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人笑,你要逗人笑

文摘   2024-08-28 20:58   日本  

《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成名的演员扎堆儿,行业的残酷性就体现出来了。老面孔依然招人喜欢,但心气儿和技法上多多少少都有了点疲态。给我最大惊喜的,是来自我家乡西安的脱口秀演员:步惊云。

我对步惊云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比赛上,她主打的西北嫂子的这么一个定位,口音浊,台风也不甚流丽,讲的都是夫妻之间的琐碎事由,很下力气,但不动人。今年她一亮相,爽利了好多。讲的是创业的甘苦,吐槽了离婚综艺的乌托邦本质,句句都说到了我心里。这才是现实主义的主张,一睁眼,找钱,养家,应付老师婆家和娃,通勤间隙吵个架,真要离婚了,连撕吧都没力气了,还写作文,还声情并茂的拿着麦克风念,还条分缕析的给第二现场提供分析素材让他们扯干话,这不是作嘛。



我觉得步惊云真的进步了。节奏、气口、内容,令人刮目相看的好。整个表现俏丽、稳当,有态度。时间是有力量的,在她身上,这个淘洗的力量,就体现出来了。

步惊云最后说了一句,当老板,搞事业,想参加民营企业家峰会,不是让大家来听我的笑话,而是看了我的段子想笑。这话说得落落大方。硬气,不寒碜。

好看的喜剧演员其实是机警耿介的,气质不能浊,姿态尤其要明亮,不能软烂如泥。埋汰自己由人轻贱,邀来的只能是嗤笑,短促不耐久。步惊云的话让我想起电影《浅草小子》里深见千三郎的台词。大泉洋扮演的深见千三郎,和步惊云一样,也是一位俱乐部老板,在风雨飘摇的时代苦苦支撑他的剧团。他告诉北野武,作为喜剧演员的真谛就是:“不要被人笑,而是要逗人笑。”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座头市》里盲剑客的踢踏舞,让自己电影里的人物痴迷于某种似乎于生活无所裨益的技艺,比如踢踏舞,比如拳击,某个方面不疯魔不成活,这大概是成名后的北野武对恩师深见千三郎的致敬。

深见千三郎,本名久保七十二,是东京浅草久负盛名的剧场“法兰西座”的老板兼总监,也是一名旧式全能艺人,既擅长踢踏舞,又精通短剧。身为师父,还带出了荻本钦一、北野武、渥美清等喜剧高手。

因为和母亲怄气,北野武放弃大学学业,跑到浅草拜师学艺当喜剧演员。他从浅草演艺厅四楼的法兰西座电梯员干起,每天十点开始花两个小时擦拭电梯,然后操作电梯直到深夜打烊。在当电梯员的同时,他三番两次向搭乘电梯的法兰西座座长、知名喜剧演员深见千三郎求情说要拜师。

千三郎问他可有学过什么可以表演的东西?
北野武说:没有,什么都没学过。之后就被千三郎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穿着皮鞋、拿着公事包的千三郎随即在电梯前即兴秀了一段踢踏舞。他告诉北野武,你要学的就是这个,你要学的不只这个。


于是电梯男孩从此天天在电梯里练习踢踏舞,一路踩踏着响亮的节奏走进他的演艺生涯。初次登台之后,老师千三郎对他讲了那句话:做一个喜剧演员。你不要被人笑,而是要逗人笑。

之后电视节目的时代浪潮滚滚而来,剧场逐渐没落。北野武开始漫才表演,上电视,拍广告,终于从“法兰西座”出走。失去舞台和观众的深见千三郎不得不在生活面前低头,进入了车间,成为了工人。

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北野武去看望师父,师徒把酒言欢。烂醉的深见千三郎大声地跟每家店的老板骄傲的宣扬徒弟的成就。深夜,年迈的深见千三郎用北野武孝敬他的钱,买了烟酒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公寓中。第二天因为香烟引起的火警,葬身火场。

北野武老师,一代慢才奇才


北野武在自己的传记里,关于深见千三郎的去世,有过一段自述:
“他过世的那一天,《读卖新闻》与《朝日新闻》在晚报上为他刊登了几篇文章。这条新闻在浅草引起很大的骚动……我把剪报留下来了。一直到今天,我还是很难过,感觉到一种沉重的苦涩,还有某种罪恶感。我老是在想,是不是我害死了师父。要是我没用那个方式感谢他,也许那天晚上他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不会去买香烟……我想,当我离开“法国座”的时候,师父一定开始觉得很孤单,最后在酒精的影响下、在最大的孤独中死去。”


师父的葬礼上,北野武讲了一个段子:火葬场的人应该很高兴啊,因为老师被送进来时已经被烧了一半了,还是付了一样的钱。


千三郎应该很欣慰,他最心爱的徒弟,在最悲伤的时候,也能逗人笑。

柳乐优弥和大泉洋合演北野武回忆录中的一对师徒


这故事在电影《浅草男孩》里有很完整的呈现。大泉洋把一代笑匠演得很传神。深情、缱绻,又清高、倔强。

选择用喜剧呈现人生,不是容易的事。世界可耻可恨可怖的时候多,要把一切不堪不快不如意转化成发噱之物,让人开怀大笑,难呐。步惊云有这样的觉悟,不当笑话,认真讲笑话,我觉得特别好。希望家乡的女企业家步老板,事业节节高,发型越来越洋气,段子越讲越逗趣儿。

也希望脱口秀舞台上,多一点令人尊重的表演者,特别是多一些女大王。多好啊!

小鱼Ada的池塘
ada刘贞的小池塘兼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