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历史迷雾:烟霞洞造像之谜

文化   2024-12-04 18:00   浙江  


沿着西湖边南高峰烟霞岭西麓拾级而上,有一处天然岩洞。其洞深奥古雅,为林木掩映于半山中,云烟弥漫时,洞中乳石在阳光下幻化出缤纷色彩,故名“烟霞洞”。明代文人郑有诗赞烟霞洞:“转入幽清石磴斜,何人开眼识烟霞。深深古洞零寒雨,寂寂空林放落花。”烟霞洞不仅洞奇石异,而且人文史迹丰富,最值得称奇的是,洞内石窟造像隐藏着一段曾经的不解之谜……    






全文字数:279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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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烟霞迷雾

很多老杭州人都知道,烟霞洞与石屋洞、水乐洞并称“烟霞三洞”,是西湖周围最古老的洞壑之一。洞口竖着清代碑刻“烟霞此地多”,正是文人雅士对烟霞洞盛景的生动概括。当年,胡适曾到这里,提笔写下了一首《烟霞洞》:“我来正值黄梅雨,日日楼头看山雾。”

烟霞洞人文古迹众多,但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要数洞中始凿于五代吴越国时期的罗汉造像群,这是目前全国发现最早的石刻罗汉造像群之一。除了罗汉,岩壁还凿刻有观音、飞天、武士供养人、菩提树、驾祥云侍者等。他们容相奇特、雕刻精湛,身体有俯仰、正斜、直屈等姿态,坐姿有结跏坐、半跏坐、倚坐、盘腿坐、垂足坐等,头部有侧面、正面、仰头或低头,双手有执如意、玩狮、执麈尾、执秋叶、伏虎、执念珠等不同手势。这些罗汉仿佛是神话中一群栩栩如生的僧人,个性鲜明、有血有肉。

▲图中从左到右的罗汉造像分别是降龙罗汉(明清修改版)、撑地罗汉(当代重刻版)、心中现佛罗汉(吴越原刻版)

烟霞洞造像的雕凿年代可上溯到10世纪中叶,为五代后晋天福、开运年间,由国王钱俶的两位舅舅——吴越国副僧官吴延庆、都指挥使吴延爽等皇室宗亲集体捐资修造。为何吴越国皇家选择在此地修凿造像?相比于杭州大部分石英岩结构的山体而言,这里的石灰岩材质更易雕琢,不啻为这些法相庄严的造像提供了天选之地。

千年以来,由于朝代更迭、军事战乱、人为损毁及自然风化等原因,烟霞洞石窟破坏严重。据史料记载,烟霞洞石窟自开凿以后,至少经过宋代、清代末年及1979年以后三度续修或重修。如果拿考古的地层学说作比喻,烟霞洞里至少有三到四个“地层”。

但关于烟霞洞内罗汉造像的数量,学术界的争论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究竟是十六罗汉还是十八罗汉,两派学者争论不休,大家都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和理论,但一直没有找到可靠证据来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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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之争

那么,所谓证据,究竟是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还是藏匿在细微之处呢?

谈到烟霞洞罗汉数量之争,就不得不先解说罗汉信仰是如何产生的。罗汉是阿罗汉梵文的简称。佛经认为,修得阿罗汉,断尽欲惑烦,脱离生死轮回,永入涅槃,不再受人世生死果报之苦。现存汉译佛经中,最早提出十六罗汉具体名号的,是大唐玄奘法师所译的《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后文简称《法住记》)。所以,故事要从我们熟悉的唐僧说起。

▲烟霞洞内庆友尊者题记拓本和不具名罗汉题记拓本

其实,自东汉佛教传入中国后,一直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困扰着本土的大德高僧,就是根据佛经记载,释迦牟尼已经涅槃,而未来佛弥勒还未降生人间,那么此时应该供奉谁?这个问题,直到从天竺取经回来的玄奘法师翻译完《法住记》才有了答案。

根据《法住记》记载,释迦牟尼在涅槃前曾召集佛弟子十六罗汉到面前,嘱咐他们,“不入涅槃,常住世间,受世人的供养而为众生作福田”,也就是说罗汉是受佛陀嘱托常住人间,是弘扬佛法的使者。玄奘法师翻译《法住记》后,十六罗汉的信仰才开始在中原风行。由此,在唐代的石窟和寺院中遍布十六罗汉造像。

而到了宋代,佛教在中国已经完成了本土化,开始有了十八罗汉的信仰。最初传说的十八罗汉中,第十七位就是《法住记》的作者庆友尊者,第十八位便是《法住记》的译者玄奘法师。

在玉皇山石龙洞的岩壁上,就雕凿着我国现存最早的十六罗汉造像之一 , 它们也是吴越国时期的杰作。从十六罗汉到十八罗汉的演变,究竟在什么时候?烟霞洞内究竟是不是十八罗汉呢?这个谜团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

3

真相大白

早在北宋之初,杭州民间已流传着烟霞洞颇具传奇色彩的罗汉故事。南宋《淳祐临安志》引北宋《祥符杭州图经》云:“后晋开运元年(944),有僧弥洪结庵洞口。遇一神人指此山后有圣迹,何不显之?洪寻至山后,乃见一洞,内有石刻罗汉六尊。洪既亡,吴越王钱氏忽梦僧告云,吾有兄弟一十八人,今方有六,王可聚之。梦觉,访得烟霞洞有六罗汉,遂别刻一十二尊,以符所梦。”这是最早关于烟霞洞造像原为十八罗汉并与吴越国王关系密切的记载。

清代阮元《两浙金石志》中收录了《吴越吴延爽造石罗汉记》,这是烟霞洞内有吴越时期凿刻造像题记的最早记录。阮元写道“诸像皆有题字,磨灭不全。惟全此三行,侧面向里,须秉烛方见也”,说明他在当时已经注意到罗汉建造者刻有题记但均已无法辨识。

2021年2月,罗汉数量之谜终于被揭开。在一次偶然机会下,浙江省博物馆历史文物部主任黎毓馨借助强光手电的侧光,在烟霞洞内的壁龛上隐约看见了多处罗汉造像题记,并且惊喜地辨认出部分文字。黎毓馨捶拓了烟霞洞内10处吴越国时期造像题记,东、西壁各有5处。这批造像题记,其中9处有略呈凸面的盝顶竖长条状外框,高22~35厘米,宽约10厘米。东壁的沉思罗汉题记,镌刻在罗汉龛左侧上方高处位置,呈横长方形,面积最大。东壁另 4处分布在造像龛外左侧,西壁5处或位于造像龛外右侧或刻于罗汉龛内。

▲烟霞洞十八罗汉造像

这10处造像题记,除有吴延爽造像题记外,其余9处历史上未见有任何资料记载,都是现代的新发现。9处盝顶竖长方形榜题的文字均为正书,唐五代书风。沉思罗汉题记剥蚀较为严重,但“钱”字的字口相对清晰,为唐五代书风。所有题记框的文字之下,均未发现其他字口,结合这批题记的内容,可确定均为五代吴越国时期錾刻的原始造像题记。

而平息烟霞洞罗汉数量之争的关键,就在洞内东、西两壁最靠洞口的两尊罗汉——正坐罗汉和大肚弥勒。在以往的研究中,其他十六罗汉的名称和新发现的题记都可以一一对应。现由大肚弥勒旁的拓片内容可知,在明代和1979年重塑大肚弥勒造像前,它应为《法住记》的作者庆友尊者。正坐罗汉旁的拓片内容显示,雕凿位置最高的正坐罗汉为一尊不具名罗汉。而正坐罗汉、大肚弥勒与其他十六罗汉开凿时间一致,因此可以大胆推断正坐罗汉即为第十八尊罗汉,极有可能是我们熟悉的《法住记》翻译者——大唐玄奘法师。

▲第十八尊不具名罗汉造像

至此,近一百年来烟霞洞造像罗汉数量之争得到了圆满结局。毫无疑问,作为目前存世最早的十八罗汉造像实例,从十六罗汉到十八罗汉的演变,就在千年前的吴越国杭州。

那么,为什么在清代和民国时期造像保存状况优于现在的情况下,重视金石学的文人却没有发现这些重要信息呢?其实,阮元已经发现了不具名罗汉的题记,但因为烟霞洞潮湿昏暗,他手中只有荧光火烛,实在看不清。这就要感谢专家手中那支现代装备——强光手电,那一道侧光拨云见日、驱散迷雾,还原了烟霞洞沉睡千年的历史真相。

回望历史,以杭州为中心的吴越国境内寺院遍布,塔幢林立,造像雕刻蔚然成风。在古代,石窟造像的建造成本要高于金铜造像、木造像、泥塑造像十倍之巨,不是一般供养人所能承受。吴越国举国家之力重金造像,其目的不外乎以坚固的石材让信仰不朽。而当代学者也以现代工具和执着精神,不懈地在岩壁山崖间一寸寸地摸索探究,终于揭开了千载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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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碧文
作者单位 | 浙江云林书院
版式 | 毛婷
审核 | 张维维 金立山 林军
本文刊登于《杭州》杂志2024年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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