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诺言
音乐来自网络;图片为作者使用AI生成
我大张着嘴,像巢穴中嗷嗷待哺的幼鸟,等了许久……可毛毛细雨只够沾湿我的嘴唇。水……我渴想水……
“陛下!您怎么躺在雨里?……地面寒凉,还请您尽快起来,保重贵体……”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右边。他体态壮硕,略显发福的身材遮不住脸部骨骼的英俊。他一边惶恐地向下看着我,一边迅速扯下自己披着的斗篷,盖在我半裸的身上。又让身后侍从,把原本停留在他头上的华盖,遮在我头部上方。
“侍卫!侍卫呢?这是怎么回事?”男人见我要起身,急忙想来搀扶。不料,我立刻翻了个身,四肢着地,在草地上爬行了几步,仰头又要喝水。他见扶我不成,斗篷也掉在了草地上,于是又弯腰屈身去拾斗篷。男人的侍从举着华盖遮住了雨,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华盖一下子掉在一旁,同时那侍从惊恐地扑倒,跪在地上喊:“万岁饶命!万岁饶命!”见我不理他,继续躺在草地上大张着嘴,那男人脸上很快显出似乎明白了什么的神情。他转身对侍从说:“去,给王拿些水来!不要羊皮袋里的,要用御碗!快去!”
男人又转身和一个高鼻梁的大胡子侍卫迅速交谈了几句。侍卫听后,急急地转身跑了。随后,他又蹲下身来,用一种关切的神情看着我,一边再次把斗篷盖在我身上。
感到了斗篷质地的柔软与厚重,我就舒服地躺着。不一会儿,头脑却又开始烦乱和燥热,我把斗篷一把掀开,翻身跪在地上。低头咬住一把青草,使劲一拽,迅速咀嚼起来。顿时,一股凉丝丝的腥气充满我的鼻腔,上蹿到大脑,额头立即清凉舒服了许多。男人又要用斗篷盖住我裸露的身体,可被我推开好几次后,他就放弃了。
高鼻梁的大胡子侍卫领了一队人来,比划着让人把守每个花园的入口。侍从也端来了水,我一见有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急忙扑上去。侍从吓得差点把碗掉在地上,还好那男人接住了,他跪下来,捧着碗端到我嘴边。我一饮而尽,满意地哼了一声,随即低头啃草。
男人倏然站起身,用洪亮的声音宣告说:
“传我伯提沙撒总理之令:陛下急病,任何人都不得觐见!从今天起,所有见到我王尼布甲尼撒之人,都严禁向外透露陛下的病况。违令者,斩!”
……
最近,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角笛、琵琶、琴瑟、笙箫……乐器如众水的鸣响中,黑压压的一群人纷纷俯伏跪拜。矗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尊看似高得顶天的金像。
“愿王万岁!您曾降旨,一旦乐器声音响起,便跪拜金像,违者以火刑严惩……现在,王所派管理巴比伦省的犹大人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他们不侍奉王的神,也不敬拜金像……”几个身穿迦勒底服饰的人前来通报。
“带他们上来!”我大吼一声,顿时感到胸腔里点燃了一团火。
“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你们拒绝侍奉我的神,也不跪拜金像……果真如此吗?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乐器奏响时,你们若俯伏跪拜我所造的金像,却还可以;如若不然,必定立刻被丢入火窑!有谁能救你们脱离我的手呢?难道世上有神能救你们吗?……哼,可笑!”
只见我眼皮底下的三人手无寸铁,孑然站立在众臣子和巴比伦大军的簇拥之中,好像被狼包围的三只羊。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沙得拉平静地说:“尼布甲尼撒王,这件事我们不为自己辩解,也不需要向您解释什么。”
我顿时又惊又气,只听米煞接过他的话,高声说:“不错,我们所侍奉的上帝能救我们脱离窑中的烈火……陛下,祂也必救我们脱离您的手!”
亚伯尼歌也大声陈明:“就算上帝不救我们,王啊,我们希望您能清楚这一点:我们永远不会侍奉您的神,或者您造的这个金像……”
“够了!”我立刻打断他,胸中的那团火一下子蹿上了头,从脸烧到了耳朵根,脑子里也似烟熏火燎。“来人!把火窑烧热七倍火力,捆上他们,速速地给我扔进去!”
军中的六个壮士立即出来,两人一组把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连衣服带帽子五花大绑,抬起来向窑炉的开口处走去。他们用力一掷,把三人扔进去,忽然窑口一股烈火蹿出,把那几个壮士全部包裹住……
一时间,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甚至忘了救人。一眨眼工夫,几个壮士已经倒地不起,烧成几团黑色干尸。
然而,向火窑深处张望时,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火焰里面出现了四个人影。
我清楚地看见,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身上的绳子不见了,但他们的朝服、衣袍、裤子和头巾都完好无损。他们一齐缓缓地行进,好似在赤红烈焰的花园中闲庭信步。和他们同行的第四个人,衣袍洁白放光,比火光更烈,面貌好似神子……
在梦中,我惊奇得许久注视着他们,好像被火焰的幽幽攒动催眠一般……又想起那个叫伯提沙撒的犹大人,他曾说自己先祖中有一位在旷野牧羊时,看到被火燃烧而不毁灭的荆棘……这梦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总隐隐地觉得伯提沙撒会知道。只是每次要走更近些,想要看清那火中的第四人时,就小腿一抽,惊醒了。
……
我的指甲也渐渐长得又厚又长,末端微微卷曲如鹰爪。
有时想要方便之前,我就会产生一种刨土的冲动。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用尖利的指甲在草地上挖开一个深坑,粪便排入后,再迅速掩埋起来。
也许是伯提沙撒的吩咐,侍从模样的人,会每天把好几碗水放在我经常经过的地上。吃饱了草,喝足了水,我就在园子里自由爬行。有时会在植被浓密的园子里遇到别的动物,例如野牛、幼狮、鸵鸟和猿猴等。然而它们都怕我,不敢和我接近。
总有一种错觉,我感觉自己是王……但我是哪个国家的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无论是动物还是人,他们都畏惧我……园子里除了偶尔来打理园艺的园丁,大部分时间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野兽敢接近,以致于我个性变得越来越孤僻。
不知什么时候,我心里似乎有了一个黑洞,空荡荡的。
它是没有爪牙和眼睛的野兽,从极深的幽暗中,不怀好意地窥探。我试着走近那幽暗,它却逃得无影无踪。当我转身的时候,它又如影随形地跟在我后方。我想要明白,想要弄清楚什么的时候,理性就像从手指缝隙中逃跑的水,无影无踪了。
我发现自己的视力也渐渐不如从前了。连树木投在草地上的影子和台阶黑色的影子都分不清了,所以我爬行时非常缓慢小心,免得再像上次一样摔跤。宫墙的鲜艳釉彩和花丛的五光十色,我都渐渐分不清了,它们都变成了一团杂乱的绿色和棕色。
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远处的脚步走近之前,我已然迅速躲开了。这也很大程度上帮助我远离了人群,人群也似乎忘记了我这只野兽的存在……唯独那个唤作“伯提沙撒”的男人,每隔一段时间会来找我。除了他,很少有人类敢接近我,我也不信任他们。
直觉告诉我,伯提沙撒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但是他是谁?我又是谁?
……
春去秋来,我默默地,无声地,活着。
过了多久?我刚想要数一数时,手就僵硬起来,头脑也发胀。总觉得自己似乎计算过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做。我近乎绝望到要哭的程度,有个黑洞就从后面再次吞噬我……于是,我忘记了一切,忘记自己想要数数,忘记自己想哭……
我早已习惯了伯提沙撒的脚步声,和他身上的气味。但我总觉得忘记了他最重要的一部分……到底是什么?他的陪伴让我感到少有的温情,而他脸上真诚又关切的神情,让我想起了最近常做的一个梦……
“陛下,臣……臣惶恐……”称为伯提沙撒的犹大人但以理,满脸惊惧,一时间哑口无言。
“爱卿不用害怕这梦和梦的讲解……但说无妨。”我抬手示意他讲。
“我敬爱的陛下,但愿这梦和这梦的解释都发生在您仇敌和恨您的人身上!……可您在梦中看到的华美之树,高得顶天,枝繁叶茂,以至于走兽栖息,飞鸟云集……这树就是陛下您啊!因您权势滔天,万民臣服……您看见的从天而降的守望圣者,他宣告要砍下这树,存留树墩,用铜圈铁箍困住……被天露滴湿,与野兽同卧……直到七年末期。
“圣者所言,就是至高上帝的命令:您必定被赶逐,离开众人,居住于田野如兽,食草如牛……然而守望者既吩咐‘存留树墩’,则表示等到七年末了,您知道至高者在人间掌权后,国度还会归于您……
“唯求陛下听臣一谏:施行公义并断绝一切罪孽,怜悯穷人而施行仁政,或者上天垂怜,您顺遂通达的年日就可以长久。”伯提沙撒神情恳切地看着我。
但凡总理从前说过的话,无论是译梦还是预言,未曾有一句没有应验的……一听这话,我浑身汗毛一根根炸起,但我假作若无其事地说:“不妨不妨……有劳爱卿为我译梦。来人……重赏伯提沙撒!”
睡梦中,我想弄清“掌权”是什么意思?“圣者”又是什么?可眼前的一幕幕场景,看似清晰,却仿佛一本用铜圈铁箍封死的书,让我怎么也解不开。
……
最近,我注意到自己开始有些脱毛了,不免有点担心。
伯提沙撒仍然如常来看我,只是最近他来的时候,手中总是抱着一套很华贵的朝服,口里还喃喃地说:“七年快到了,很快了……”后来我看到侍从每天都在我能看到的距离,拿着那套衣服远远地跟着我。一开始这让我感到很烦恼,但后来渐渐习惯了。
比起远远跟随我的侍从,我更烦恼自己的指甲。某天,我如往常刨地,为给大解准备一个坑的时候,突然听到“啪”的一声:食指的指甲脱落了。
第二天挠痒时,又有几个指甲脱落,随着掉在地上的是我身上好大一团毛。甚至我能看到自己手臂上零星几块光滑无毛的皮肤,不禁忧愁起来:入冬之时,我要怎么避雨和保暖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忽然觉得口里的草腥得难以下咽,不得不干呕出来。我又找了好几处青草,再次尝试咀嚼,都是腥得无法入口。心里忍不住烦乱:不吃草,我还能吃什么呢?忽然,有一种站立的冲动……或许我可以站起来够到树上的果子。我先是把两条前臂放在两腿之间,然后慢慢地腰部发力,撑起上身。
我不曾举目望天有多久了?夕阳映衬下的天空色彩格外斑斓,犹如妖娆美貌女子头上缠裹的一条条丝巾,有金色、亮粉、淡紫、碧蓝、赤红……太美了,美得令人心醉神迷,让人想要落泪……惊讶中发现,我的视力奇迹般恢复了!我激动得想要咆哮,却从口中涌出了人类的语言:
“赞……赞美……上帝,赞美创造天地的至高神,祂的造物何等奇妙!祂的权柄万古常存!地上的居民都如虚空虚无,唯独祂坐在天上掌管万有……”我再次惊奇,我的舌头竟渐渐舒展,咬字清晰,滔滔不绝地述说起上帝的美德。
片刻后安静下来,却感到上身寒冷,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头发现自己居然一丝不挂!羞耻万分之时,想起远处侍从捧着的衣服。我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侍从小跑着到我面前,双膝跪地,浑身发抖,双手把衣服举过脑袋,全程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心想,算他聪明,不然我可能忍不住杀人灭口。拿了衣服穿上,准备转身回宫。临走前,我对那侍从说:“传我旨意,急速召见总理伯提沙撒。”
……
“陛下!您……您终于醒了!”伯提沙撒眼泪盈眶,声音颤抖着说。
“劳苦爱卿,常常记挂着来看望我。”
“七年以来,臣一直对外称陛下重病,推辞了一切面圣事宜。如今臣子们都盼望见您,也有各种猜测,所以如果您贵体安泰,还请尽快恢复上朝。臣已经整理了过去七年重大事件的概略,方便您查阅,用亚兰语誊录在这里……”伯提沙撒用双手恭敬地递上一捆纸莎草卷轴。
“有劳你了。”我接过卷轴,随即打开迅速阅读了几段,发现并不吃力,就合上卷轴说,“今晚我就处理,不过有件事需要你办。”
“陛下请讲。”
“我要把我的梦,和这七年居住野地的经历,择要写一份文书:昭告天下,唯独至高者是王。对了,从爱卿译梦,到预言应验……咳,就是到我开始被迫独居时,有多久?”
“十二个月。”
“写完了文书,我会交给你。然后命令文士们翻译成各国语言,好通告全国。”
“是……陛下!”伯提沙撒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爱卿怎么了?”
“臣无碍,只是高兴,为陛下归朝而高兴。”伯提沙撒忍不住用袖子左右各拂了一下眼角。
他退下之后,我也熄灯安歇了。
躺在床上,于黑暗寂静之中,我想起了自己那时游行在巴比伦王宫顶层,从上往下看时,说出失去心智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大巴比伦,不是我用大能大力建为京都,要显我威严的荣耀吗?”
想到这里,我无奈地把手搭在前额上,听到自己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心肠深处仿佛有一只野兽呻吟了一声,随后渐渐地被倦意征服了……
一周后,我写好的亚兰语文书下达到诸国各省:
“尼布甲尼撒王晓谕住在全地各方、各国、各族的人说,愿你们大享平安。我乐意将至高的神向我所行的神迹奇事宣扬出来。我尼布甲尼撒安居在宫中,忽做一梦,总理伯提沙撒为我译梦,就应验在十二个月之后。如今七年之病痊愈,现在我尼布甲尼撒赞美、尊崇、恭敬天上的王。因为祂所做的全都诚实,祂所行的也都公平。那行动骄傲的,祂能降为卑。”
……
从大病初愈到如今已有几个年头了,然而我还清晰地记得那种混沌无助的感受。
最近已经停止敬拜我自己造的假神了。那些雕像,根本不是神,只不过是我控制列国的工具之一。我的神,曾经就是我自己。
我呼风唤雨、掌管全地,我风光荣耀无比。直到至高者拿走了一切,我才发现,自己的人生虚空得好像一场梦。没有什么人事物,是真正掌握在人自己手里的,因为祂掌管万有。我曾以为自己拥有整个巴比伦国度,直到遇见了祂……
祂是烈火窑炉中的神子,祂是天上独一无二的至高君王,公义而信实。祂曾是但以理和犹大人的神,祂如今也是我的神:我感谢祂,没有离弃那个骄傲如野兽般的我。
傍晚,巴比伦琉璃蓝色的宫殿之上,我如往常信步。夜幕低垂,无论宫内还是宫外的建筑物都亮起了一盏盏明灯。手凭栏杆,瞻仰宏伟的宫殿和宫城之余,我不禁仰望天空,看到更绚烂浩瀚的银河与星宿,是谁造了它们?它们又在述说谁的威严和荣耀?
关于祂,我想要知道更多。
诺言
80后的小尾巴。本科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经济系,硕士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公共健康专业。曾出版英文灵修书一册《Silent Voices》(亚马逊有售)。立志成为以文字和图画为材的时代文化建筑师。喜欢大自然,兴起时写诗写歌。最大的梦想是:只为一个拿撒勒的犹太人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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