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的国防战略及其攻击核潜艇发展

近期，澳大利亚发布了2024年《国防战略》，该文件阐述了澳大利亚为了在印太地区实施“拒止战略”（主要指在任何冲突开始前进行威慑，以防止任何潜在对手透过武力胁迫澳大利亚）而需采取的具体措施。具体而言，该文件认为，印太地区的战略环境可能会迅速“恶化”，并且中美博弈将在可预测的未来对该地区的安全态势发展带来重大影响，随之而来的战略平衡变化将增加澳大利亚被胁迫和无法追求自身主权利益的风险。因此，这一战略文件建议，澳大利亚需与美国开展比以往更为紧密的合作。

此外，澳大利亚的《国防战略》还将“拒止战略”作为其未来军事发展的理论组织原则。这一“拒止战略”要求澳大利亚军队能够发出特定信号，以让对手知道其拥有“使潜在对手部队处于危险之中的可信能力”，并寻求“阻止对手通过武力胁迫澳大利亚的企图”。不仅如此，该文件列出了6个国防优先事项以及2个重要目标，以满足澳大利亚紧迫的国防需求。

澳大利亚的6个国防优先事项分别是：

1.提高澳大利亚非核武装的攻击型核潜艇（SSN）能力。该国计划从美国采购“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并随后在其国内建造AUKUS攻击核潜艇（SSN-AUKUS）。这既是澳大利亚国家安全战略的基石，也是其最具挑战性的目标。

2.提高澳大利亚军队的远程打击能力，并推进“制导武器和爆炸物（GWEO）”项目。澳大利亚的战略规划者认为，印太地区局势的变化削弱了澳大利亚与亚洲大陆之间的天然地理优势，澳大利亚急需发展远程打击能力。获得强大的远程打击能力对于澳大利亚实现有效的“拒止战略”目标至关重要。澳大利亚国防军将需要一种可部署且射程足够远的打击能力，以阻止对手进入澳大利亚北部通道。

3.加强澳大利亚的北部基地。澳大利亚正寻求使其基地建设和基础设施投资与其新战略保持一致。印太地区的其他国家，包括日本和印度，目前也在进行类似的工作。澳大利亚的“拒止战略”需要重点关注其北部基地，以便对部署的部队进行投送，并在可能的干扰下开展军事行动。未来十年，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将斥资190亿澳元升级澳大利亚北部的军事基地，其中大部分资金将投资于北领地（Northern Territory）。目前，澳大利亚用于北领地的国防开支额占北领地经济总额的7.5%，未来将继续增加，这将为当地居民带来可观的净收益。

4.提高高技能劳动力的增长率和留存率。澳大利亚急需扩大本国国防工业基地的劳动力队伍，以实现澳大利亚国防军的造船目标和弹药生成目标。为实现这些目标，澳大利亚联邦政府正通过“联邦与南澳大利亚州政府国防工业劳动力”（Commonwealth and South Australian Government Defense Industry Workforce）项目以及“联邦与西澳大利亚州核动力潜艇指导小组”（Commonwealth and Western Australia Nuclear Powered Submarine Steering Group）项目，与地区政府联手提高针对国防工业基地劳动力部门的投资，并优化相关领域的职业教育。

5.促进创新，包括通过“先进战略能力加速器（ASCA）”项目来推动创新。澳大利亚政府设立ASCA项目的目的是“与澳大利亚工业界和研究机构密切合作，以迅速将颠覆性的新技术转化为国防能力”。ASCA项目的任务通常会设定三年的期限和明确的性能目标，以避免出现美国研发、测试和评估（RDT&E）过程中常见的问题，即为无法进入开发阶段的研究提供无限期资助。澳大利亚应为研究本身提供资金，并确保这些资金主要用于研制旨在填补特定能力缺口的项目。

6.优先发展澳大利亚在印太地区的合作伙伴关系。澳大利亚不仅认识到与美国关系的重要性，也认识到与印太地区其他国家关系的重要性。澳大利亚的《国防战略》将日本和印度列为澳大利亚必须深化防务合作的两个最重要国家。

2个重要目标分别是：

1.将澳大利亚陆军的重点放到濒海作战行动之上。澳大利亚军队目前正在进行重组，并将印太地区的濒海作战行动列为优先事项，以便在结构和能力上与澳大利亚的国家安全战略保持一致。澳大利亚国防军正在从一支平衡的部队转变为一支优先实施其“拒止战略”的部队。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的《澳大利亚海上条令》将“濒海”一词定义为“易被来自陆地的影响或支持左右的沿海地区，以及易被来自海洋的影响或支持左右的陆地地区”。澳大利亚北部的海域内遍布这种对抗性的濒海地区，在这些地区内，陆地和海上力量都很重要。因此，澳大利亚军队正在进行优化，以便在这样的环境中作战。

2.扩大澳大利亚海军的水面作战舰队。除了计划采购并在未来建造核潜艇以外，澳大利亚还采购了6艘“猎人”级护卫舰以扩充其水面作战舰队规模。这些新型护卫舰将主要负责反潜作战。此外，澳大利亚正在将美国导弹系统整合到其舰艇的核心能力之中，以在短期内提高其水面作战舰队的作战能力。澳大利亚舰艇正在整合“战斧”（Tomahawk）巡航导弹、“海军打击导弹”（NSM）和“标准-6”（SM-6）导弹，以使其舰艇能够更好地打击空中、陆地和海上的目标。

与此同时，澳大利亚还发布了一份《综合投资战略》，旨在为其国防战略分配足够的资源。该投资战略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1.使国防开支与战略保持一致。澳大利亚政府已采取协调措施，使其国防开支的增长与2024年的《国防战略》内容保持一致。传统上，澳大利亚的国防规划倾向于平衡各军种之间的开支，其陆军受到的关注几乎与海军一样多。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澳大利亚国防军一直将重点放在陆军在中东地区的反恐行动上。澳大利亚目前正在重新调整国防开支，以应对其安全所面临的最紧迫威胁，并为其“拒止战略”提供资源。例如，澳大利亚曾计划采购数百辆步兵战车以支持陆军的作战行动，但该计划已被取消，资金被重新集中用于更重要的领域，如建立远程打击部队。

2.持续增加国防开支。澳大利亚的“十年支出计划”提高了其国防开支，并将重点放在武器系统的采购上。然而，澳大利亚面临的一个重大风险是，所花费的资金不足以实现其计划的投资目标。为了实现长期采购目标和战略目标，澳大利亚很可能需要拨出比目前计划更多的资金。

3.注重海军采购。根据其“拒止战略”，澳大利亚未来十年的支出主要集中在海军采购上，大部分新增资金将用于海军建设。

4.实施国防工业基地战略。澳大利亚在《国防工业发展战略》中制定了国防工业基地计划，该计划能够满足澳大利亚国防军的飞机维护保障、舰船持续建造保障、国内制导武器制造、爆炸物制造以及弹药制造等优先事项。短期内，澳大利亚国防工业基地为本国和美国提供精确制导弹药（整体或零件）的能力已成为关键影响因素。美国的精确制导弹药库存很低，这使其无法为部分地区提供足够的弹药。澳大利亚可以在其新舰艇投入使用之前，帮助解决美国弹药短缺的问题。

对于澳大利亚2024年《国防战略》中提到的“拒止战略”来说，该国的攻击核潜艇项目至关重要。然而，该项目的成功与否并非澳大利亚独自所能左右，其具体实施工作与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息息相关。2021年9月，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宣布建立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组建“AUKUS”军事联盟。美英澳三国达成了AUKUS协议，美国和英国将向澳大利亚提供攻击核潜艇技术，并帮助澳方组建攻击核潜艇舰队，而澳大利亚将为美国和英国的潜艇工业基地提供投资资金。根据美国海军学院发布的消息，美英帮助澳大利亚组建攻击核潜艇舰队的工作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在第一阶段中，美国和英国的攻击核潜艇将增加在澳大利亚的驻扎和轮换，主要停靠点为澳大利亚西南部的澳大利亚皇家海军斯特林基地（HMAS Stirling）；在第二阶段中，美国将在2030年代为澳大利亚提供3艘“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在第三阶段中，澳大利亚潜艇部队将从2040年代起接收在澳大利亚奥斯本海军造船厂（Osborne Naval Shipyard）建造的AUKUS攻击核潜艇。该协议在短期内为澳大利亚带来主要变化包括以下2点。

1.美国和英国的攻击核潜艇开始在澳大利亚驻扎和维护。从2027年开始，美国海军和英国皇家海军的攻击核潜艇将在澳大利亚皇家海军斯特林基地进行驻扎和维护，预计在该基地进行驻扎和维护的“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数量将达到4艘。此举将对地区战略格局、澳大利亚的自建攻击核潜艇舰队计划以及美国现有舰队的运作和发展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以斯特林基地为驻地的美国攻击核潜艇将持续增加美国在该地区的海底装备数量，从而增强其在该地区的威慑力。“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从斯特林基地启航，只需6天左右便可抵达中国南海，而从美国西海岸出发则需要11天或更长时间。

核潜艇与常规潜艇到达特定海域的所需时间和部署时间对比

美国核潜艇在澳大利亚的轮换驻扎，为澳大利亚海军人员提供了一个持续学习操作和维护核潜艇的机会，从而为澳大利亚未来采购“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做好准备。据报道，此类培训可能早已开始。2024年8月，美国海军“夏威夷”号攻击核潜艇首次在澳大利亚完成了维护工作。期间，澳大利亚潜艇人员与美国海军人员一起在该潜艇上进行了培训。与“夏威夷”号攻击核潜艇一起停靠澳大利亚的是“埃默里·兰德”号潜艇支援舰，在整个2024年期间，该舰人员为30多名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的水兵提供了有关“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的维护培训。

2.澳大利亚将对美国和英国的潜艇工业基地进行投资。作为AUKUS协议的一部分，澳大利亚将向英国本土的潜艇工业基地投资24亿英镑，向美国本土的潜艇工业基地投资30亿美元，以提高美国和英国本土造船厂的能力，进而使这些造船厂能够腾出手来，尽快使澳大利亚皇家海军能够接装攻击核潜艇。预计为美国提供的第一笔资金将于2025年交付。

澳大利亚的攻击核潜艇发展工作可能面临众多潜在的障碍，其中包括美国造船延期对澳大利亚核潜艇舰队建设计划的影响、“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可能的采购数量削减、英国在提供攻击核潜艇建造援助方面的延期以及澳大利亚国内的反对声音。

1.美国造船延期

由于劳动力短缺和需求超负荷，美国目前正在建造的每一艘大型舰船都面临着延期的问题。根据美国海军于2024年4月2日发布的声明，美国海军的多个造船项目面临重大延期问题，其中“哥伦比亚”级战略核潜艇首舰可能面临12到16个月的延期，“弗吉尼亚”级Block IV型攻击核潜艇可能面临36个月的延期，“弗吉尼亚”级Block V型攻击核潜艇可能面临24个月的延期，“福特”级核动力航母三号舰可能面临18到26个月的延期，“星座”级护卫舰首舰可能面临36个月的延期。如此严重的造船延期问题可能将会对澳大利亚采购“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的计划造成巨大影响。

2.“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可能的采购数量削减

在美国，AUKUS协议得到了两党的广泛支持，但也有部分人士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例如，前特朗普政府官员埃尔布里奇·科尔比（Elbridge Colby）认为，尽管从美国的角度来看，澳大利亚采购“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是可取的，并且符合美国的利益，但如果该型潜艇的建造在这十年内遭遇削减或大幅延期，美国政府可能无法完成交付。澳大利亚防务专家贾斯汀·伯克（Justin Burke）指出，澳大利亚皇家海军斯特林基地的新维护设施，能够帮助减轻美国造船厂积压的“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的维护工作，这将大大缓解这一担忧。然而，这一举措的实际效果可能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虽然澳大利亚新增的维护设施有助于缓解美国造船厂的维护压力，但却不足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目前，美国造船的维护工作积压问题和造船工作延期问题，已经让部分美国决策者开始质疑美国海军当前的长期造船计划的可行性。美国众议院拨款委员会对美国海军面临的造船延期和成本超支问题表示担忧，并可能因此开始削减“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的订单数量。然而，削减“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采购数量并非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案，反而可能会使美国造船厂的未来产能规划做出改变，并可能促使美国国会做出每年仅批准建造一艘攻击核潜艇决策。这无疑将加重美国目前所面临的造舰问题，进而使得澳大利亚采购“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的计划无法实现。

3.英国在提供攻击核潜艇建造援助方面的延期

作为AUKUS协议的第三个签署国，英国负责在未来帮助澳大利亚建造AUKUS攻击核潜艇。这一部分与澳大利亚从美国采购“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的项目并无联系，其目的是使澳大利亚具备在本土自行生产核动力潜艇的能力。然而，英国皇家海军自身却面临着更为严重的攻击核潜艇维护和运行问题。根据英国防务网站“Navy Lookout”于2024年8月7日发布的消息，英国目前在役的6艘攻击核潜艇中，只有1艘在过去3个月中出过海。其中，“伏击”（Ambush）号攻击核潜艇号在法斯兰（Faslane）停泊了2年，“机警”（Artful）号攻击核潜艇上一次出海大约是在15个月前，“勇敢”（Audacious）号已经在德文波特（Devonport）军港停靠了16个月以等待可用的干船坞，“机敏”（Astute）号攻击核潜艇已有7个月没有出海，“安森”（Anson）号攻击核潜艇自从今年4月完成导弹试射并回港后就再未出海，而“凯旋”（Triumph）号攻击核潜艇于今年7月返回德文波特军港后就开始进行武器卸载。目前，英国正在对德文波特军港的潜艇维护设施进行改造，以提高该港针对“机敏”级攻击核潜艇的维护能力。然而，这些改造工作却进展缓慢。据报道，德文波特军港的15号干船坞正在进行改造，以使其能够为“机敏”级攻击核潜艇提供支持，但这一改造工作已经进行了18个月之久。有鉴于此，英国政府可能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资金，以解决目前自身的核潜艇维护和运行问题，而其造船厂可能无法在短期内腾出手来，帮助澳大利亚设计和建造攻击核潜艇。

4.澳大利亚国内的反对声音

在澳大利亚，AUKUS协议得到了澳大利亚国内的两个主要政党以及公众舆论的大力支持。然而，澳大利亚的一些反对人士担心，AUKUS协议将使澳大利亚在国防安全问题上过分依赖美国，并有可能使澳大利亚卷入未来可能爆发的中美冲突之中。此外，还有部分反对人士认为，澳大利亚将重点放在购买攻击核潜艇上是错误的，从预算角度来看，澳大利亚购买其他成本更低的武器系统（包括柴油潜艇）可能更为合理。此类言论虽未在澳大利亚国内获得广泛支持，但也确实让部分AUKUS支持者开始担忧，澳大利亚在攻击核潜艇项目上所花费的大量资金是否值得。

澳大利亚新发布的《国家战略》和《综合投资战略》无疑将为其军事发展带来巨大影响，并使其朝着获得攻击核潜艇的方向迈出坚实一步。然而，澳大利亚的攻击核潜艇舰队建设工作可能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美国造船延期和维护工作积压问题、“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可能的采购数量削减问题、英国在帮助建造AUKUS攻击核潜艇方面可能的延期问题以及澳大利亚国内的反对声音都将对其攻击核潜艇项目造成重大影响。此外，AUKUS协议漫长的执行周期、澳大利亚需预先支付的大笔投资款项以及日益变化的国际形势也使得澳大利亚面临着极大的风险。未来，AUKUS协议是否能按预期时间表实施，澳大利亚是否能够真正建立起自己的攻击核潜艇部队，一切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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