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PEER在长沙荟聚举办了县域人文教育公共展示活动，我们邀请了四位演讲者与公众分享在县镇教育中见证过、经历过的成长故事。
我是今年春季服务于沅陵二中的友毅思导师，刚刚结束在城步一中的挚行伴夏夏令营，现在回到长沙来参加嘉年华，希望能够跟大家有更多的交流和碰撞。
那么想知道大家在听完前面几位伙伴的分享之后，是否对于成长这个话题了一些不同的思考？
比如说在座的社群伙伴，想邀请你们回想一下自己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县中度过的高中阶段，对你们而言最宝贵的成长资源是什么？
同时在场看到还有一些爸爸妈妈，可能家里有孩子正在读高中，你们觉得把自己的孩子带到长沙这样一个城市来读书，你们最看重的是这个城市拥有的什么样的资源？
y左雅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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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友毅思导师的观察
听完了大家对于成长资源的一些理解，接下来我会分享自己做友毅思导师期间在县域中学的一些观察。可能我们很多人在成长的环境里都会受到这种思维的熏陶，就是觉得所谓成长，就是取得好成绩、高学历。比如有一位女生，在学期末我临走前，她表达了对我的羡慕之情：“小毛姐，真羡慕你呀，一看就是学霸的样子。在城市里读的高中，然后又读了一所好大学，将来找工作，面试官一见到肯定都很喜欢。”
如果是大家的话，我不太知道你们会怎么回应她。我当时其实愣了一下，但还是用我觉得尽可能比较恰当的方式回应道：你现在在做的这些社团活动，虽然乍一看好像跟学习没什么关系，并不能直接帮助你提升成绩；但是长远来看，你要相信所做的这些事情对于你的成长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意义，当时我其实没有说得很详细。但是我觉得有了这两个多月的经历，的确让我对什么是重要的成长资源、什么才能促成一个人更好的成长有了一些思考。
在讲成长资源的时候，我们首先可能也需要看到，县中学生的确面临着许许多多的困境。在家庭中，有的同学是爸爸务工，妈妈虽然在家但是很喜欢打牌；还有的同学家境并不算差，但是父母谁也不出生活费，就导致孩子经常处于一种被忽视的状态当中。也有的同学是爸爸在成长过程当中缺席，而妈妈虽然很关注孩子，但是表现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会非常焦虑和控制。我们可以看到，这样存在一些困难的家庭环境，不可避免会给县中学生的成长带来某种不利影响。
在学校里面，也可以看到一些非常真实的困境。比如有同学反映说，班上根本就没几个同学在认真学习，大部分都在玩。而当我问起，平时会去学校的图书馆、阅览室看书吗？她说阅读课的时候我们会去阅览室看书，但里面基本没几本正经书，就是各种杂七杂八的报刊杂志。还有一位学校心理社的社长告诉我说，学校社团虽然看起来很多，但其实也就开学招新的时候热闹一阵子，大部分时间里根本就没啥活动。
所以有一些匮乏其实是我们可以看在眼里的。这是我在学校阅览室里拍的一张照片，架子上摆得满满当当，但基本上都是很陈旧、内容也比较杂乱的杂志。
那么除了看得见的这些匮乏之外，是否有一些对于县中学生来说其实非常重要的成长资源，没有那么容易被我们留意到？
02
首先，在家庭中：
这也是我今天重点想和大家分享的。这里有两张图表。左边这张图表反映的是父母关系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相关性，右边这张反映的是户口类型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相关性。
我们会发现青少年身边重要他人（尤其是和父母）的关系，对他们的成长造成的影响似乎远大于地域差异造成的影响。具体就不过多展开了，但由此可以引出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大家是否觉得县域学生的家庭环境，一定比不过城市里的学生？其实也未必。虽然可能跟经济条件有一定的相关性，但是并不绝对。
可以观察到，不同家庭之间存在非常大的差异。一般而言，与父母日常情感交流较多，或者家中有兄弟姐妹陪伴的，这样的孩子在学校中人际交往方面的表现会更好、整体心理状态会更健康。如果是父母虽然有陪伴，但习惯批评和挑剔孩子；或是还有见到因父母之间存在冲突，导致忽视孩子的这种情形，孩子则会更容易出现心理方面的困扰。
沅陵二中-2024春季行动复盘会
在成年以前，一个人的成长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家庭环境的塑造。在县域，尽管父母外出务工的情形会更普遍，但也不乏有部分家庭的父母可以为孩子提供较好的情感养育。这种好的家庭环境对于孩子来说，无疑是非常宝贵的成长资源。当然，与此同时也需要看到，仍有不少家庭在这方面存在缺憾，要么是受认知水平的限制，要么是虽然认识到但迫于生计等原因“心有余而力不足”。
要想从家庭着手去推动改变，也是相对困难的。因为不只是在孩子们身上下功夫就足够了，而是牵涉到背后整个家庭生态系统的改变。目前在这个领域，可能依靠一些社会工作者去进行干预会比较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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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在学校中：
演讲现场
对于高中阶段的孩子们来说，他们在学校里待的时间甚至可能远超在家中的时间。学校环境对于高中生成长的重要性也毋庸置疑。在这方面，我们很容易基于惯性思维做出这样一个简单的判断：城市中学相较于县域中学可以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而县域里排名靠前的中学相比排名靠后的中学可以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也就是将成绩作为衡量成长环境优劣的唯一标准。但这里还有一个隐含的前提假设：成绩越好的孩子，成长得就一定越好。也许在场的我们在很多时候迫于社会压力，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这个前提假设。但如果细想一下，它真的是完全成立的吗？
这里可以举一个切身的例子来说明。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当作父母、亲戚眼中的“好学生”，成绩名列前茅。但是回过头来看，这一路几乎都是靠我一人“孤身奋战”走下来的，并且在绝大部分时间里，我并没有体会到快乐与意义感。与父母缺少情感交流，同时在追求个人卓越的过程中也忽视了与身边同龄人的合作。
是在来到PEER以后，我才逐渐开始发掘另一种可能性。正是在这里，我体验到了人与人之间情感流动的美好，体验到了同辈互相支持的力量感。也许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感受到自己在PEER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比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成长得还要多。而PEER提供的一种非常宝贵的成长资源，也就是好的朋辈关系。
当时在沅陵二中，我也亲眼见证了PEER社的同学们在朋辈关系的滋养下获得的迅速生长。例如，有的同学从起初的不太敢和陌生人打交道，到变得能更大方地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有的同学从起初甚至不确信自己能否通过PEER社的招新面试，到后来展现出优秀的领导力和团队协作能力，毛遂自荐地提出要竞选社长；也有的同学经历了和同伴的冲突，但并未轻易放弃，而是积极寻求化解冲突恢复友谊的可能途径······
沅陵二中的同学们
很多变化，都在看不见的关系的滋养下悄然酝酿着——其中既有同学们之间合作互助的关系，也有友毅思导师与同学之间鼓励性、支持性的关系。看到他们的这些模样，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高中阶段那个曾经的我就成长得比他们更好。相反，我会为他们感到庆幸，因为我如今本科毕业后在PEER才汲取到的成长养分，他们现在高中阶段就已经在从中受益了。
例如，同学A是爱吃饭的吴彦组的组员，她表示很开心能够认识小组的组员，而且通过大家让自己成长了。其实同学A的经历很有意思。她在行动过程当中甚至一度萌生了想退社的念头，因为当时遇到了人际关系当中的一些矛盾，觉得组长没有很好地关注到她的情绪和需要。但是后来一方面是我有尝试去和她沟通，然后同时组长也亲笔给她写了一张小纸条去道歉，希望能够获得她的原谅。人际关系中出现矛盾，也正是在关系当中又得到了修复。最后学期末，她很坚定地说想要留下来，下个学期继续在食堂组发光发热。这些是我看到后觉得非常受触动的。
接来的同学B是爱吃饭的吴彦组的组长。这个学期，她的小组比上个学期实力更壮大了，从两人扩展到了五至六人的规模。她好几次提及，其实她以前也并不是那么自信，但是自从参加PEER的冬旅人、友毅思大赛等活动以来，感觉逐渐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个也是实实在在可以观察到的。至少从我与她接触的感受来看，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她缺乏自信，反而从她身上可以看到敢于尝试的勇气、突出的团队领导能力。而这些能力与特质，往往都需要在朋辈关系当中得到锻炼和成长。
同学C也是爱吃饭的吴彦组的组员。在最后学期末做行动复盘的时候，有一个环节是我邀请她们画出想送给其他组员的礼物。这里大家可以看到，她们好几位同学都画了很多小人，心连心，或者大家手拉手在阳光下一起行走。其中有一张比较特别的画，就是这个兔子，背后的含义也很令人触动。这位同学说道，在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组员们会自嘲说我们不过是“rubbish”，一群“没用的废物”。但是经过了一学期的行动，她们似乎看到了非常多不一样的东西，包括大家共同努力做出的成果，以及在这种团队当中感受到彼此的支持。最后，这位同学意识到了大家并不是“rubbish”，而是可爱且有力量的兔子。
同学D原本只是爱吃饭的吴彦祖一位普普通通的组员，但在学期末成功地竞选成为了PEER社的新任社长。她也曾提到说，当时招新的时候还有些不自信，担心自己过不了面试。但是经过了一个学期的锻炼，她逐渐看到了自己在团队当中的贡献，也意识到自己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有着比较突出的能力，所以自告奋勇地表示想尝试一下担任社长。这对她而言无疑也是非常大的一步跨越。
最后还想分享一位同学E的事迹。他是很阔以的传统文化组的组长，同时也是PEER社的新任社长。这位同学非常有意思的一个特点，就是他很喜欢鼓励和肯定身边的人，并且会给他们很多的表达空间、尊重他们的想法和感受。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我和我的搭档觉得他非常适合当社长的原因之一。他经常会把大家的名字挨个儿点一遍，然后给大家竖起两个大拇指，说“你们是最棒的”。非常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仅能看见自己的成长，也能很细心地看见他人的成长。
讲到这里，也许大家会发现，朋辈关系作为县中学生成长非常重要的成长资源，其实已经存在于他们身边；而作为志愿者，我们的使命也许并不在于说一定要给他们带去多少新的东西，而是可以帮助同学们把这些已有的宝贵资源发掘出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朋辈关系作为一种宝贵的资源，其实一直埋藏在县中孩子们的成长环境之中。PEER只不过是创造了一些特殊的场域，让这些资源能够自然而然地更多浮出水面，成为支持县中孩子成长的重要力量。换言之，正是在这些场域中，支持性的关系得以酝酿和发生。
同学们组织的女书体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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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在社区中：
PEER想带来的这些改变，其实并不局限于在校园中发生。如果我们把视野放得更开阔一些，就会看到学校之外的社区，也汇聚了很多对于县中学生来说非常宝贵的成长资源。诚然，县域里没有那么多高楼林立，没有现代化的公共设施，也没有国家乃至国际级别的文艺演出；但这里不缺的是充斥着烟火气息的大街小巷，形形色色的社区居民，以及富有本地特色的文化活动与特产。甚至可以说，相比起城市，在县域的社区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更近的。拥有和谐的邻里关系，感受到来自社区中他人的关怀，也会有助于县中学生的成长，促使他们发展出同理心与社会责任心。
演讲人左雅旻与观众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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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成长中的不可替代力量
如果看到关系的重要性，那么让一个孩子能好好地成长似乎并不难，但也并非易事。我也不由得想起沅陵二中的现任校长。黄校长为人处事都非常真诚质朴，也非常关心孩子们在学业之外的素质教育和全面发展。我和我的搭档（张斯雨）都有幸带着同学们去对校长做过访谈。记得在斯雨带同学们做的校长人生口述史访谈中，黄校长也回忆起他在农村里度过的童年。那时的物质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但生活方式也十分朴素，无论是和父母、老师还是同学们之间，都有许多的相处时光。正是在这些关系的滋养中，黄校长从小成长为了一个情感充沛的人，长大后也立志于以教师、校长的身份投身于教育事业，支持更多孩子们更好地成长。
如今的我们，物质生活变得更加丰富且便利，但仍有一些东西，是金钱和物质无法替代的，也就是情感和关系的滋养。它需要我们愿意投入时间去陪伴，给予爱去理解和关怀，以及保持耐心、静待花开。
演讲人左雅旻与观众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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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23年10月，PEER 在湖南、贵州、陕西、甘肃、广西、湖北和吉林的30余所初高中累计逾164次服务-学习寒暑期项目和专题项目，短期项目直接服务学生约11000人，参与项目志愿者逾1890人。
自2015年起，PEER 在湖南、广西、贵州的11所中学设立了自主设计的“PEER空间”，围绕中学生成长提供长期支持。每个空间驻扎1-2位长期志愿者，和中学生共同营造学习空间、生活空间和公共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