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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秦淮桑
时过秋分，翻开《豆棚闲话》，读到江南人家乘风凉的语句，颇觉有趣。“江南地土洼下，虽属卑温，一交四月便值黄霉节气，五月六月就是三伏炎天，酷日当空；无论行道之人汗流浃背，头额焦枯，即在家住的也吼得气喘，无处存着。上等除了富室大家，凉亭水阁，摇扇乘凉，安闲自在；次等便是山僧野叟，散发披襟，逍遥于长松荫树之下，方可过得；那些中等小家无计布摆，只得二月中旬觅得几株羊眼豆秧，种在屋前屋后闲空地边，或拿几株木头、几根竹竿搭个棚子，搓些草索，周围结彩的相似。”羊眼豆也就是扁豆，豆科扁豆属藤本植物，叶近似卵形，秋日开花，似小紫蝶栖篱落间，色红紫，清秀可爱。清朝查学礼写扁豆花，“碧水迢迢漾浅沙，几丛修竹野人家。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诗句浅近，却极美，带雨斜开扁豆花，真是我见犹怜。![]()
吾乡扁豆不受待见，野生野长于塘边、陂头，懒懒地开花，懒懒地结荚，也无人去管它。豆子成熟之后，掉在地上，来春发芽，延续着蓬勃的生意。独在江南的院落里，见人家栽种这种植物，又搭了竹篱给它攀缠，夏秋之间，藤叶繁茂，密不透风。旧时江南的中等小家既无凉亭水阁可摇扇消暑，又不至于散发披襟去树下乘凉，便在屋前屋后搭了棚子种扁豆，扁豆出芽后，生长迅速，“不半月间，那豆藤在地上长将起来，弯弯曲曲依傍竹木随着棚子牵缠满了，却比造的凉亭反透气凉快”，这时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搬了凳子，掇了椅子，或者干脆铺一条凉席，坐在豆棚下，“摇着扇子，乘着风凉”。![]()
摄影|秦淮桑
市井小民，手中摇的扇子，必不是团扇，也不是折扇。团扇是闺阁女子所持，折扇则为文人士子怀袖雅物，这两种扇子匹配的都是凉亭水阁的闲雅人家。至于豆棚下闲坐乘风凉的人，所用的则是蒲葵扇与草扇，价格低廉，朴素耐久，不易损坏，平日就手扇风取凉，便是用来扑赶蚊虫也无不妥。金乌西坠，昼暑渐消，在豆棚底下闲话是极自在的事情。风吹藤叶，淅淅簌簌。那些摇着扇子乘着风凉的人，聊着天南海北的天，东来西往的人，古今传奇，狐媚花妖，俚俗乡情，市井见闻，不知多少故事，在豆棚底下跌宕起伏。![]()
摄影|秦淮桑
江南的夏秋，虽已没有多少人家栽种一庭扁豆，但是乘风凉的情趣似乎没有变。同样在黄昏时分，有人搬了凳子，掇了椅子，摇着扇子，说着闲话，在葡萄棚下，坐看牵牛织女星；在木香影里，说起旧时天气；在紫藤廊下，喝着清茶，侧耳听草虫鸣叫。坐到露水上来，打湿豆叶，风吹得身上清凉畅快，一段闲话告终，各自起身家去，闭门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