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堤道得名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没几个天津人知道……

近期，《话说天津卫》节目听友热议佟楼一带旧时风貌、人文历史。文史学者张诚先生爬梳史料，围绕围堤道得名展开研究，为我们梳理出今天佟楼围堤道一带“大埝的变迁”。

“挖濠筑墙，淮军所长”。过去不论是驻军，还是重要的地方，都要挖一圈沟，以资防卫。沟里放水，可以拒敌，所取之土，可以堆垒为墙，居高临下。

当年僧格林沁为了保卫天津，在天津四周挖了一圈河，后来叫墙子河，所取之土堆成土埝，用以御敌。当时由于时间紧迫，也是利用原有沟渠，改造而成。

墙子河不是这条河的专用名词，在它的南边，早年还有一条，是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蓝理调任天津镇总兵之后，见“畿辅产米无多，而天津一望皆平原，可开河引水灌稻田”，于是开垦种稻，称为“蓝田”。据乾隆《畿辅通志》卷记载：“贺家口围，其西半即蓝田也。”

当时为了种稻冲碱，蓝理派兵从南运河芥园引水到海光寺洼，废水由贺家口排入海河。这条小河既可引水灌溉，也可排除沥涝，也是天津外围第一道防线，也称为墙子河，或贺家口引河。僧格林沁修了新的墙子河后，这条旧的墙子河废掉了，留下了“废墙子河”之称。

“清光绪初，直隶总督李鸿章，以前开减河皆就淤废，全河之水，悉归天津三岔口一隅，上游堤防既甚危险，下口更不能容泄。当饬统领盛军天津镇总兵周盛传、天津道吴毓兰等往复相度，就盛军自开引河，因势利导，分泄南运盛涨入海，免致全注天津三岔河口，壅遏为患”。这就是马厂减河。

时开马厂减河目的，一是每届伏汛运河汜滥为患，有此宣泄以减其水势；一是小站多碱，几成不毛，引淡水可以刷碱。历时一年，终将河水引入营田，径西大沽至炮台入海。

李鸿章在小站种稻之后，海光寺洼变成演兵之处，戊戌变法时慈禧太后要来天津，阅兵之处就在海光寺洼。阅兵之后，她要巡游租界，沿墙子河到浙江路、泰安道、英中街、法中街到马家口，再经宫南宫北，过老铁桥到直隶总督府，后经新浮桥到行宫。这个行宫就是现在的金钢花园。由于戊戌变法失败了，慈禧没来，袁世凯把直隶总督府搬到行宫，作为省会办公地一直沿用到上世纪三十年代。

海光寺洼也是天津第一个跑马场，后来因为地势低洼，不得不搬到大营门外，再后来搬到佟楼。

海光寺因为建筑辉煌、环境优美，很早就辟为国家外事机构，中国签署很多对外条约的地方，后来又改造成机器局。同时作为庙宇，他又有住持和庙产，海光寺洼这块地方，就是海光寺的庙产，向南一直到八里台、佟楼。

庚子之后，英国人扩张租界越过墙子河，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法国人扩张租界到达墙子河边，觊觎海光寺洼，日本人也蠢蠢欲动。法国人用购买土地的方法逐步蚕食，酿成老西开事件；而日本人则购地建了一个飞机场，叫“海光寺飞行场”， 由空军独立第七中队在这里驻扎。后来因为洪水积潦不堪使用，搬到东局子法国营盘，在这里建成“农事试验场”，人们称之为小稻地。

墙子河除了御敌之用，还可以抵御洪水。天津为九河下梢，洪水是天津的最大威胁，两次大水，几乎都是从南边来的。

图 | 1917年，英租界佟楼附近的马场道一片汪洋

1917年，由于上游洪水压力过大，马厂减河不足以应对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同时来水，漫溢破堤后，受到津浦线的阻挡，一直向东，再由南部进入租界。虽然当时的天津市政府，以警察厅长杨以德为首，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洪斗争，但是洪水仍然给天津带来严重的灾难，生产停滞，哀鸿遍野。

图 | 天津四乡警察第五分署土城迤西掘断海大道宣泄南乡一带之水流入海河 1917

洪水过后，天津四野一片汪洋。杨以德组织急赈董事会，一百多名天津华洋绅商出钱出力，救济灾民。随着冬天的到来，赈灾形势越来越严峻，天津到处都是窝铺、粥厂和灾民。

1918年1月2日，新年刚过，召集急赈董事会开会，提出冬赈后第一要务就是要“建筑土围墙”，挡住外围洪水，消除对天津的威胁。并由当时的工务局，制定一项长治久安的计划。

图 | 杨以德

3月1日，最惨淡的春节过后，杨以德除了应对在后疫情，再次召开急赈董事会会议，讨论治河防水问题。到会者约百余人，首由杨以德处长做报告，次由工务局报告方案，即此次防御水患办法，分为三项，旧历二月开工，必须在旧历五月汛期以前完成。

第一，南运河之堤防，由芥园至良王庄一带大堤，为第一防线，均加宽培厚；

第二，建筑土围墙，绕天津一周，为第二防线；

第三，疏浚泄洪河道，裁弯取直。

图 | 《益世报》（1918.10.10）登载修筑围墙及防水路线详志

一百多绅董一听就炸窝了，这么大的工程，别说是钱，就是时间也来不及啊！但是面对当前的形势，杨以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工务局报告了难度最大的土围墙，围绕天津共分为十二段，其中天津西南部，也就是最重要的，分为四段：

一 由北营门沿旧墙子河基过南运河后至湾兜，（长虹公园）；

一 由湾兜折向东南至津浦废道北首，（沿红旗路到王顶堤，观园里秘密车站）；

一 由废道北首往南至蔡台子津浦路止，（过大湾兜，至阳光100铁道口）；

一 由蔡台子至陈唐庄海河，借用津浦铁路路基防水。

绅董们认为，天津外围土围墙，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也是长治久安的世纪工程，一定要做，没钱可以向外国人借，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完成！

为了解决当务之急，在洪水主要威胁的天津南部，先建一临时小埝，称为小围墙。由海光寺起，沿废墙子河至陈唐庄，先筑一临时土埝，等大围墙建成后，小围墙再铲除。这一路线，基本上就是现在的新兴路、贵州路、围堤道。

图 | 佟楼废墙子河边的小埝

得到绅董们的认同后，杨以德说到做到，三项工程汛期前全部完成。小围墙虽小，相对于废墙子河土埝，它也算是大的，所以人们称之为大埝。

图 | 佟楼废墙子河边的私家园林

后来真正的大埝也建成了，其高度系按照海平线测定，底宽七丈，顶宽三丈，高一丈四尺半，内外尚有马路。南部大围墙走向，基本上就是红旗路、红旗南路、黑牛城道，成为天津抗洪第一道防线。取土形成的河道，被称为南围堤河，现在通称为津河——卫津河的简称，保卫天津的意思。

大围墙建成之后，小围墙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面临它的只能是拆除。

图 | 佟楼朱家花园及大埝、小埝，上边是废墙子河的小埝，下边是围堤道的大埝

自大围墙告成后，即有提议废除小围墙的，杨以德曾召集各租界当局会议，因为意见不一，致未实行。

1917年洪水之后，虽然时常也有像1924年那样的较大洪水，但是有了杨以德建的大围堤，天津受灾不是太严重。特别是英法租界逐步向南扩张，小围堤无形中也成为他们的障碍，坐视居民建房取土不管，天津当局也无暇过问，最后工部局以修路为名将其铲平。新兴路、贵州路这段名存实亡，只剩佟楼至东楼一段了。

图 | 新兴路修路

图 | 西小埝

1933，政务委员王揖唐、吴颂平等，向天津市政府提案，呈请拆平佟楼庄土埝修筑马路：

“查特一区佟楼庄地方，有土埝一段，系民国六年，津埠患水之际前，临时修筑，嗣因水利委员会大埝修成，此段废埝目前已成障碍之物。

该埝西连英界马场道，东至东楼，为特别一区为交通要道，其地点适毗连租界，路政优劣判然，相形之下，殊不雅观；又据该埝左边向为水渠，与英租界墙子河相通，原为浇灌田园之用，租界以内之水道，保护疏通，至今完善。而埝两旁水渠，因历年以来，住户倾倒秽土，竟至垫平，虽经官厅悬牌示禁，迄无实效。以目前如将废埝铲平，垫修马路，工作极其简单。在路旁开为水道，与特一区水道相连，两旁种柳，不但浇田便利，对于风景更足可观。

揖唐等居近该处有年，知之较详，用特具函陈述，敢恳执事派员，勘察分别，敬希核夺施行”。

图 | 1933.11.23.王揖唐呈请铲除特一区佟楼土埝 （出自天津市工务局《工务月刊》）

天津市政府接到提案后，训令工部局核查，如果可行，“遵照派工平垫，以利交通”。工务局接到训令后回复：

“查特一区佟楼庄土埝，系于民国六年津市洪水之后，经地方上华洋官绅会议恢复围墙，防患未然。此时因旧墙基，已经英、法、日各租界，建筑房屋，隙地无存，始由海光寺绕佟楼庄至贺家嘴一带，修筑该埝，作为小围墙。

嗣因该埝所圈之范围，面积较狭，复于该埝之外，在王顶堤迤西，另行购地，修筑大围墙，由大湾兜至陈唐庄，作为第一道防水设备，小围墙作为第二道防水设备。自大围墙告成后，即有提议废除小围墙者，闻曾经杨前警察厅长，召集各租界当局会议，意见不一，致未实行。奉令前因，自应赶即平垫。

经派员查勘该段土埝，由佟楼村马场道起，至东楼村海大道止。如将该埝全段铲掘高度过半，以所铲之土，垫于左边大车道，修轧坚实，做成马路形状，本局原有工夫。现正赶修其他马路，一时恐难匀拨。又查该埝两旁，多属荒地，仅西端由马场道起，长约1400呎（米）一段，两旁人烟较为稠密，如因铲除全段，需款较多，或先将此段铲平，估需工价洋120元。”

当时的天津市政府同意了工部局的计划，工部局用100元将此项工程包给下边的民工队杨庆风。虽说100块大洋不多，但是杨庆风还是在年底前按时完成了。

1934年2月，工务局收到公安局转来的一封信，是英商先农公司代理律师孙启濂写的，要求铲除佟楼朱家花园南边一段300米旧围墙。

“前拟拆除坐落佟楼马场道西，朱家花园南，永租地上土埝，曾经转请奉函，事关防水，未便照准。惟查自西营门至陈唐庄，筑有大围墙，足堪防水，则小围墙已成无用，现在海光寺南，佟楼迤西两头，及马场道东一段，均已拆除，恳请再查核，准予援例拆除”。

工务局接信后，以“该商所请地点系在马场道迤西，并非通行道路，事关防水，自应保留”顶了回去。

图 | 朱启钤在废墙子河边的花园别墅 1926

先农公司一计不成施二计，派人运动政府要员，市政府训令工务局详查。于是，工务局不得不给市政府打了个报告：

“兹复具呈前情，复查佟楼迤东土埝，业经奉令拆除，其佟楼迤西及海光寺南等处，现经派员查验，亦因交通不便，经法工部局拆除。详核该公司所请拆除地点，固非交通道路，本应暂为保留，然以上同一土埝多已拆平，防水既生效用，该埝似亦无存在之必要，是否予以拆除，亦或拆移地边之处，理合照录原呈备文，呈请鉴核示遵”。

市政府很快就批了，没办法，拆吧！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楼公安局找来了。说是东楼附近五村派代表，呈请铲除佟楼至东楼剩余部分土埝。工务局以没钱及现正赶修各项路工为由，给顶回去了。

图 | 1934.09.04.东楼村长姜毓林要求铲平土埝（出自天津市工务局《工务月刊》）

东楼村长姜毓林等怕日久生变，坚持要铲除土埝，没钱可以出钱，没人可以出人！工务局没办法，只好派第二科科长王毓锐前往接洽，同意东楼村等自行将这段土埝铲平，前提是按照工务局所定标准，服从工务局监工。

于是以东楼为首五村，雇杨春泰民工队，铲平该段土埝，垫修马路，形成的大道叫围堤道。自此，1918年修建的小围墙荡然无存了。

1939年天津大水还是从南边来的，若是小围墙存在，也许租界不会淹得这么厉害，但是人们目光短浅，只顾当前利益，不管将来，后果只能自负了。

资料来源：天津新闻广播《话说天津卫》节目

图片提供：张诚、唐文权、陈硕、张翔

片头题字 海报制作：唐文权

编辑 整理：刘长虹、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