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客车的前防务与航天业务部门首席执行官霍克（Dirk Hoke），现任Volocopter飞行出租车初创公司的掌舵人。为了应对交通增长与拥堵问题，他认为城市需要一种全新的空中交通模式，而下一个面临的挑战就是要赶在2024年巴黎奥运会之前实现这一目标。霍克曾是西门子大型驱动电机部门的首席执行官，2016年加入空客，担任其国防和航天业务部门的首席执行官。2022年9月，霍克接管德国空中出租车开发公司Volocopter。截至2023年年中，该公司已筹集了超过7.8亿美元的资金，预计将在2024年获得欧盟航空安全局的监管批准，在2024年7月的巴黎奥运会上推出首次商业航班。
霍克以前基本都是身着西装革履，为工业巨头西门子和空中客车签下大额合同。如今的他穿着舒适的黑色T恤，梦想着书写未来交通史。有朝一日，当专家们撰写有关电动客运无人机飞行的篇章时，很可能会专挑几个段落介绍那位于德国西南部小镇的初创公司Volocopter。该公司正与众多竞争者一起，竞相探索这一尚未验证的新型出行方式。正如霍克所言，如何运用在大型企业中磨练出来的管理和执行艺术，这可能正是空中出租车是否能够起飞的关键所在。 您离开空中客车这样的大型公司，而进入Volocopter这家制造电动客运无人机的小型初创公司。是什么原因让您放弃一家大公司的高薪工作，跳槽到一家商业模式未经验证的年轻公司呢？
霍克：我婉拒了很多大公司请我出任首席执行官的邀约，当时也有一份非常不错的合同摆在我面前等待签署。我的前任和一位Volocopter董事会的成员在我曾经就职于空中客车公司时就认识我了，他们极力说服我担任他们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起初我拒绝了，但我又重新考虑了一下，因为我一直都想经营一家初创公司，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随后，我和家人讨论了很久，我女儿说：“爸爸，你做过大生意，也赚过大钱。为什么不做一些很酷的事情呢？”人能有多少机会让一个全新的行业部门走进生活日常，同时书写航空航天业的一个小篇章呢？您认为来自大公司且拥有丰富经验的管理者会是管理初创企业的最佳人选吗？霍克：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如此，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们肯定是最佳人选。公司现在并不只是讲故事，还要兑现承诺。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始终如一、有条不紊，严格遵守认证流程，从而实现极具挑战性的目标。 您在经营管理一家相当年轻且规模较小的公司时，是否遇到过一些您在加入之前未曾预料到的事情？
霍克：区别并不大。我们公司有700人，但当你真正需要领导三四万人的时候，你也并不是直接管理他们每一个人，而是通过金字塔结构中的下一层人员进行管理。你不可能为每一个议题都设立一个额外的部门，要让员工身兼数职来应对挑战。当然，进入初创公司后我变得更具有成本意识，且更谨慎地使用资源。在多样性方面，我们的工作环境也完全不同。我们的团队非常年轻，平均年龄刚刚超过30岁，汇集了来自60个国家的员工。其中有很多人都因为公司的宗旨而加入，他们希望为我们行业的“脱碳”做出贡献。
霍克：整个行业都在努力实现脱碳。大型商用飞机的可持续航空燃料受到重点关注。我们将看到使用氢气或混合动力推进的实验性飞机，电动飞行器会根据新一代电池的研发速度大力发展。我们首先会将技术运用在小型飞机上，但也打算在大型飞机上得以实现。
创造一种全新交通方式的新机遇正摆在我们面前，这种方式不仅限于商业领域，更将渗透至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您预计打算将无人驾驶客机或 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推入市场。您认为这些产品如何融入未来的交通组合？ 霍克：创造一种全新交通方式的新机遇正摆在我们面前，这种方式不仅限于商业领域，更将渗透至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不过我所说的不是一夜之间的交替变更，而是到十年后，成千上万的飞机将会被投入现实当中。这是一个互补模式的概念，我们制造的飞机不会取代任何东西，它只是一个额外的交通选择，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提供15分钟、30分钟或45分钟的舒适飞行，还要确保技术能够融入端到端的移动概念之中。人们可以确保乘坐我们的交通工具所节省的时间，不会因为到达垂直起降机场、上下飞机以及抵达最终目的地而被浪费。
您认为在北美、欧洲和亚洲三个不同的地区内，人类未来的出行方式是否会有特别的偏好？霍克：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并不适用于世界上所有的城市。我们必须把重点放在交通拥堵程度较高且确实亟需额外交通设施的城市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对城市布局与现有地面基础设施进行全面分析。比方说，一个城市中有多大的空间可以供我们开发额外的垂直起降机场（vertiports），以及如何使我们的飞行器融入城市生活中，无论是在城市中进行短途飞行，还是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内进行长达200公里的区域旅行。
人与人之间的会面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您希望数字旅行在未来扮演什么角色？如果我们有了Zoom、Teams，或者不久的将来，有了虚拟与混合现实产品的元宇宙，为什么还要乘坐这样的飞行设备呢？ 霍克：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一直在关注这个话题。元宇宙终将无法取代人与人之间面对面交谈的体验。就算我在屏幕上见了你十次，以为我们彼此之间已经认识了，但明天我们在一个城市见面时我仍然有可能认不出你。如果人们想解决需要深度互动的难题，仅凭屏幕前的交流是远远不够的。若事关重大，就必须亲自面对面地去解决。那么，商务出行或休闲旅行会因此而消失吗？绝对不会。我们在城市交通方面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是堵车还是排放？霍克：汽车尾气排放只是交通量日益增长的后果。自2007年以来，世界上已有超过一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城市人口比例逐渐接近70%，很显然，人们都喜欢生活在设施便利、生机勃勃的大城市中。但是，许多城市已从仅仅拥有基础的设施发展成为特大城市，却还没有为人口增长导致的大量交通需求问题做好准备。因此，他们必须找到加强现有基础设施的解决方案。然而建设地铁系统需要数十亿美元，并且十到二十年才能完成。如果大规模交通解决方案尚未建成，那么将无法解决我们未来几年的问题，而涌入城市的人口数量将比大规模交通的建设速度更快。工程师们总有很多奇思妙想。超级高铁声称其可在加压管道的吊舱中高速行驶，您认为它的前景如何？ 霍克：在西门子工作的时候，我是上海磁悬浮列车Transrapid的建造团队成员之一。Transrapid的技术非常智能，但遗憾的是，我们没能对其进一步进行深入探索。期间，我们遇到了很多挑战。例如，如何把磁悬浮列车与现有的铁路和公共交通系统整合在一起，不过最终我们没能成功。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无法解决技术相关的问题，而是政治层面出现了问题，原因在于德国根本没有建立自己的交通系统。我认为超级高铁仍存在很多挑战。首先，人们已经害怕乘坐“欧洲之星”穿越英吉利海峡，并且人们也不再觉得在地下通道高速行驶具有吸引力。再者，即使超级高铁具备可行性，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高效的基础设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够完成建设，超级高铁是探索新技术的巨大挑战，但我不认为它能解决我们的交通问题。 可有翼飞行和高效巡航的飞行器，使用两种不同的推进系统进行悬停和巡航飞行
该类飞行器在悬停和巡航时使用相同的推进系统，除机翼外还配置风扇或螺旋桨
让我们再来谈谈无人机，或者说是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很多人一听到“飞行汽车”就对此不屑一顾。您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制造这些飞行器？霍克：我们致力于以最高效和最环保的方式在城市中实现人员运输，引领一种全新的交通模式。很多人试图用对直升机的认知来理解我们要做的事情，但其实是错误的。尽管外观上可能略有相似之处，但我们的飞行器与直升机具有本质上的区别。霍克：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具有多旋翼的概念，就算失去一个或两个旋翼，仍然可以安全飞行和着陆，比任何直升机都要安全100倍。此外，我们的噪音程度是极低的，这一点已经经过了独立机构的验证，你完全可以站在距离起飞点仅仅75米的地方与他人畅所欲言。不过，电池的发展速度并没有很多人预测的那么快，如今仍然是我们的痛点。这也是为什么飞行器的承载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目前的电池只能承载双座飞机，它将会是我们首个研发对象。一旦下一代电池进入市场，我们将在2026年增加更多容量。如此循序渐进的方法还有另一个优势。因为即使我们有了四座或八座的汽车，市场和消费者也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成百上千辆的汽车。我们需要在巴黎、罗马，以及其他被我们选择作为起点的城市去证明它“安全、静音、可持续”等三个特点。
你们显然不是唯一一家研究这项技术的公司，而且每个行业大多数的初创公司都无法走到终点。一旦尘埃落定，日后的格局会是怎样的？ 霍克：我们所处的行业是一个资产密集、资本密集型行业，每家公司每年需要的资金都相当多。未来五年，由于市场已经足够大了，行业内将不断整合，因此能够成功的公司不会面临特别激烈的竞争。纵观每一款飞行器不同的设计概念，我对所有企业的成功持乐观态度。这些企业进入市场的速度越快，我们城市建立标准化基础设施和新增交通模式的步伐就会越快。直至今日，我们的空域管理方式仍停留在50年前的水平，如今迫切需要实现自动化和数字化转型。
无人驾驶飞行是无人机的最终目标，然而纵观地面上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和自动驾驶汽车，它们中大多数的前景也是如此。是什么让您相信自主操作可以在空中实现呢？ 霍克：在空中自主操控会比在地面上容易得多。尽管数据处理能力猛增，车辆也配备了更多的传感器，但人类与自动化和非自动化混合的交通模式确实是一大挑战。空中的交通规则是非常严格的，意外情况较少，因此其可预测性会更高，也更容易做出规划。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看到航空航天领域的自动化水平会比地面交通更快地实现飞跃。
霍克：这也是一大挑战。直至今日，我们的空域管理方式仍停留在50年前的水平，完全通过无线电呼叫将飞行器从一个区域转移至另一个区域。这种模式迫切需要实现自动化和数字化转型。过去十年来，所有组织都在推动数字化转型，但转型的速度并不尽如人意。
您将如何确保开发的产品能够为尽可能多的人所用，而不仅仅是为富人提供服务？ 霍克：假设我们在十年内将数千台设备投入运营，每位乘客每公里的花费将低至3美元，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价格，与高端出租车服务相当。但是，为了真正实现规模化运营，交通系统应该给予我们和电动汽车一样的补贴。充电基础设施的建设将成为各地的关键议题，因此我相信将会有相应的补贴政策出台，以加速这些新型交通工具的普及和应用。霍克：如同所有新技术一样，人们也会经历无知与抵触的阶段，智能手机就是如此。相信我，一旦有了eVTOL服务，人们一定会欣然接受它；一旦其价格让人无法抗拒，他们就会购买它。如果它能让生活更美好、更轻松，它将会真正走进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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