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告别》⑤:告别的背后,是成长的足迹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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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7 06:31
浙江
陪你读1000本书 | 第386本
世界很大,文学更大。今天是我们陪你读书的第2742天,共读的是第386本书——韩国作家韩江的作品《不做告别》。《不做告别》
昨天我们在远离人烟、被暴风雪包围的小木屋内,听见了仁善向庆荷讲述一场屠杀,也就是1948年发生的济州岛大屠杀事件。跟随着仁善母亲的回忆,以及仁善多年的资料收集,我们好像打开了生者与死者交界的意识空间,痛苦如潮水再次袭来。今天我们将继续跟随着仁善与庆荷,一起潜入更深的那个夜晚。仁善转头看着内屋,我也跟着回头看。从半开着的推拉门看到的内部只有黑暗。“父亲曾经把比这个稍微大一点儿的石头加热后放在这里,靠在内屋的墙壁坐着。他说比起躺着,这个姿势更能让呼吸顺畅。”我看到仁善放在黑色大衣上的苍白拳头上突显出淡青色的静脉血管,拳头比石头更像心脏。“父亲后来一直服用心绞痛的药,最后得了心肌梗死。”她淡然地回答。“双手发抖也是拷问的后遗症。”这些资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虽然可以在道立图书馆或四·三研究所阅览或借阅,但是为了收藏,需要另外的努力。如果想找到没有数位影印的杂志,就得去旧书店翻阅或联络首尔的杂志社,跟他们购买过去发行的库存。这些对仁善来说,应该不是很困难或生疏的事情。在用最少的预算制作电影的十年期间,调查资料和联络相关人士,一切都是她独自完成的。燃烧的蜡烛芯尖上冒出一缕黑线般的烟,我一直看着它上升、消散、渗进空中,伸手在石屋屋檐上点着火把的军人影像似乎掠过眼前,我问仁善:“这房子当时也被烧了吗?”“外曾祖母和大儿子夫妇一起生活,他们一接到疏散令就急忙下山,寄居在海边的堂叔家,因而躲过了那一夜。有地方可以寄居,运气算是很好。”仁善补充说道。“当然这房子当时也着火了,后来才把只剩石墙的房子重新修复。”仁善一起身,她的影子就蹿到天花板上。随着她把书装进箱子、盖上盖子的动作,影子反复膨胀和下沉。“我有东西想跟你一起看。”仁善从最下层拉出一个箱子,取出地图,指着说“这里是妈妈上过的学校,在韩地内。”“因为当时正是可以让儿子寄宿或上邑内的中学,但绝不会让女儿上学的年代。”“村里的人指责让三个女儿受教育干什么,外婆笑着回答,世界变了。疏散令在海岸五千米内下达,所以这条线外面的韩地内不在范围之内。突然变成堂叔家累赘的外婆家人担心得看别人的眼色,所以外婆让大姨和妈妈拿着大米和甘薯去跑腿。”“因为十里路太远,所以二十岁的舅舅原本想帮她们拿,但因为年轻男人的处境太危险,外公劝他待在家里。八岁的小姨也说要一起去,结果外婆说不行。说她连五里路都走不了,到时候一定会让姐姐们背,岂不是更惨。”“然而那天,当姐妹俩回到村子时,尸体不是摆在国民学校的操场上,而是在校门对面的麦田里,还被雪覆盖着。几乎每个村庄的模式都一样,在学校操场上集合,然后在附近的田地或水边射杀。她们一一擦掉尸体脸上的积雪,终于找到了父亲和母亲,但应该在旁边的哥哥和老幺却不见了。虽然抱着看到军人进村后,年轻男子提前逃跑的希望——舅舅曾经是运动会接力赛选手的最后一棒——但是老幺不见了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所以两人变得心急起来。她们推开麦田里死去的一百多人尸体,再次查看妹妹是不是被压在下面。最后,抱着一线希望,她们在天黑时分去了被烧毁的故居。妹妹就在那里,大姨摸着被血浸湿的上衣,找到了位于肚子上的弹孔。妈妈把血液凝固后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一看,下巴的下方也有洞。子弹打碎了部分颚骨后飞走,凝固的头发可能发挥了止血的作用,一拨开,鲜血又涌了出来。脱掉上衣的大姨用牙齿撕开了两只衣袖,给两处伤口止血。姐姐俩轮流背着没有意识的妹妹走到堂叔家。被血浸湿成一团的三姐妹一进家门,吓得大人们张不开口。换上堂叔家衣服的妹妹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只是呼吸着。仁善的眼珠里燃烧着火花和烟灰。她闭上了眼睛,就像压住它们一样。“随着妈妈精神渐次恍惚,她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每次手指有伤口时或者尚未完全结疤的伤口不小心碰到盐的时候就会想起在黑暗中吸吮妈妈手指的嘴巴。那个小孩爬回家的时候在想什么?躺在断了气的爸爸、妈妈身边,然后从漆黑的麦田爬回家时,她应该想到外出跑腿的姐姐们会回来吧?是不是想到姐姐们会回来救她呢?”我们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声音停止。音量逐渐变低,就像音乐的休止符一样,在低声细语之后停止,像是突然睡着的人一样,一切都变得平静。“六年前的冬天,那天下午,我读到从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中旬开始,三个月内,汉拿山的中麓被烧毁,三万名平民被杀害的过程。一九四九年春天,当时大约有两万名民间人士以家庭为单位躲藏在汉拿山,不分男女老少都认为下山到海边接受即决审判比饥饿和寒冷更危险。三月份新上任的司令官发表了搜遍汉拿山、扫荡共匪的计划,为了有效执行作战任务,先散发传单,让民间人士下山。幸运而获释的亲戚找到堂叔家,想告诉家人很多人被关在酒精工厂后面的十几栋地瓜仓库里,还有他们和舅舅在同一个仓库待了两个月。那天晚上妈妈和姨妈高兴得睡不着觉,因为她们知道哥哥没死。按照亲戚在字条上写的日期和时间,姐妹俩去了酒精工厂。如缩略图上所标示的,在仓库后面的山坡角落等待,八名青年排着队背着饮用水桶上来,其中最后面的人就是舅舅。妈妈和大姨妈从两边抱着舅舅,一位肩膀上缠着白色带子,好像是领队的年轻男子对着没有任何反应呆呆站着的舅舅说:“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只能交谈到我们打水回来。”这期间可能还不到十分钟,那时妈妈说了让她后悔很久的话。“哥哥的头发怎么那样?太奇怪了。”但是舅舅那天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看起来对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询问父母和老幺的生死。他把大姨带来的饭团塞进嘴里咀嚼着,看到远处出现一行人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跑过去接住自己的水桶。妈妈说,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能结婚,虽然现在想来会觉得很奇怪,但因为当时施暴者无法无天的行为超乎想象,强奸和绑架、杀人的事件频繁发生,所以当时的风气就是只要有适合的对象,就会赶紧让女孩儿结婚。”“像大部分的济州男人一样,姨父也加入海军参战。”仁善继续说道。“直到三年后才平安归来,在三年当中,妈妈和姨妈都不曾安过心。”“在分手之前,姐妹俩一起去了大邱刑务所,那是在1954年的5月。”仁善静谧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在妈妈十九岁、姨妈二十三岁那年。”当年在庆北地区死亡的保导联盟加入者大概有一万人。”仁善说道。“你也知道吧?全国至少有十万人丧生。”对于1948年政府成立后,被归类为左翼人士成为教育对象加入该组织的那段历史,我也是非常了解的。1950年夏天战争爆发后,按照名单进行羁押、枪杀。据估计,全韩国被秘密埋藏的人数有二十万到三十万人。仁善小心翼翼地翻过角落破碎的报纸,然后拿出折成一半的剪报。当她用双手展开时,刊登广告的下端剪下的整个社会版面进入眼帘。这与刊登慰灵祭报道的地方相同,日期比慰灵祭早一个月左右。那是关于十年来遗属们首次进入坑道的报道。当时拍的照片就是这张,因为任何一家报社都不愿意刊登,所以大家约好留待来日,然后分给遗属。“外曾祖母去世是在1960年2月。”仁善说道。“那时妈妈二十五岁,在当时已经过了适婚年龄,大家都很担心,但是妈妈不想结婚。外婆家的亲戚跟妈妈说在出嫁之前都不用担心,可以一直住在那里,但是她用过去存下的钱买下这座房子,一直独自种田,然后从夏天开始寻找遗骸。”仁善的话暂时中断。在寂静中我们互相看着对方。下沉得更深。它通过像轰鸣巨响般的水压压抑住的区域,那是一片任何生物都没有发光的黑暗。“三十四年期间,妈妈一直在收集资料。三十四年期间……直到军方下台,文人成为总统为止。”混乱的局势让民众经历着痛苦而绝望的生活,在那个冬天,仁善妈妈的父母惨遭屠杀,当他们赶到现场看到最小的妹妹时,她也奄奄一息。哥哥也被关押,整个人性情大变。纵使战争终会过去。但那些在痛苦中经历失去的人们会如何面对这段历史呢?仁善的父母又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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