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娟 | 小说 · 难人
文摘
文化
2024-11-06 00:00
山西
辛锁坐在小饭馆靠近窗户的一个桌子旁边,桌面上的荷包蛋清汤面早已见底。今天是情人节,估计大家都在大饭店包房里阖家聚餐了,小饭馆里除了辛锁,还有一只懒洋洋睡觉的大花猫。这个开在巷口的小饭馆是个夫妻店,辛锁隔一周的周日总会来吃一次荷包蛋清汤面。来的次数多了,老板老板娘和辛锁彼此之间都很自在,有一种家人见面的感觉。辛锁每次总会慢条斯理地吃完两个荷包蛋,就像吃美味佳肴一样的感觉,然后默不作声,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工夫,才起身结账走人。每次辛锁来的时候,他们仨人都言语不多,各自忙活各自的。 后厨里的小饭馆老板是一个光头,看着就是一个实在人。老板娘性子急,刀子嘴一张,劈了啪啦数落一顿他的男人。男人不嗔反笑,一笑起来,眉眼儿挤到一起就像一尊弥勒佛。老板娘整日面对着这尊佛,生气都是一会会的事。这不,刚开始还嗔怪今日生意太差,转身一人擀皮,一人包馅儿,一眨眼功夫热气腾腾的羊肉饺子就出锅了 。 辛锁坐在窗户边,他瞥了一眼后厨的热乎劲儿,一下子感觉刚才下肚的不是荷包蛋而是冰块似的,他有整整五年没有吃过家里包的羊肉饺子了。“老王,今天没顾客啊?”一声清脆的女人说话声从门帘外面传了进来。话音刚落,门帘外面探进来一个烫发就像方便面一样的女人脑袋。本来低着脑袋抽烟的辛锁,听着有点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这时,进门的女人也看见了辛锁。女人和辛锁脸上有那么一丝丝不自然,恰恰被抬头向外张望的光头老板瞅着了。他定睛看了一眼辛锁,又看了一眼刚进门的女人,继续低头默不作声包着手里的饺子。老板弥勒佛一样的笑容只给到了老板娘,他在外人面前还是比较木讷的样子。老板娘赶紧招呼刚进门的女人坐下后,问道:“萍姐呀,好久不见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呀?”这一问不要紧,萍姐就像机关枪一样打开了话匣子。“我把这个巷子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女儿给我在离她不远的小区里买了一室二厅的公寓楼,一个人住着很好,闲得慌,每天遛遛狗,锻炼锻炼,日子过得好快。今天我是回来收租金的。”光头老板发现萍姐今天说话的嗓门好像比平日里更是高了一个八度,说话间还偷偷朝着辛锁的方向瞅那么一眼。今日的萍姐比起她男人刚刚因脑梗过世时鲜活多了,好像逆生长一样。三年的功夫,萍姐似乎活出了另一般模样。这时候,辛锁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坐得久了点,腿还有点麻。他弯腰揉了揉膝盖,走到吧台前,用手机扫了饭钱,默不作声地出门了。萍姐和老板娘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眼里的神采也似乎淡了一些。匆匆忙忙间和老板娘说了一声:“我约的收租时间到了,我走了啊。”老板娘还客气地挽留萍姐一番。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传来,等老板从后厨出来,萍姐早已不见了踪影。光头老板用糊着白面的手,指了指老板娘的脑门,脸上又挤出了姨母笑:“你啊你啊,缺根弦儿。”老板娘佯装生气了,重重地敲了光头的脑袋好几下,嘴里嘟囔着:“你才缺弦了,你才缺弦了”。光头赶紧摸了摸老板娘的脑袋,就像瞅着珍宝一样:“不缺不缺,逗你了,你还上劲了呢。”老板娘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阵红晕。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这脸蛋说红就红,光头老板就喜欢他女人这傻样儿。小巷口的饭馆就像一个情报站,平日里来吃饭的大多是巷子里各个小区的常客,人来人往多了,光头老板就从顾客的闲谈里获取了好多情报。这要是在战争年代,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呢。这和平年代,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家长里短的一些琐碎事了。老板娘是个男人性格,一门心思只想着拓客留客,怎么样钞票能厚一些,对于大家的闲谈两耳不闻 。光头老板就喜欢女人这简单的性格,踏实,不俗气,不妖气。光头老板可就不一样了,看起来木讷,心思很缜密。一来二去,他还是听出了很多门道。不过,他有个特点,平日里就像闷葫芦一样,从不参与闲谈,但心里却像明镜儿似的。要不,他刚才还多看了萍姐和辛锁几眼呢。辛锁的爱人叫青莲,萍姐和辛锁两口子都是一个单位的,他们仨人刚从学校分配到单位时,萍姐暗恋辛锁,辛锁明目张胆地追求着青莲,如今他们都退休五六年了。这些往事虽然模糊了,但在当事人心里总是还是不一样的吧。萍姐男人过世以后,她不敢一个人住,就搬走了。辛锁两口子一直住在这个巷子了,现在更是走不出去了。青莲原来是单位的财务科科长,那上班期间,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脑子有脑子,要温柔有温柔。单位的男人们 ,总是感叹辛锁做了什么好梦才娶到这样的好媳妇,又漂亮又会赚钱。辛锁退休前那是巷子里活得最有面子的男人,而萍姐每每听到这些,心里总是有一股不得劲儿。话说萍姐穿着高跟鞋,急急地跑了一段路才追上了快步回家的辛锁。轻轻地拉了拉辛锁的袖子口,嗔怪地说了一句:“你着急走什么呀,这么久没见面了,就不能说会话吗?”辛锁止住脚步,侧身瞥了一眼萍姐,看着萍姐有点富态的身形,他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面黄枯瘦的脸。他的心猛然一阵钝疼,就像被并不锋利的刀子凌迟了那么一下。他收回眼神,看着远处夜色渐深的天空。此时的辛锁就像处暑之后的黄瓜藤一样,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他缓缓拿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猛然点着,深深地吸了几口。“我还有事,一会儿我儿子就要回他自己家了,我得替他”。辛锁的身子似乎还晃了一晃,就像风中的芦苇一样。青莲五年前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五年了,一直不见好。辛锁掐断还没吸完的烟头,仍在了地上。他又瞥了一眼萍姐,没想到萍姐正仰着脑袋傻傻地盯着辛锁瞅着,就像光头老板瞅着老板娘那种瞅法。萍姐嘟囔了好几句。眼眶都有点湿润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委屈?辛酸?心痛?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爸,你回来了。我要回去了,我把我妈安顿好了,你回去洗漱后早点睡觉吧。”儿子说话间还瞟了一眼萍姐。“你萍姨回来收房租,正好在巷子口碰见了。”辛锁赶忙对儿子解释道。萍姐眼眶还湿润着。辛锁看见儿子的眼神中多了一点东西 。“哦哦,我走了,你们聊。”辛锁的儿子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离开了。萍姐用纸巾揉了揉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收租去了,仿佛换了一双高跟鞋一样。五分钟左右的功夫,辛锁就来到了家门口。他的家在六楼,他推开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家里面静静地,只有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环顾阳台,儿子洗了好多衣服,还把床单也洗了。辛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向卧室。卧室的门半掩着,床上的青莲静静地躺着,就像没有生气的一株植物一样。辛锁不想睡,又拿出了一根烟。坐在了落地阳台的藤椅上,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敢想,只是呆呆地坐着,瞅着外面藏青色的夜空。叮铃铃……辛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辛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想帮帮你,看你那么难。我毕竟是女人,比你细心,能帮一把是一把”。萍姐说得非常诚恳。“谢谢你,我能行。你一个人不容易,你过好自己的生活,照顾好自己。我能行。我能行。”辛锁最后还重复地说了两句。“那,那,辛哥,你多保重。我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伴,我还没有见面,如果见面后看着不烦,我就找个老伴儿过日子了。一个人实在有点孤单……”萍姐电话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还有点哽咽。“行!你照顾好自己。不早了,我要挂了。”辛锁匆匆忙忙间挂断了电话。当他听到萍姐电话里要找老伴时,他竟然有点难受,有点呼吸不上来的样子。这个女人喜欢了他一辈子。尽管他们很清白,但他始终知道,她是在乎自己的。年轻时有点烦她,不喜欢她那咋咋呼呼的样子,他更喜欢青莲的聪慧文静。 萍姐最后无奈地嫁给了别的男人。萍姐老公刚去世时,辛锁想着这个女人也是可怜。没想到的是萍姐这三年,一个人竟然活出了别样的风采。辛锁在青莲出车祸后的五年期间,一个人挑起了护理的重担,偶尔周末儿子会过来搭一把手。五年了,青莲的生命在一点点凋零。巧合的是,每次辛锁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总能接到萍姐热情似火的电话。辛锁回想起刚才的通话内容,他的心就像窗外夜风中的树叶,凌乱不堪。。。李美娟,国家注册二级心理咨询师,专注青少年教育咨询,心理咨询。晋中市作家协会会员,祁县作家协会理事,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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