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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活
二十三，吃醯板
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
街道上不断传来“二十三，吃醯板”的吆喝。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年，鞭炮声阵阵，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原平有腊月“二十三，吃醯板”的风俗，北方大部分地区有腊月“二十三”吃麦芽糖的习俗。这天也是祭灶日。传说从这天开始，灶王爷要回宫向玉皇大帝汇报人间的情况。人们期盼灶王爷能“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因此家家买来醯板供奉灶王爷，好糊住灶王爷的嘴，让其甜言蜜语。
前几天，看到街上有卖醯板的，买了点。全然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硬邦邦的，搁在客厅的桌子上好多天了，至现在完好如初，一点没化掉。孩子们挑着吃了几个麻糖，醯板再无人问津。
醯板，有的地方叫麦芽糖、灶糖，是我们小时候凛冬时节的美食。一毛钱可以买十颗醯蛋或者五根醯棍，还可以用玉米换。
我对醯板最早的记忆是在外婆家。外婆牵着我的手从大坡下来，快出巷子口，三老姑姑家对面，一间矮矮的房子，是一间制作醯板的作坊。屋子是一间南房。大白天见不上光，挂着一盏昏黄的灯。走进去，雾气腾腾，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听到白气里人的说话声。靠近门的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盆儿，里面盛着半大盆淡黄的软软的面团，像是蒸熟的糕。外婆告诉我那是醯，做醯板用的。一个男人光着脚板在上面踩着，醯在脚下弹跳着，就像雨后在湿土上我们玩的“拍悠悠”，看起来很好玩。他不停地踩呀踩，现在想来，一定是为了让醯更均匀，更劲道。醯房里的人应该不是本地人（因为印象不深）。那个男人逗我：“你看，醯蛋是脚板踩出来的，你还想吃吗？”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脏。小时候有一句印象很深的童谣：“二十三，吃醯板，吃不上醯板啃脚板。”大概是从醯板的制作过程演化而来的。
一听到卖醯蛋的吆喝声，我们就坐不住了。我哥趁大人不在家，麻利爬上房子，往下扔几个玉米棒子，抱着出去换醯蛋。
卖醯蛋的人，我叫大姑父。可能因为那时候大家都穷吧，来往很少，从小感觉不亲。我爸说我大姑姑人很寡。我大姑父看起来很老。我大姑姑的儿子都比我爸大一岁。印象中，我大姑父是个小老头儿。矮矮的个子，穿着中式棉裤，裤脚还是绑起来的。戴一顶棉帽，两只帽耳朵呼扇呼扇的。大姑父坐在驴车前面的板子上，双手插在袖筒里，任凭驴车慢悠悠地走，就像从旧社会走来的人。
驴车上面放了几个浅浅的笸箩，笸箩里分门别类放着醯蛋、醯板、醯棍、麻糖。我们围在驴车周围，眼睛盯着那些诱人的“好吃法”。大姑父眼睛小小的，眼窝深陷下去，带着混浊的泪水。他警惕地看着我们：“买呀不？”他总是怂恿我哥多拿些玉米，多换点儿。在我们眼里，那些玉米棒子并不值钱，房顶上有的是。偶尔，大姑父也会多给我们几颗醯蛋，这让我们很欢喜。
醯蛋粘粘的，甜甜的，带着寒冬的冰冷。刚吃进嘴，凉凉的，硬硬的，用力嚼几下，就软和了，甜津津的味道溢满口腔。有时候甜丝丝的汁液会从嘴角流出来，赶紧用袖口一擦。我们“嘶溜嘶溜”地享受着这美味，满足极了。醯板脆脆的，“嘎嘣”一咬，一截就进了嘴里。不一会儿，手里的醯板在我们的拉扯下变得软和劲道，还能拉出长长的丝。我们仰起脖子，把丝吊进嘴里，这丝越来越长，和牙齿较上了劲儿。扯不断，理还乱。只能再咬一口，再咬一口，直到嘴里都被塞满了。我们耸动着腮帮咀嚼着，像牛马吃草一样。等着那些粘粘的糖全部化掉，喉咙里都是舒服的甜味儿。有时候糖粘在牙齿上或者上颚上，得抠好一会儿才能弄下来。有时候焐在口袋里忘了吃，就会和衣服粘在一起，等到掏出来，上面沾满了各色细碎的纤毛。
高级点儿的是麻糖。价格也稍微贵一点。扭成未成形的麻花状。咬起来也是嘎嘣脆，满嘴的麻糖颗粒，有股香味儿。我一直以为麻糖上撒着的是磨碎的谷子。现在想来应该是芝麻，怪不得香呢！
前几天买醯蛋的时候，我看见秤上显示三十元一斤。我说这也太贵了，小时候一毛钱就能买十颗。卖麻糖的女人操着浓重的口音说，你工资都翻了几百倍了，麻糖价钱不得跟着涨。我没有说话。醯板的主要成分是玉米，工资涨没涨几百倍不说，农民的玉米多少年了也没涨几百倍吧？今年不但没涨，还掉价了呢！怎么玉米做成的醯板就这么贵呢？如果大姑父还活着，二十一世纪的几个玉米棒子估计也换不来几颗二十世纪的醯蛋了吧？那一丝童年的甜蜜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了。
“卖醯蛋来——”
特别鸣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