构只有6家，2024年已有140多家，不乏众多大型机构投资者，如中国平安、东方证券资管、高瓴等。
ESG投资如何一边赚钱一边推动企业转型？ESG似乎在美国“倒退”？以下是南方周末记者与罗楠的对话。

PRI中国区负责人罗楠。受访者供图


01

ESG投资如何赚钱？


南方周末：ESG概念现在被广泛接受了吗？
罗楠：ESG投资是一个投资概念，过去十几年，已经从小众逐步发展成一种主流的投资策略。在投资界，没有听说ESG投资，乃至没有实施过ESG策略的投资者可以说已属于少数派。在2006年PRI原则发布时，全球签署该原则的机构不超过100家，如今，这一数字已超过5300家，全球知名的大型投资管理机构几乎都在其列。
过去几年内，ESG投资在国内成为热词，但还存在诸多误解。比如，认为ESG投资是投向绿色不赚钱的领域；ESG投资是成本项、会缩小投资范围、牺牲财务回报等。
南方周末：这的确是很多人的困惑。ESG投资能带来良好的商业表现吗？
罗楠：ESG投资的原则源于像公共养老基金这样的长期投资者和资产拥有者。养老金的目标一定不是为了短期回报，而是努力为领取养老金的人确保长期投资回报。所以，人们更应该问，ESG投资有助于长期带来良好的商业回报吗？撇开时间维度，谈ESG投资能否获取更好的财务回报，没有太大意义。
南方周末：那么从长期来看，ESG投资真的能获得更好的财务回报吗？
罗楠：拉开时间来看，有足够多的学术研究证据表明，考虑ESG有助于投资回报。关于ESG能否产生超额收益，现在或许仍存在争议，未来相关研究和辩论还会继续。但从长期来看，改善公司的ESG表现有助于提高经济和资本市场的质量，是大家的共识。
南方周末：如果ESG投资短期内的商业表现差，可能会阻碍很多人，特别是普通投资者的积极性？比如散户可能就不愿意投。
罗楠：如果投资者的目标是今天投资，赚明天的钱，那ESG策略可能不起作用。这也是为什么PRI六项原则的目标一直都是长期的机构投资者-资产拥有者。对于短期逐利者，我们可通过投资者教育、完善制度等措施，改变市场结构，引导长期投资意识。全球来看，ESG投资发展到今天，很重要的原因恰恰是公众提高了绿色、公平等可持续性议题意识，改变了消费偏好，这些都促使了代表其利益的资本——例如养老金等，必须做出改变。
南方周末：如果一边投相对落后产业，另一边投可持续产业，短期和长期财务回报两手都抓，这样算不算ESG投资？
罗楠：ESG投资并不是投向什么和不投向什么，而是对于每项投资，有没有提前和全面考虑ESG的影响。即使是投资新能源等可持续产业，也需要用ESG的框架全面了解风险和机遇，比如水资源管理、劳工权益、声誉、安全、供应链管理、治理等问题。
如果投资的是高碳排企业等落后产业，那需考虑该企业是否有能力成功转型，投资者可通过设置转型目标、资本投入、信息披露等指标，与企业沟通，选择继续持有或是卖出。这种与企业沟通的策略我们称之为“尽责管理”或“积极所有权”，也是PRI六项原则中的第二项。
02

投资者推动ESG，企业会买账吗？


南方周末：ESG理念已成为投资者的必选项了吗？
罗楠：无论是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还是劳工权益、公司治理等，都代表了实质性的财务风险或机遇，了解这些信息是投资者的职责。
在很多国家，ESG已经成为监管要求，是投资者的必选项。例如，英国明确要求养老基金必须考虑ESG因素及其他具有财务重要性的问题；巴西国家货币委员会要求，养老基金在风险分析流程中，除经济可持续性分析外，还应尽可能考虑ESG。
南方周末：投资者通过ESG投资推动企业转型，企业真的会买账吗？
罗楠：以ESG投资中的E为例，在气候变化和各国纷纷设定碳中和目标的背景下，企业转型已不是可选项，而是必选项。引用前英格兰银行行长、现任联合国气候行动和金融特使Mark Carney的话，“无视气候变化的企业将会破产，而适应气候变化的企业将能够从绿色投资中获得丰厚的利润”。投资者的工作之一，是评估和帮助企业顺利转型，并将资金从转型失败的企业转向成功转型的企业，或投向在绿色机遇中成长的企业。
在支持投资者推动气候转型方面，PRI一直在主导和协调“气候行动100+”的倡议。该倡议由全球700多家投资者参与，投资者识别出占全球工业碳排放80%的170多家企业并与之沟通，督促他们对气候变化采取行动，包括加强气候治理，按照气候相关财务披露（TCFD）建议进行信息披露，并且采取行动减少价值链的温室气体排放，以符合巴黎协定的减排目标。
南方周末：“气候行动100+”这个倡议的效果如何？
罗楠：倡议已取得了很多显著的进展，拿数据来说，77%的公司已承诺到2050年至少实现范围一和范围二净零排放，93%的重点公司在董事会下设委员会，对气候变化风险和机遇进行监督，90%的重点公司明确承诺按照TCFD建议进行信息披露。
但是，承诺还急需转化为行动，以匹配巴黎协定的目标。
03

ESG在美国“倒退”了吗？


南方周末：最近美国华尔街四家资管巨头退出了“气候行动100+”倡议，ESG似乎在美国“倒退”，为什么？
罗楠：尽管美国出现了反ESG浪潮，美国仍是签署PRI原则机构数量最多的市场。在全球签署PRI的五千多家机构中，来自美国的机构占近20%。
ESG问题实质性地影响投资回报，考虑这些因素是投资者应该履行的受托责任，也是投资者自由做出的选择，因此ESG投资本应是非政治性的。但是美国出现的“反ESG”浪潮，是具有误导性的，是既得利益者策划的一场政治运动，将ESG变成了政治工具，他们在意的并不是投资回报率。比如化石燃料行业为保护短期利润，希望减缓经济的脱碳转型，以此激励共和党人攻击采用ESG策略的投资者。但这恰恰说明，在促使资本从化石燃料过渡到清洁能源上，ESG投资发挥了作用。
早在几年前，我在北京参加一个国际会议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在关于ESG的圆桌讨论中，来自欧盟的代表非常明确地说，开展ESG投资是因为financial materiality(财务实质性)，而美国的监管代表在回应时，全程都不谈materiality而言其他，导致双方并没有针对同一个论点辩论。
南方周末：美国将ESG政治化的趋势有什么影响？
罗楠：尽管美国围绕ESG的讨论甚嚣尘上，但目前为止，由“反ESG”带来的立法变化微乎其微。2024年3月，尽管２名美国共和党委员投出了反对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依然投票通过了上市公司气候披露新规。各州立法机构的辩论清楚地表明，负责任的投资行为有利于商业。
气候变化的问题不会因为美国的“反ESG”运动而消退，气候危机将继续对长期股东价值和更广泛的经济构成财务风险。高温等极端天气正在更加频繁和剧烈地发生，要想在本十年内将排放量减半而保护长期股东价值，投资者必须采取更具雄心的行动，只能前进而不是后退。
04

打击“漂绿”已成为监管重点


南方周末：怎样分辨投资者真的贯彻了ESG宗旨，而不是在“漂绿”呢？
罗楠：“漂绿”一般指公司在ESG行为上言行不一，误导客户或消费者。要检查说的跟做的是否一样，关键是建立明确的标准或分类法，通过信息披露增加透明度，以及加强监督和监管。
举例来说，如果投资者投资了绿色债券，则可通过绿色债券产品所采用的标准、企业信息披露和定期报告、监督或认证，来了解钱是否真正投在了绿色项目上，以及是否真正实现了它所宣称的绿色目标。随着ESG投资成为市场热点，打击“漂绿”已成为监管的重点，在ESG做法上言行不一、夸大其词的投资者将面临监管惩罚。
南方周末：沪深北三大证券交易所正式实施上市公司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引，意味着什么？
罗楠：投资的核心，是投资者依据高质量的信息披露而做出投资决策。一直以来，缺乏具有可比性和对决策有用的可持续数据，是投资者实施ESG投资策略的一大障碍。
指引的出台为企业披露可持续提供了标准化的报告框架，并且保持了与国际可持续准则理事会（ISSB）准则的一致性，这将有助于缩小数据差距，为投资者提供他们在投资决策中所需的数据，帮助投资者有效地分配资本，考虑与可持续相关的投资风险和机遇，从而更好地实现投资目标和可持续发展目标。我们欢迎指引的出台，同时也呼吁各国最迟在2025年承诺采用ISSB标准，从而确保各市场间数据的互通性。
南方周末：ESG是当下热门的求职方向，这个行业对人才有什么要求？
罗楠：可持续性议题正日益成为公司的核心事务。越来越多的企业和投资者设立可持续发展官和分析师等岗位，但面临着人才供应不足的问题。英国《金融时报》最近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作者特别指出，目前的MBA课程没有赶上不断变化的世界的步伐。MBA课程需要一种更全面的跨学科方法，将可持续发展的思维、概念和工具融入整个课程，使可持续发展成为一门新的商业基础课。
对于投资经理而言，仅懂得传统的金融技能，已经不能满足当下可持续投资浪潮的要求，他们还需要学习如何评估系统性风险，比如气候变化，如何实现净零排放等技术性问题。此外，公司也需要对员工进行关于ESG和可持续发展议题的系统性培训。

校对 | 吴依兰 视觉 |赵永琪
本文转自公众号“千篇一绿”
文章首发于2024年7月9日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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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负责任投资原则
PRI是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金融倡议和联合国全球契约协作的投资者倡议。养老金、保险、主权/发展基金、投资管理机构和服务商构成了PRI的签署群体。我们的目标是帮助投资者了解ESG问题对投资的影响，分享最佳实践，为签署方履行六项原则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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