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到人，赵林的6年
财富
财经
2024-11-08 11:30
北京
他还是他
2018年，我在上海第一次见到赵林。他从券商离职不久，刚搭建完私募团队，对中国市场充满信心，对即将起飞的资管事业雄心勃勃。我与他促膝长谈，听他畅聊10年华尔街交易生涯，写下了《一天两千万，赚钱靠心算》的人物特稿。
那时的赵林是我心中的“神”。
六年过去了，我和赵林每年都要见一两次面聊聊近况，每次都深入而坦诚。2024年10月，我在北京亮马桥再次见到赵林，一起喝咖啡聊天。
这六年，中国市场给了赵林充分的机会和挑战，他经历了私募基金创始人该遭受的所有起起伏伏和危机；他坚持输出，通过视频号给投资人科普，每年组织同行策略交流。他打破了“交易员”的人设，走进中国最顶尖的高校，把最贴近市场的知识和洞见与北大学子分享切磋。
赵林经历了当年华尔街最亲密战友意外逝世的悲痛；步入中年，他努力在父亲/丈夫/老板的角色和职责间切换平衡；他定期去四川色达佛学院，对精神世界的探索不断深入….
赵林还是那个赵林，阳光自信，幽默如旧。
只是我强烈感觉到，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他不再是“神”，而是一个人了。
深秋的北京街头，人们经迫不及待套上了冲锋衣和薄羽绒服。凯宾斯基酒店大堂的咖啡厅，我和赵林点的两杯Espresso，等了20分钟都没有踪影，甚至没有任何在制做的迹象。“北京就这样，这地方现在还满满的国营味儿”，赵林今天穿着套头衫，大男孩般友好。在大部分的交易日，赵林的状态其实绝非如此放松。9月24日到10月8日这6个交易日，中证1000 指数上涨了 38.6%，这比他经历过的2008年华尔街次贷危机还要疯狂，他形容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流动性危机”。“2008年风险持续了1年时间，也很少有跌停或涨停的时候，更别说是全部指数连续三天涨停”。极端的市场情况中，市场流动性完全缺失。不少交易期权/期货的私募机构，哪怕整体组合没有亏钱，也被追保和强平。回想起9月30号起的极端行情，团队一直在处理风险，当晚他也做了无数个场景分析。“做市中风控都来不及，只能任由市场宰割”。当时赵林的组合净值是赚的，但仓位有对冲。对冲端保证金迅速枯竭了，“我们就得追保。那时候你要平仓，没有流动性”。赵林觉得这次市场给的考验很有意思。波动大可以管理，但流动性风险很可怕，“任何套利策略都会很危险”。危机让他更清楚看到做市商“KPI主导的机制”。他把这种机制比喻为“所有人都活在‘当下’”。自2018年创立私募以来，赵林最大的改变和成长应该是学会了“接受”和放下。当然，接受并不代表着认同。对于资方和某些机构的KPI短期考核机制，他就非常不认同。“资产管理需要的是真正的耐心资本，耐心的意思不是说我可以等很久，是指我懂得要什么，知道实现的路径是什么。要达到这个投资目的，根本不可能说一年考核1次，更别说还有的月度考核。”在创业初期，赵林常说自己希望“给投资人提供长期的资产管理配置价值”。现在他才知道这句话多么的理想主义。“你发现如果投资人是机构的话，就这么说吧，他想不到3年后的事。”在金融机构短期KPI的导向下，赵林曾经有许多无奈之举。他以自己的拳头产品，波动率相对价值策略举例。策略把波动率作为资产来进行买卖，管理敞口。“这个模型被我们锤炼了很多年，经历了次贷危机、欧债危机，经历过2015年，2018-2019年。”但是它没有经历过2021-2022年的中国雪球市场。策略从2018年开始连续4年赚钱。但是从2021年3、4月份开始表现出现异常，资产均值不回归了。赵林解释说，2021年到2023年8月这两年半时间，市场下跌，隐含波动率和实际波动率都会下降。再加上中国市场的聚集效应，一个机构卖雪球赚钱了，所有人都开始卖。他的策略接近12个月不赚钱，赵林不确定会持续多久——也许是半年，也许是2年，也许是5年。2022年，策略开始赔钱。于是，他主动退回了投资人的钱。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的策略长期OK，只是行情极端而已。他继续用自营资金进行交易。市场按照他的预期在行进，2023年8月份，市场跌到雪球产品没有办法再卖波动率。2024年2月，雪球集中敲入，他单月就赚回了大部分亏损。2024年10月，策略迎来了过去20年最棒的一个月。赵林愈发坚信，中国市场投资环境可以极端，但投资人更加需要拥有强定力，最后才能拿到比美国更高的市场收益。“我们要相信，1+1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都是等于2的。”遗憾的是很多客户并不具备这样的定力。“比如今年我如果赚不到钱，再过两个月我的投资人都撤了，他可能就去买雪球了。然后市场涨了，他又觉得那个年化4%不香了，他又赎回去买股票了”。赵林对“太太们”的理解这几年不断深入。创业第一年他如鱼得水，管理规模飞速增长，他当时顺风顺水，觉得这种增长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市场下跌，他开始面临投资人的质疑。“后来你就发现无论怎么说，他们还是会怀疑，说什么都没用”。他开始思考自己需要什么样的钱，不需要什么样的钱。他认为聚焦自营更适合中国市场：没有束缚，可以做正确的布局，表现可以更好。现在赵林不做任何路演，不再以追求管理规模为目标。去掉了强求，公司小而精悍，他只需要服务理念相同的客户，打理好自营资金。“你赚到那些钱又怎么样呢？人生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最后得不偿失。”他把路演和向“太太们”解释省下来的时间用来陪伴家人，拓展自己的精神世界。他经常去四川色达，还计划每年都来成都住几个月。说起来，赵林和北京大学的缘分始于2018年交易门的专访报道《一天两千万，赚钱靠心算》。一位在读的北大学子读了文章之后找到赵林，邀请他去跟大学生们聊一聊。赵林赴约燕园，学生反响热烈。不久，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就邀请他作为外聘讲师，正式开课。2022年春天，赵林的《期权，波动率和对冲基金》开讲。今年9月份，他第三次在光华开课，50多位本科生和研究生报名。赵林的课程聚焦实战和交易，和中国市场高度相关，比如今年10月份极端市场行情，就是他会实时使用的教学素材。他希望给计划进入金融行业的学生们实质的帮助。让他颇为欣慰的是，自己的三任助教，都被国际顶级做市商Optiver录取了。“当然可能人家已经拿到offer才来当我助教，我是偷功而已”。他笑着说。除了在北大讲课，赵林也开始在视频号分享人生和投资。视频号叫“绝对BU林哥”。BU是赵林毕业的Boston University，也取了“不灵”的谐音梗。短视频中的赵林亲切、放松地分享感悟和市场思考。今年2月11号的视频里，赵林回到自己曾经战斗过的纽约华尔街，他说，“华尔街是一个非常江湖的地方”。赵林站在911纪念碑面前，讲述恐怖袭击发生后，华尔街众多银行和基金交易员本着仗义的精神，给经纪商Cantor下单的事——Cantor的600多位员工在恐怖袭击中死亡。“因为华尔街的义气， Cantor一直活到了现在。”看得出来，镜头后面的赵林努力屏住了眼泪。我知道，站在自己挥撒青春和汗水的纽约下城，镜头后的赵林一定默默思念着自己在Capstone（他在纽约的东家）最亲密的战友、犹太裔交易员Mark。2020年7月30日，任职于高盛香港Mark Spitzer在香港某小岛徒步时发生意外，重伤不治。赵林从媒体上读到了这则噩耗。悲剧发生后，我和赵林见过一次面，他曾经含着眼泪给我回忆Mark和他一起交易时的往事。“人生苦短，寿命无常。我永远不会知道哪一个来的更快，是明天的太阳还是死亡，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时刻。Mark虽然离去，但和昔日一样，他仍在给我建议，这一次，他告诉我：活在当下，不要执着。”更多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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