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35岁,孩子读三年级。
前几天她姐姐,也是我的好朋友,打电话给我,让我现身说法劝她不要辞职。
称呼这位妹妹为N吧,我问N的姐姐,N为什么要辞职呢?
姐姐说:N觉得干现在的工作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说完这句话,电话两端的我们都笑了。
我们的笑,说好听点是世事洞察的通透,说难听点是归顺后的市侩油腻。
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一个比我们年轻,还没有向生活缴械投降的人呢?
不好意思,我们还真有这个资格,否则她的姐姐就不会用到现身说法这个词了。
姐姐曾经为了爱情放弃稳定的工作,结果迎来了更加坎坷的人生。我也曾差一点辞职,在商海里扑腾几下,呛了几口水后重新回到岸上。
我们太知道,比起虚幻的爱情、比起不切实际的梦想,面包更重要。
我接着问姐姐,N辞职后准备干什么工作呢?
姐姐说,她想做乒乓球教练。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N练球练得那么认真,原来是有这种打算。
我和N是今年开始跟教练学打乒乓球的,我们俩跟同一个教练上课,一对二学费能优惠一些。
昨晚打完球教练问我们累不累,N说很累,我说不太累,教练开玩笑说我每次都偷懒所以才不觉得累。
我们周三和周六两个晚上七点上课,因为周末我偶尔会出去,周六有课非常不合适。本来教练说我们俩的课排在周一晚上也可以,但是N说她不行,她所在的银行每周一晚上要开会。
N很辛苦,她每次上课都风风火火地从单位直接赶过来,金融民工不像朝九晚五的体制内人,哪有到点下班的时间。
除了工作时间长之外,银行还会有很多考核,存款、信用卡就不用说了,还有理财、基金、保险、金钞、养老金开户等五花八门的任务。而N是中层管理人员,工作压力比普通柜员要更大。
虽然打球间隙听N抱怨过工作太累了,干够了,但是我没想到她在认真考虑辞职这件事。
我跟姐姐说,这件事N不提,我是不好问的,我们还没熟到可以推心置腹讨论这种事情的地步,等她以后提到辞职我再劝劝她吧。边界感还是要有的,动辄跟比自己年轻的人谈人生,妈味多重啊。
回想起来,有一次上完课,N大概是想跟我多聊几句。她问我,你对现在的人生状态满意吗?我朗声说,简直不要太满意了。
每个陪孩子经过高中三年,渡劫之后的家长都会像我一样如释重负吧,现在和家里的那一位各玩各的(泛指喝酒、打牌等不违背公序良俗的娱乐活动),太自由自在了。
而进入职场倦怠期的N正是一刻都得不到喘息的时刻,孩子的学习成绩,银行的KPI考核,家里老人再生病住个院,哪一样不让人身心疲惫,焦头烂额。
思绪拉到2017年,我像N一样认为这辈子不能就这样认命了,这样日复一日活一百年和一天又有什么区别。黄土地上的刘小样说:我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
我请了假,在朋友所在城市马鞍山开了一家服装店,一共投了多少钱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间小小的店面年租金15万元。
那个服装品牌对经销商特别不友好,进货价和销售价相差太小,营业额再高利润空间也有限。虽然我煞有介事地查了一下这个小城的常住人口,在小城从南走到北,做了一些分析,但是我没想到马鞍山的年轻人大多都去南京消费,满城都是一年买不了几件衣服的老年人。
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才知道换了我是马鞍山人,也要把钱花在南京。吃喝玩乐购,南京有太多选择,而且交通多方便啊,高铁十几分钟,票价十几元。
南京叫徽京名不虚传,周边安徽小城市的人才、资金都被它吸纳走了,我领教了大城市的虹吸效应。
当初没有提交辞职报告只是短期请假,店是朋友在管理,我周末过去。
本想等这个店盈利就辞职,然后过相对自由的生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最终没有盈利也没有辞职。关于我的这段创业血泪史可以另起一篇,在此不做赘述。
说回N,我认为她做乒乓球教练的可能性大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姜子牙72岁还在渭水边钓鱼,齐白石58岁开始画虾,褚时健74岁二次创业承包山地种橙子。
N在35岁开始学乒乓球,比他们要年轻多了,而且按照N的刻苦训练程度,我相信她一定可以打得很好。马龙说,只要心怀热爱,永远都是当打之年。
然而爱好和职业是两码事,乒乓球教练会认为自己的工作有意义吗?
巷子里的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终生都要低头,人生怎样选都有遗憾,但人们总认为没有走的那条路上开满鲜花。
只是中年人已经没有资格去赌了,任何有软肋的人都没有资格赌。世间很多种工作比金融民工更累,还没有这样的收入,在这个公务员平均工资不过万的地方,一些银行年轻员工住房公积金就可以交到六七千。
一份稳定的收入是孩子的学费、焦糖橘棕色的口红、驼色羊绒大衣、带爸妈一起吃的海底捞,是300元一小时的乒乓球课,也是房贷、车贷。
至于人生的意义,有几个幸运儿能从工作之中得到?运动、阅读、旅行,生活附着在活着之上。
靠男人养?算了吧,他们也难,谁还不是牛马呢。
要什么意义?尽到人生该尽的责任,虽然可能不太有意思,但是还有比责任更有意义的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