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道德成为一种特权，无权者的私德就被过度聚焦
文摘
2024-04-30 08:02
四川
课上，我给学生提了一个思考题：我们的社会相比于其他社会高度重视道德教育，可为什么即使我们自己都认为国人公德素质普遍较差？学生们自己就能列举出太多的例子。像老人在马路摔倒，我们社会的普遍共识是“不要轻易去扶”，北京大学副校长甚至公开声称：北大学生扶老人被讹，北大法学院提供法律援助。这是一个困扰住年轻人的思考题。至少在几个班的课堂上，没有学生能够给出有说服力的解释。道德教育，首先要区分公德和私德。公德很好理解，就是在公开的社会情境下的道德。诸如不随地吐痰，遵守交通规则，不给别人添麻烦，不侵犯他人的权利等等，这些都是公德的范畴。公德是一种社会规范。私德的概念稍微难以理解。从字面意思，私德就是相对于公开社会情境，私下的道德。这么理解没错，但是不完整。在现代社会中，私德在不妨碍公共秩序，不影响他人的前提下，是个人的权利。也就是说，私德是私下情境个人的生活方式选择。一个人可以选择过高尚的生活，也可以选择过低俗的生活，二者有同等的权利。私德的边界是不能侵犯他人同等的选择自由，越界就是公德的范畴。既然私德是个人的权利，那么一个人的私德就应当得到尊重，是个人隐私权的一部分。例如，一个人选择过高尚纯洁的生活，拒绝一切低俗的、黄色的娱乐内容，恪守婚前守贞，这是他的权利，应该被尊重。同样地，一个人选择过低俗的生活，就喜欢低俗的、黄色的娱乐内容，婚前喜欢与不同的人啪啪，也是他的权利，应该被尊重。美国有一个联邦纪念日，叫马丁·路德·金日，时间是每年1月的第三个星期一，今年（2024年）的马丁·路德·金日是1月15日，这一天甚至连美国股市也休市。这是美国唯一一个纪念黑人的联邦纪念日。我们都知道马丁·路德·金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民权领袖，他不仅为黑人，也为各种肤色的人争取平等。他1963年8月28日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发表的著名的演讲I have a dream成为历史上最为脍炙人口的演讲稿之一，不少国人学习英语都曾背诵过它。![]()
（伟大的民权运动领袖，美国英雄，1964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马丁·路德·金是一个私德糟糕的人。但不妨碍每年1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是美国的联邦纪念日并被隆重纪念。）但是，马丁·路德·金是一个私德很糟糕的人。他白天在民权运动中演讲，号召人们为权利而抗争，晚上则回酒店召妓。他瞒着妻子，发生过很多次婚外情。他糟糕的私德行为，被FBI意外搜集到“黑材料”（FBI原本是要调查他与共产主义者过从甚密的问题）而公开。换句话说，全美国人都知道马丁·路德·金是一个私德糟糕的人，但是不妨碍他被视为美国英雄，不妨碍整个国家用一年中的一天来隆重纪念他。据说，当年FBI曾试图将他的“黑材料”寄给大众媒体，收到“黑材料”的大众媒体拒绝了FBI的要求，理由是：马丁·路德·金的私德与他的事业无关；除了他太太，其他人没有资格去指控他的私德；曝光他私德有亏会损害他从事的正义事业。（类似的，李云迪购买性服务也与其钢琴事业无关，不该因此被封杀。）如果一个社会的公权力开始干预和限制个人的私德，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呢？公权力一旦干预个人私德，“不道德”就必然成为权力者的特权。例如，限制和禁止老百姓看黄片，看黄片就必然成为权力者的特权。有没有可能公权力干预个人私德，权力者也很自律且道德高尚呢？从个案的角度来看，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从普遍的角度，绝无可能。从公开披露的史实和事件来看，在严格禁止和限制国外影片进口的同时，权力者享有观摩“内参片”的特权；在电影对任何露点镜头都删減或加马赛克的同时，拥有特权的高官一旦被查，大概率曝出性丑闻，其私生活的糜烂程度远远超出民众的想像。当“不道德”成为权力者的特权，这个社会的道德主流就既不是对民众私德限制的保守，也不是支持所有人都一起放纵的自由，而是伪善。无论这个社会的话语、宣传怎样标榜，其道德主流就是伪善。权力者拥有“不道德”的特权，民众自然就会趋附权力者争取分享部分“不道德”的特权。例如，有权力者朋友，看黄片就不会被查；没有任何权力者朋友，看黄片就可能被查。道德主流是伪善的社会不可能树立起恪守道德的社会共识，更可能形成的集体共识是无能者才恪守道德，有权力的人享有“不道德”的特权，有能力的人分享“不道德”的特权。权力垄断下的所谓“道德楷模”往往沦为伪善者的伊甸园。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公权力干预私德的最自然也最符合逻辑的结果就是公德沦丧，因为形不成恪守道德的社会共识，反而崇尚“不道德”的特权。反过来，私德被尊重的社会，也就是公权力不能干预民众权利的社会，权力者没有“不道德”的特权，相反，权力者“不道德”面临比普通人更严重的风险。这样的社会无需任何道德宣讲，社会文化很容易就形成恪守道德的共识，社会的公德良序自然能得到很好的维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