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们说讨厌某样东西时,总会有人来指出它的可爱可怜或可悯之处,引导我们认识到自己的偏狭、冲动与不识货。总之,讨厌是种非正向的情绪,消除它比较好。
为什么会讨厌,有些出于生理上的厌恶。比如我家的二哥,顶顶讨厌香菜,看到这两个字也不行。写成芫荽他还是会讨厌。某些讨厌是由琐碎理由堆叠而成的反感,前因都在,消解不了。某些讨厌可能是随和的跟从,大家都说这首歌好难听是吧,听一听,确实说它难听也不冤。为什么会讨厌某个东西或某种气味,有时候真的很难解释。
我从前比现在鲜明些,有很多宣之于口的喜欢和讨厌。后来喜欢的东西没有增加,讨厌的东西似乎渐渐少了。也不是说脾气就变好了,简单说就是精神不济,动员不起那么高锐度的情绪了。平等的厌恶所有人和事,那是戏里长公主才能做到的事情。没有她们那样的生命活力,就只有像现在这样,成熟,乡愿,或者说,好相与吧。
毕竟讨厌,也是个力气活啊。
所以发现我还像少年时期一样讨厌着某种东西时,我是珍惜这种逆鳞的。我为什么会讨厌各种轻佻的新造字从“YYDS”“逼格”到“坐地排卵”或“情绪上的白嫖”,就是因为某种无法修正的洁癖在发作,在提醒我我是多么喜欢整饬优美的中文,多么不愿意它被糟蹋和污染。我愿意表达这种讨厌,我以此宣泄我的自矜自喜:我愿意坚持好好说话,敬惜词语,我以此为荣。
我已经可以理解应伯爵的心理和关口里美的处境,可我还是只能做到理解而已,就是不能喜欢或者说不讨厌了。我坚持这些少年时的情绪立场,不想纠正它们。这样我就觉得,手里还有一只小旗,它让我知道,尽管轮廓浑圆了,精神上,我还是我。
还有,我还和小时候一样,讨厌语重心长这个词。它一般意味着在上位者,要以降贵的姿态来灌输我,结果意味着我将接受灌输,完成道德教化,做出某种牺牲和让步。隐隐有吃亏和不情愿的成分。希望我这篇短文后,没有人语重心长的教育我,应伯爵也是极可爱的,逼格也是很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