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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麻将缘
文/屈文仲
母亲一辈子爱好甚少,给我感觉最大的爱好是打麻将。
自从我掌管家事的二十多年来,母亲打麻将几乎未停歇过,她打麻将的爱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那也是我一种无奈的选择。2001年,父亲的病逝给整个家庭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失去父亲的悲伤像阴霾一样笼罩着我们全家。
母亲被困在了无尽的悲愤之中,整日把自己锁在那昏暗的窑洞里,啼哭不止。她的双眼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神空洞无神,泪水不断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襟。那哭声,时而低沉压抑,仿佛是一把刀,刺痛着我们的心;时而凄厉尖锐,又仿佛是冬天的寒风,无情地摧残着希望的花朵。她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头发凌乱地散着,双手紧紧揪着衣角,身体随着哭声不停地颤抖着。此时我心如刀绞,弯下腰给母亲擦了下泪水,拉着她的手安慰道:爸年纪轻轻走了,大家都悲伤,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生活,我们不能仅仅为死去的人活着,我们更要为活着的人更好地奋斗,妈你不怕,有儿呢,你不用担心生活。一会沉默过后又一阵哀嚎:“啊——啊——天塌了,谁能知道我的难受?谁能替我分担孤单?剩下我一个咋办呀?”
哭到伤心处,额头磕得地面梆梆响,我连忙搀扶她,取来药水给又红又肿头上涂上药。
窑洞里的黑暗,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母亲的希望。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知如何才能帮她减轻这份痛苦,只盼着时间能慢慢治愈母亲的创伤,让她重新找到生活的勇气和阳光。
母亲长时间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整日在窑洞里以泪洗面。看着母亲如此消沉,我心急如焚。为了让母亲走出悲伤,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教母亲打麻将。起初,母亲毫无兴趣,只是为了不让我失望才勉强答应。
我开始教她打麻将:条、饼、万、顺模组合,吃碰杠的规律……她似听非听地,并不断带着悲哀低嚎:“你爸走了,天都塌下来了,哪里还心思弄啥?留下我咋办呀……”
当麻将桌摆好,大家围坐在一起,母亲一脸茫然地说:“娃,我这脑子现在乱糟糟的,能学会吗?”
我赶忙安慰她:“妈,您就试试看,很简单的。”我开始教她打麻将:条饼,万,顺模组合,吃碰杠的规律……
她似听非听地,有时一边抓牌一边带着悲哀低嚎:“你爸走了,心都乱了,还有心思打牌?”
我再次恭维道:“麻将挺有意思的,专心玩好了就上瘾了。”
母亲拿到第一张牌时,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喃喃自语:“这牌可怎么出呀?”随着牌局的进行,她抽到一张好牌,眼睛突然一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可紧接着又忧愁地说:“这牌好是好,可别出错了。”
当她思考如何出牌时,眉心拧成了一个结,低声嘀咕:“这可难办了。”当她打出一张险牌,发现没有点炮,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哎呀,好险好险。”
后来,局势渐好,母亲的表情逐渐放松,偶尔会因为一个巧妙的吃碰而笑着说:“这还不错。”当她胡牌的那一刻,眼睛睁得大大的,兴奋地喊道:“我胡啦!”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灿烂笑容,那笑容如同阴霾天空中突然洒下的一缕阳光,温暖而动人。
在几次的麻将游戏中,母亲忘记了悲伤,开始重新融入生活。看到母亲的转变,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知道,母亲正在慢慢走出阴霾,重新拥抱生活。
在家里初步学会打牌后,她祭拜父亲的次数变少了,思想上沉重的包袱也丢下了。时不时对我讲:“你爸他得了病,别人没办法替他,在西安大医院也治疗了,大家心也尽到了,都对得起他了,成天想他也没用,把各自管好最重要……”
看到母亲的转变,我庆幸自己引导得正确。
母亲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和家人打牌赢得次数多了,发现大家都在谦让她,她很生气,决定不在家里打牌了,直接去麻将馆打牌。
母亲能走出去,融入生活是我求之不得的高兴事情,我給她把钱带足够后,她便和生人打牌了。
第一次赶场子,她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说人家牌打得太好了,她成下午都胡不了,输了五十块钱。我劝她,麻将有输有赢,四份靠运气,六份靠牌技,只要肯学就能打好。
我便把听来的,网上学来的麻将经照葫芦画瓢教给她。她学得可认真了,规律记在脑子里打牌时就应用,牌技提高了,兴趣便更浓了。每次回到家唠唠叨叨给我讲打牌的见闻,牌由背变兴的过程,这时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恰似一个神采飞扬打了胜仗的勇士。
母亲是一位刚强、勤劳且顾家的女性。然而,自从我教会打牌后,她渐渐上瘾了。
起初,她只是偶尔在闲暇时光与邻里玩上几圈,权当消遣。可后来,打牌占据了她越来越多的时间。
每天早上吃完饭,她在家便呆不住了,不时在小小的客厅转来转去,一会儿整理零钱,一会儿往口袋里装饼干和水瓶,忍不住对我说她要出去,中午不要给她做饭。我笑着说是不是又要去打麻将了,她笑而不答。晚上她匆匆赶回家不是为家人准备晚餐,而是休息一下带上水果便直奔牌桌。周围的棋牌室她了如指掌,如果附近没位子,她便打车去郊外赶场。周末的时间更是整天泡在牌局里,对家中的琐事和我们的需求置之不理。
家里变得杂乱无章,水池里常有未洗的鞋袜;梳妆台上布满未清理的头发和沾满污垢的梳子;外出采购少得可怜,饭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可口和准时。我多次劝说,要勤讲卫生,多锻炼,注重健康,劳逸结合,她却总是嘴上答应,行动上却毫无改变。
她的眼神中不再有对家庭的关怀,只有在牌桌上时才会焕发出兴奋的光芒,杠碰一声响,输赢算清账,光明磊落,干巴硬正的牌风使她赢得:“麻将老太”的绰号。
平时提起麻将,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和问题,看着母亲如此沉迷于打牌,我心中满是失落和无奈。曾经那个温暖、充满爱的家,因为母亲打牌上瘾而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温馨。
二十年来,她对打麻将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如今,八十三岁的母亲仍然保持每日一场牌的习惯,麻将使她感到了活着的乐趣,我们做子女的也不想再说她什么,只要她喜欢,只要她高兴,我们便由着她去,只是日常家务的琐碎之事我们多担待一些罢了。
但愿她能度过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作者简介:屈文仲,秦都区作协会员。从事教育工作,爱好文学,闲暇之余常用拙笔书写人生感悟。愿向各位文朋诗友学习,以求相携文笔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