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生与小说《刘志丹》案

文化   2024-11-19 00:00   甘肃  



《刘志丹》这部小说的原由,可以追溯到1956年的时候。当时,工人出版社为了对广大工人群众进行革命传统教育,拟定了一个出版革命烈士传记和革命回忆录的选题计划,小说《刘志丹》就是其中的一种。
作者李建彤是刘志丹的弟媳妇,她选择这个题目时,起初曾有些犹虑。一则题目太大,自己的思想水平和艺术修养都不够;二则和刘志丹的斗争经历相联系的,还有一段错综复杂的历史,她怕自己驾驭不了这样的题材。后经过工人出版社的一再动员,她才下了决心。
熟悉刘志丹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极表赞同,有的给予鼓励,有的提供素材。作者经过两年的准备,于1958年动笔写了。
1959年夏天,李建彤已写了三稿,出版社想公开出版。国务院副总理兼秘书长习仲勋看过后,认为还不成熟,未到公开出版的时候。于是作者又写了四稿、五稿。到第六稿时,报纸便发表了其中的若干章节。
康生对现代小说本来就不感兴趣,他从来也不看这类作品。对这部小说的事,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一天,一个好拨弄是非的亲信,找到了康生:"您知道最近发表《刘志丹》这部小说了不?""不知道!"康生摇摇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这个问题的历史背景,很值得深思。"亲信煽动说:"写刘志丹,据我看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以美化刘志丹为名,行替高岗翻案之实。"
"哦!"康生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不能等闲视之,"亲信加重语气地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批了高岗,陕北有人是不服气的。我一看小说,就感到不对头,字里行间,都渗透着美化高岗。"康生听后仍没有表示什么。
亲信走后,康生仰卧在沙发上,想了好大一会儿。这时,他的怀疑本能又在作祟了。第二天,他立即下令:所有报刊,一律停止发表小说《刘志丹》。随后,他又给中央办公厅写信:"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文艺写作问题,看来是个带有政治倾向性的问题。"他责令工人出版社印出600本,送中央会议审查。
康生的本事,不限于能煽动一些人向小说猛烈开火,他还有另一手,就是顺蔓摸瓜,上下左右,进行株连。哪怕是拐了多少个弯,他也能连上,做到无一漏网。

习仲勋当然是主要目标。康生一口咬定:"习仲勋勾结刘志丹的弟弟刘景范和他爱人李建彤,合伙炮制反党小说《刘志丹》,目的是为高岗翻案。"在北戴河会议的小组会上,他面对习仲勋大喊大叫道:"你是反党集团挂帅人物。你们这个反党集团,不仅有刘景范,还有贾拓夫。上有头目,下有手脚。你们活动能量,可谓大矣!有在后台摇雕翎扇的,有在前台冲锋陷阵的。你们是想翻天哩!"

这股黑风恶浪掀起之后,康生被委任为专案组组长,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会议一结束,康生立刻兴师动众,雷厉风行,成立了以他为首、包括有关单位参加的"三结合"专案组。突破口选谁呢?他决定从薄弱环节入手,因为习仲勋、刘景范、贾拓夫,都是见过风浪的人,几声吼叫是不会起作用的。他选中了先从李建彤入手,然后再向纵横发展。
康生亲自挂帅,进行了"三堂会审"。从李建彤手里没收来的采访记录,一下成了"联络图"。专案组按记录上的姓名,跟踪追击。凡是记录本上有名有姓的,都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三堂会审"时,康生又把延安"抢救"运动中那套"十八般兵器"亮了出来。不论是有或是没有,都得按照康生的意图招供。他又挑拨、唆使一些受株连的人,互相厮打、乱咬,将此案的范围扩大到五个省份。最后则下令把这五个省的有关人员,统统调到北京来"学习"。
就这样,《刘志丹》反党小说一案,从1962年8月,一直搞到1966年,仍然没有结案。
时间在流逝,到了天下大乱的"文化大革命"时代,随着康生地位的升迁,《刘志丹》反党小说一案,也升了级。
一天,康生以中央文革小组顾问的身分,威风凛凛地来到李建彤工作的单位。"你们为什么不揪刘景范?"他严厉地质问这个单位的革命造反派:"他老婆写了反党小说《刘志丹》,不批斗他们,你们还算得上革命派吗?"顿时,造反派慌了手脚,不分昼夜地组织力量,来全力围攻刘景范和李建彤。
"四人帮"的重要成员姚文元,也在一次会上宣布:"反党小说《刘志丹》的要害,就是为高岗翻案,那些策划小说出版的,看稿子的,一个个都是反党野心家。"这又给案子火上浇了油。
这时的康生,已经是一人之下、亿人之上的大人物了;有多少开国元勋、民族精英、军事统帅,需需要他一个一个去收拾,他已没有功夫去理会那些微不足道的的小人物了。但让这些人逍遥法外,又太便宜他们。忽然,他心生一计,曹操玩弄过“借刀杀人”,我也给他来个“借手杀人”吧!


一天,一群号称“六二”兵团的红卫兵,闯进了李建彤的工作单位,并在那里安营扎寨了。同时,又在全国布下“天罗地网”,在北北京、上海、西安、兰州、沈阳、长春、长沙、延安等地,纷纷建立了揪《刘志丹》反党小说一案人员的联络站。

这些红卫兵,根本不知道《刘志丹》小小说是什么反革命案件,但他们却能把一颗颗重磅“炮弹弹”拋向与这部小说有关的人员。天下大乱那阵子,一切都像像老和尚打伞,无法(发)无天。无论什么“绝密”材料,只要要斗争需要,那些大权在握的人,就会交给红卫兵,让他们们到全国各地去揪人。

《刘志丹》反党小说案件中的头面人物习仲勋,插翅难飞了,他被撤销了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流放到洛阳一家工厂去劳动,审査了16年。他还被捕入狱,蹲了8年监牢。

国务院经委副主任贾拓夫则被撤职下放放,“文革”时期,后被囚禁在北京郊区的某个地方,不分分昼夜地受尽折磨,最后终于被迫害致死。

劳动部部长马文瑞,也因此案被株连上了,过了了6个年头的铁窗生活。

一机部副部长白坚,同刘志丹在一起工作作过,熟悉刘志丹的情况,向李建彤提供过素材,被定为反反党集团的成员,受尽百般凌辱,折磨而死。

湖南省劳动局副局长刘宗焕,不分昼夜地地受审,挨批斗和惨遭毒打,最后被扔在河里,含冤离开了人世。

工人出版社社长高丽生,被捕之后,像落入中美合作所一样,对他施以车轮战术,还被打得死去活来。

《刘志丹》小说的责任编辑何家栋,更是难逃"法网"。他全家被迁到农村,工资也遭停发。全家六口人,每人每月只给5元生活费。他们饥寒交加,陷入了绝境。他的母亲和两个儿子生病时,他求借无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更离奇的还有:

小说作者去陕北采访,路途不熟,当地群众王悦贤、刘景华,好心为他带路,却惹下了大祸。两位无辜者硬是给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含冤而死。
1962年之前,习仲勋曾吃过饭的一家饭馆的经理,有一天也突然被几个不速之客抓走了。莫明所以的经理,在审讯中才知道自己原来被定成为习仲勋的地下交通员。由这位经理,他们又滚雪球似的,株连到烤鸭店经理,由烤鸭店经理,又株连到湖南饭店的经理。结果,仅仅一个饮食行业,便株连59户,逮捕了十几个人。其中被折磨死的,就有五六个人。
制造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奇案,在中国酷吏史上,也是不多见的。小说《刘志丹》描写的是高岗曾经工作过的地区。而彭德怀偏偏担任过西北局书记,习仲勋又是彭德怀的副手。这对于康生来说,用不着什么材料已经够了。想象加推理,就足以把他们联得活灵活现。至于刘志丹本人,尽管毛泽东称他为"群众领袖,民族英雄",周恩来赞他是"上下五千年英雄万万千,人民的英雄,要数刘志丹",朱德誉他为"红军模范",康生就不管那些了。
其实,《刘志丹》小说中,根本就没有露过高岗的名字。小说里只有个罗炎。但康生向专案人员断定,“这个人就是写的高岗。高岗给照金苏区送过信,罗炎也给照金苏区送过信,这能是偶然吗?”
他说,“写这个人物,是经过精心设计、安排的,他们当然不能赤裸裸地来美化高岗了,那样不是露了马脚?但他们通过更巧妙的艺术形式,照样可以达到美化高岗的目的。”
一句话就给作了结论:“高岗就是小说中的罗炎,而罗炎就是以高岗作模特儿写出来的,他们的用心太恶毒了。”
“小说是想同毛主席一手创建的苏区分庭抗礼”,康生振振有词地说:"毛主席在江西创建了根据地,但他们不写毛主席如何创建江西革命根据的英雄业迹,却要写高岗起家的陕北根据地,这能说是无知吗?不,这些人哪个无知,都是十分狡猾的野心家。他们是经过精心策划,才这样做的。谁对清查这个案子抱消极态度,说轻了是个立场问题,说重了就是同情反党分子!”

这个案件,在康生一手炮制下,从1962年起,一直到1979年结束,共达17年之久,最后总算给受冤屈的人平反昭雪,这时已是清算了"四人帮"和"文化大革命"的新时代了。


来源:《康生传:一个阴谋家的发迹史》林青山著 吉林人民出版社19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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