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下 渚(连载五)

文摘   2025-01-27 08:16   浙江  

               五

说话间就到年底了,事情多起来,有些事情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按规矩来,我频繁地进城,请客喝酒送礼拜码头。

我常来城里最高兴的不是父母,而是宗小雅。她高不高兴主要看她是不是肯在我的公寓里留宿,其次看她提不提她的前男友。

说起来这也不能全怪她,她和他的前男友处的好好的,他舅舅说人比人气死人,她那个男友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看上去到也还可以,但和我的助理一比就不够看的了,接着就掰着指头数我的优点,说的次数多了,宗小雅就动了心,正巧她前男友不知为什么事和她耍脾气,她就果断了结了这段感情和我见了一面。我父亲认为,女朋友人好固然重要,家境好更是锦上添花,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结果两人交往后除了讨厌她总爱拿我与她前男友对比,其他各方面倒是“甚合寡意”。

有一次我们亲热完毕,她窝在我怀里呢喃絮叨,说了许多集团公司的事,财务部对公司内部状况总是了解的更加透彻一些。据她了解,虽然资金一直吃紧,但可能能够挺过去,因为老板有个秘密后手,那就是我搞的江下渚项目。我用力想了半天,无法厘清其中原因。宗小雅趴着我的耳朵说,舅舅攀上了省人行的一个部门副总,据说他很羡慕省里的大员能吃到特供菜。一语点醒梦中人。难怪!我自从跟老板接触这个烧钱的项目,就一直觉得找不到盈利点,纯粹的农业项目利润都比较薄,我私下里也测算过这个项目的投入产出比,搞过量本利经算模型,算来算去都觉得不划算,开发旅游当然可以增加一些收入,但能吸引多少人来玩是一个不确定数。原来如此,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老板的集团公司规模不大,这些年来做的项目固然赚多亏少,总是因为家底不厚,油水足的项目抢不到,到手的项目运行的不流畅,别看老板金句很多,公司也确实管理的不错,可就是发展的不快。


过年期间,老板亲自打电话喊我和宗小雅去他家里吃饭,宗小雅自然要提前过去做饭。

宗小雅大学学的是学财会,并没有上过一天烹饪学校却是个厨艺高手,是那种高手在民间的真正高手。如果说她的厨艺得益于家庭的耳习目染到也不假,她爸开了三家大酒店,她妈就是著名的宗大厨,城里唯一的国家特三级厨师。不过,这些都是外因,起决定性作用的恐怕还是丫头的性感小嘴是老天爷赏饭的珍惜品种。

我嘴糙不挑食,如果非要我评选最爱美食,宗小雅做的乳腐肉和江铸国的白斩鸡当荣摘桂冠。听说小雅父母也去,我就觉得不自在,就找了个借口开车回了趟江下渚。

除了新桥工地还在铺设桥面,桥两侧外翻的吊索已经安装到位,远远看去犹如微微张开的蝴蝶翅膀,桥头江铸国他们闹事的空地已经修建出植被围绕的观景台和停车场,这块四四方方的平地很重要,车至此处,豪华的建筑阵容用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手法把对面的江下渚的雍容身份凸显出来,老板的深邃目光和坚持让我叹服。

园区里各处工地几乎全面停工。没有办法,中国人就是这样,无论贫富,过年不回家总是让人恓惶悲伤。岛上的道路已经交付使用,车轮在墨黑的柏油路碾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声音很好听。但我的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躲在项目部三楼储物室搓麻将的留值人员被我逮了个正着。老李的脸由红转白,绿豆大小的汗珠子从鬓白的发间流淌下来,他当然知道我对赌博的零容忍态度。

愤怒让我颤抖。我到江下渚任职以后经历了许多事情,包括那次主动提出要与江铸国“单挑”都没有这次这么让我愤怒。事后回想,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处于既愤怒又伤心的绝望境地。我倒背双手,凑到赌徒跟前一个一个看他们的脸,我看到他们藏在瞳孔里的惊慌。他们都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只有他们才肯在过年的时候留下来看守岛屿,我离不开他们。我不知道我的眼泪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一跺脚走了。

发动汽车后我给老李发了一条短信:“扑克麻将可以,赌博不行。”

我回城的时候开的很慢,我想起父母离婚的情景,那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半夜听到父母大声争执,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吵架,母亲摔了东西,父亲离家而去。没多久,房子就卖掉了,据说是给父亲还了赌债。少年时代我的恶梦几乎都是他们的吵架,他们面目狰狞,满嘴粗话,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后来父亲黏糊母亲,每次都不空手,慢慢的他们又复婚了。

我在想,都说被管理的人过度顺从会让管理者蛮横自负。可是,我的禁赌令难道不是为他们好吗?


回家后我感到筋疲力竭,脱了鞋子闷头大睡,直到宗小雅的电话把我吵醒。起床一看,外面夜色朦胧,性急的鞭炮稀稀拉拉地爆响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老板娘给我开的门,她是我和宗小雅的媒人。大家已经上桌,老板正口若悬河地给他们说海钓的故事。今天晚宴的主菜是朋友送他的一条野生大黄鱼。老板自己也是个海钓手,平时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只是战绩平平,值得吹嘘的多是差一点就钓上来的大鱼:“那条东星斑,足足两斤,至少一斤半,都捞到兜网里了,就在这时,它一奔哒,嗨,居然脱钩而去,嗻嗻,我恨不得跳下海去把它抓回来!”

饭桌上还有老板姐姐一大家子,我听宗小雅说过,早年外婆死的早,全靠初中辍学去饭店炒菜的妈妈帮衬,老板才读完大专。后来他组建工程队,她妈一直把开饭店挣到的钱投给弟弟,所以她们家也是集团公司的大股东。

这是家宴,不用提防谁会跳出来斗酒,不设防的酒反而容易口滑,宗小雅端上了咸菜烧黄鱼。老板起身给我挟了一大块据说价值上千的野生黄鱼:“小沈啊,我记得和你说过的,江下渚那几幢别墅将是我们几家的养老之地,”他用筷子围着桌子划了一圈,“我姐一幢,我一幢,你一幢,还有一幢——现在保密。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老板您说。”我慌忙站起感谢,诚惶诚恐地捧碗接过老板挟的鱼肉,心想:老板又要给我出幺蛾子了。

老板伸出一手指头:“我跟你说:第一,你和小雅给我们把证办了,五一办席结婚。”

我笑道:“我没问题,我们家小雅做主,她说了算,我听她的。”

宗大厨抿着嘴,笑意融融对解着围裙准备入席的宗小雅说:“丫头,你的考察期该结束了吧?”

宗小雅瞟我一眼,可人地一笑:“行啊,这家伙虽然黑不溜秋其貌不扬还是个近视眼,谁叫我喜欢他这身腱子肉呢!就嫁他算啦。只是这辈子给这个木嘴木脑的家伙煮饭,可惜了我的手艺!”

大家就夸张地笑了。老板又伸出第二根指头:“小沈啊——”

我忙抬起刚落下的屁股,两手垂下:“老板你说,小沈无不从命。”

“这孩子!记住喽,从今往后,你叫我舅舅。这第二件事,你给我在江下渚再盯三年,把这个农业园区建好、管好。”

我愉快地接受了老板的指令。如果不是事先从宗小雅那里得到一点口风,提前悟到老板要用江下渚下一盘大棋,我可能会心存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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