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口味也会遗传吗?
我小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的自己,会爱上茼蒿。
那时候,我不喜欢一切气味浓郁的蔬菜:芹菜、芫荽、胡萝卜……其中最讨厌的,是茼蒿——它有一股往骨头缝里钻的怪味,腥不是腥,臭不是臭,又兼而有之,纠缠繁复,跌宕起伏,讨厌得简直无出其右者。可是,我奶奶偏偏喜欢茼蒿,简直爱的不得了。真是奇了怪了!
于是,我家狭长的,只有二分地的菜园里,经常种着一片茼蒿。我爷爷很会种菜。茼蒿蓬蓬勃勃地就长起来了,一面长,一面吃。吃着吃着,就只剩下最后三五棵了。这个时候,茼蒿已经老了,梗都粗壮地掐不动了,就任它们肆意地长着,开出金黄的花来。茼蒿花很好看,跟土豆地里的几棵野鸡冠子花一起,成了实用主义统领下残存的浪漫。可是茼蒿的美丽,除了是浪漫的,同时也是实用的。花谢了,就长出种子来。这个种子采集下来,明年,就又有一批菜苗了。我小的时候,不爱吃茼蒿,可是,喜欢茼蒿开花。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忽然爱吃茼蒿起来。从前无法忍受的怪味,忽然成了勾人魂魄的美味。可是,澳洲人是不认茼蒿的——他们的食谱里,只有土豆、番茄、圆葱、胡萝卜、卷心菜这么几样蔬菜。菜心、豆芽、甚至苔菜、韭菜这样寻常的东西,都得去华超去找。而华超,离我住的区很远。想吃茼蒿,只比卫星上天容易一点点。于是,我就想方设法,搞到种子,在前院开出小小一方土地,种出了菜苗。
茼蒿的生长周期很短。不等下种,就出芽了。刚出了芽,只要水肥充足,几天就蹿到半尺来高。这个时候,就可以割着,或者拔了吃了。假如不是急等着用地,建议还是割着吃。
离地寸半割掉的话,不几天,老梗上就发出新芽来,而且,一棵变了两棵,是很经济实惠的吃法。
茼蒿割回来,简单洗洗——茼蒿通常很干净,它总共没长几天嘛,还没来得及变脏——就好了,就可以裁度着是凉拌、清炒、还是剁馅了。
凉拌很简单。就是焯下水,捞出,控干晾凉,加盐加麻加辣,大长筷子上下翻飞,跟金针菇、木耳、银耳,或者其它任何你想吃的东西,一阵猛搅和。得,礼成!
清炒通常加蒜蓉。关键是得火够猛。汹涌的,直舔眉毛的那种大火、急火,炒出来的才好吃。澳洲家用厨具的那种温温吞吞的电炉,是炒不出脆嫩爽口的青菜的。
茼蒿做馅儿的话,可肉可素。肉要猪肉,五花。加花椒水剁得半粗不细——太粗不行,太细了也没意思。茼蒿不是细致的菜——跟切碎的茼蒿拌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绿茸茸的小肉球,包进软面皮里,就可以下锅了。
素馅的话,可以炒几个鸡蛋掺进去。我不建议加虾皮——茼蒿本身已经很鲜了,再加上虾皮,怕不得“鲜掉眉毛”?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除了包饺子,茼蒿馅儿也可以烙馅饼。圆的。或者半圆。有的地方叫菜饼,有的地方叫菜盒子,我们那儿,管它叫“锄镰夹子”。
除了以上做法,我还拿茼蒿做过煎饼——茼蒿切碎,加一点盐、花椒面,略腌几分钟,打进三五个鸡蛋,搅匀,静置一会儿。然后,就舀一瓢面进去,搅成稀糊。平底锅烧热,刷油,舀一勺面糊,摊匀成薄饼。变色后反面。几分钟就烙好一个。几张饼摞在盘子里,空口吃就不错。嫌味道不足的话,可以抹一点面酱就着吃。爱吃辣的,就抹点辣子油,或者卷根小葱。如果恰巧有上顿没吃了的火腿肉,就切成长条,卷起来吃,也很不错。
这样的吃法,过去,我是想不起来的。人,好像都得逼急了,就什么办法都琢磨出来了。
茼蒿,是种多美的植物呀。
(9:38 28-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