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都是高瞻远瞩，
失败了世人就有另外一番评说。」文/黄晓军 图/受访者供图
「你不知道的重庆造」 No.4
重庆有这样一家公司，表面做着电线电缆的传统生意，实际却悄悄干上了高端芯片的活。他家的芯片封测平台，参照台积电标准的封测工艺，良率达到100PPM。也就是说，100万颗芯片中只有100颗的不良品。我们日常看到的吹风机、电动牙刷，里面的无刷电机控制芯片，不少都来自他家。而那些更为高端的芯片，基本都被中芯国际、中电科等国内半导体巨头买走了。很多本地人都不敢相信，产辣酱造底料的重庆，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家低调的半导体公司。他叫万泰电力，早在2020年就被工信部认定为“专精特新小巨人”。万泰电力老板叫刘宝玉，北方人，典型的大高个大嗓门，说话间大手一挥笑声爽朗。加上一身蓝色工装，你能瞧出工厂老板的接地气，却找不到芯片企业家的高大上。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把造电线电缆的传统工厂，成功带上了高端芯片封测的牌桌。1998年前后，国内经济在亚洲金融风暴影响下大为震荡，期间4500万国企职工下岗。刘宝玉所在的机关单位给出政策，停薪留职2年，让年轻人出去打拼，撞了南墙还可以回去继续上班。就这样，刘宝玉下海，加入了一家电缆公司。他与几个朋友去到刚直辖不到1年的重庆，向当地电力系统推销产品。但一开始并不顺利。电力公司旗下，一般都有自己的电线电缆厂，其产能完全可以覆盖需求。那个时候的刘宝玉，每天也就是去混混脸熟，甚至帮他们扫扫地。好在2000年，国务院西部开发办正式运作，西部大开发推动当地基础设施建设加快脚步。电力公司自有产能开始吃力，刘宝玉则成了他们最先想到的供应商之一。到2006年末，《西部大开发“十一五”规划》出台，“基建狂魔”正式上线。旺盛的需求下，刘宝玉次年便与朋友合伙创业，专门生产经营电缆产品。到2012年，传统电缆生产领域遭受新技术的降维打击，原本有限的利润空间被大幅压缩。刘宝玉面对着一道事关企业生死存亡的难题。但根据上一年的行业报告，光纤传感技术开始在国内多行业井喷，交通及石化行业的光纤火灾报警、电力设备光纤传感温度检测、光纤传感环境监测、光纤陀螺……当年，国产光纤陀螺就在天宫一号空间站得到首次应用。一时间，中国成为亚太地区最主要的光纤传感产品应用市场。刘宝玉也接到客户的需求，希望他们能提供光纤传感技术服务，以便于实时监测、监控光电安全。而这一单，可谓影响了整个万泰电力的未来。一个电缆老板扎入传感技术，这首先是一场革命性的认知跨界。当时，刘宝玉经常往北京跑，去各种研究院、大学谈合作。企业老板去谈还不够，刘宝玉后来还带着重庆璧山高新区的创新服务中心主任去。据称，仅清华大学，刘宝玉就谈了半年多，往返数十次。最终，清华大学与重庆大学以科研成果出资、万泰电力以现金出资，合力成立了一个智能传感器研究院。学术界智囊出技术，万泰电力拿着技术去做产品开辟市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知道哪种技术会被市场埋单，只能一个个试，卖不动就换下一个。最终，万泰电力成功做出了各类硅基MEMS传感器，以及分布式、分立式光纤传感器等热销产品，并应用在石油石化、煤矿、天然气、电网、交通隧道等领域。对高性能MEMS传感器的生产制造，万泰电力也无形中迈入了高端芯片封装测试产业。只不过，当时国内芯片业务大多由国际巨头占据，新公司拿着符合标准的产品也打不进去。这期间，一个反转震荡了国际芯片市场的运营常态。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禁止向中兴、华为等中国公司提供芯片，导致中国科技公司芯片供应链面临严重危机。面对美国对高端芯片的封锁，国家对半导体行业的政策扶持和资金投入迎来空前利好。万泰电力也通过这一机会，将芯片业务打入了电力、石油等领域。后来，其还成为中芯国际、中电科、俊德电子、华景传感等国内巨头的供应商。时代造英雄。可以说，刘宝玉和万泰电力离不开国家大势的推动。然而，时代带来的机遇往往伴随着挑战。过去三四十年间，实际上有太多太多创业者没有抓住机遇，反而败给了挑战。那么，为什么刘宝玉能够走到现在？要知道，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一直是业界痛点，万泰电力相当于升级了两次，且次次成功。2012年，刘宝玉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搞电线电缆，二是去投资做传感器做芯片。电线电缆看上去是那种并不高精尖的传统产业，但有一个不可睥睨的优势是现金流好。当地媒体就有报道称，如果不转型，刘宝玉把那些钱和精力都放在电缆业务上，万泰电力可能规模早就做大做强了。假如当时你我坐在刘宝玉的办公室里，又会给出怎样的选择？每当为企业做一次选择，都是老天在用针刺老板的孤独，和考验老板的勇气。![]()
我们可以看看当下半导体行业的情景。企查查显示，2023年，中国有1.09万家芯片相关企业注销或吊销，超过了2022年的5746家，同比暴增89.7%。造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创业公司往往依赖于资本输血而长期见不到回报。在与资本的对赌中，公司一旦没有达到业绩要求或者没有按照约定上市，创始人就必须按照协议回购股份。谁一下子拿得出那么多钱回购？4800亿资本巨头深创投，就曾在两个月内连发6则诉讼法律服务采购招标，告的就是那些被投企业。刘宝玉是幸运的，试错了那么多芯片产品，无不是靠现金流良好的电线电缆输血。直到2023年，其芯片板块才扭亏为盈，自我造血。可以说，万泰电力推动了西南地区半导体封测产业的发展。但这也只是后话，而在这成功与失败的毫厘之间，老板最大的魄力应该是在对“人”的管理上。回望过去，我们在讨论豪迈集团的成功时，细数了老板借钱给员工入股的故事；在赞扬酷特智能的今天时，也回忆了当时源点论的组织文化体系。在优秀的代工厂商文化中，持续的研发技术创新、突出的精密制造能力、对客户的诚信负责从来都是共识。而差异，主要来源于文化与管理。刘宝玉并没有为自己总结一套文化说辞，甚至很少看管理文化类的书籍。他的案桌上，摆在最上面的书，是耶鲁大学医学博士久贺谷亮写的《高效休息法》。但当他穿着蓝色工装走在生产一线时，你会发现，炎热的电缆车间里，他知道谁家孩子很出息，知道这个部门的小伙子和另一个部门的姑娘是夫妻。迈出车间大门，他与一个工人挥手示意时，那场景不像老板来视察，更像兄弟伙打招呼。走在工厂的林荫间，路两旁挂着的不是产品图也不是厂区图，而是一个个员工的照片。谁谁谁是工厂劳模，谁谁谁被推荐去参加技能大赛，刘宝玉门清。来到芯片板块的千级洁净车间，刘宝玉能在玻璃窗外清楚地叫出每个穿着防尘服戴着口罩的员工。他指着一个高级人才说，为了把他从东部地区吸引到重庆来，解决了他的住房、妻子的工作、孩子的教育……对待所有员工都是这样。厂区免费食堂、免费住宿，得知员工有老有小，甚至还联动区县政府提供更大面积的公租房。这是刘宝玉的管理。他这里没有所谓的KPI，也没有细化的条条框框，更没有“你做好什么我给你什么”的利益明文。他甚至开玩笑说，自己适合创业但不擅长管理。但从员工的视角来看：常规芯片用在了什么牌子的吹风机上？给到中芯国际的芯片又做出了怎样的终端产品？刘宝玉的回答是，作为主打中间产品的制造商，往往要为客户保密、默默生存。他们无法像消费品牌一样，大声对外宣扬着自己的概念和故事，甚至不曾露出一个自己的LOGO。若不是一篇官媒报道，外界甚至都不知道他跻身于中芯国际合格供应商的名单中。这是大部分制造商的底色，也造就了传统实业家的低调与务实。在这里，没有传奇的营销故事和内容创意，只有埋头做事以及对产品质量的极致追求。就像我与刘宝玉交流结束后，他稍作停留便离开，穿着那身蓝色工装跑去车间一线。当下，重庆正加快构建“33618”现代制造业集群体系。但对于重庆的认知，外界依旧是造辣酱调料产火锅底料，绝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真正的重庆造。重庆是全球第一大笔电生产基地、第二大手机生产基地，还是全国汽车第一城……此外，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重庆还在先进材料、智能装备、新型显示、生物医药、未来能源等多个领域达到千亿级甚至万亿级集群。为此，「渝鲁大道」携手商界传媒旗下「商界重庆」，发起「你不知道的重庆造」企业走访专项活动，去挖掘重庆鲜为人知发展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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