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解读:反乌托邦小说的开山之作

文摘   小说   2024-10-10 14:20   上海  

 《我们》封面上那句“焚书年代的文学奇品”写的很有趣。

 有些书写出来好想注定就是要被烧掉的,作家宛如先知一般预言了我们的时代,比如这本《我们》,早就告诉我我们人会成为数字代码,会有“绿色的大墙”把我们围起来。

 我为一个读书会推荐阅读的时候推荐了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总觉得那小说和我们当下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很像,多多少少给愿意读书的人一份思考和警醒。我想既然开始读书,沿着一个主题先读透彻一点比较好。

 反乌托邦三部杰作里面,乔治·奥维尔的《1984》和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了解的人相对比较多,扎米亚金的《我们》相对读过和讨论的比较少,但是作为这个题材的开河之语,它的很多价值却是开创性的。

 “乌托邦”是一个很深远的文学母体,英国作家托马斯·莫尔写出《乌托邦》的时候就虚构了这样一个完美理想的社会,但是“乌托邦”这个词本身就是“没有的地方”。而在更为古老的时代,古希腊神话中的“黄金时代”、《圣经》中的“伊甸园”、《神曲》中的“天堂”、柏拉图构想的“理想国”、马克思构想的“G产主义”、中国文学中的“世外桃源”、《子虚赋》《上林赋》中那种“子虚乌有”的美好······人们为了这个“乌托邦”理想投入思考,也投入现实的奋斗,为之孜孜以求,也付出过尸山血海的代价,走向过历史的反动,走向过极权······

 文学上有许多“乌托邦”作品,也开始有“反乌托邦”作品,而这方面扎米亚金是一个开创者。


 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扎米亚金 生于1884年2月1日,水瓶座,是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作家。也经历了从沙皇俄国到苏联的历史跨度。他的故乡是当时沙俄时代的坦波夫省的列别姜,距离莫斯科当时有300公里。

 

  他的父亲是一位东正教牧师,当过学校校长,母亲是一位音乐家,他自己回忆童年是比较孤独的,没有什么同龄伙伴,经常跑到钢琴下面听母亲弹琴。

  1902年,扎米亚金进入了彼得堡工学院读造船工程学,他是理工科出身,所以在《我们》里面你能看到他的数学知识很丰富。但是在学校期间他经常参加各种反政府活动,所以两次被流放。   毕业后的扎米亚金担任了俄罗斯帝国海军的工程师,虽然是理工科出身,但是他喜欢搞文学创作,1912年,在28岁这一年他发表了自己的成名作《外省小城》,1914年创作了《老远的鬼地方》,这本书一听名字就被查禁了,沙皇俄国时代也是有严格的新闻出版shen查的。

  1916年,32岁的扎米亚金被派到英国出差,监督破冰船的建造,他自己对这段时间有一个有意思的回忆:“我很遗憾没有看到二月G命,只知道十月革命。这好像我从未谈过恋爱,但是在一个早上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结婚十年了。”

  1917年他回国追随高尔基,从事新苏.联的文化建设工作,翻译了杰克·伦敦、欧·亨利、乔治·奥维尔等英语作家的作品,把他们介绍给俄国读者。扎米亚金最初是支持十月ge命的,后来苏G上台后各种新闻言论shen查比沙皇俄国时代还要严酷,慢慢的他就很反感,开始写作讽刺苏G,在1920年代他开始写作他一生最重要的代表作《我们》,1923年,这本小说的手稿是走私到纽约翻译成英语在1924年出版的,当时扎米亚金40岁。

  1927年这本小说的俄文版也是通过走私的方式在捷克出版,这些做法都触怒了苏联当局,扎米亚金也被列入了黑名单,什么都不能出版,一般人也只能认命,忍了,但是扎米亚金不同,他干了一个惊人之举,在1931年直接写信给斯.大.林,他觉得这样做和判他死刑没什么区别,要不就让他出国算了,没想到斯大林居然真的批准了他出国,他此后定居巴黎,但是他后续写的作品再也没有超过他在苏.联写出来的这部《我们》。

 扎米亚金身上有俄罗斯知识分子典型的特质,“知识分子”在俄文的意思就是“心灵反对派”,他从沙俄时代到苏联时代他都扮演了这样一个对体制批判者的态度。

 “反乌托邦”题材的特点:

 1.一个看起来井然有序,充满美好,貌似幸福的社会,背后却是被权力操控的;

 2.一个高度被神话的统治者,通过从小到大的洗脑教育,全体人民对他充满个人崇拜和信仰;


 3.没有言论自由,只有赞美的自由,没有反对的自由,新闻媒体都是被管控的,你不会看到任何坏消息,即使你亲眼所见的事情,也能让你和周围的人相信没有发生,或者解读完全不同;


 4.个体一旦离经叛道,表达不同的思想,表现出怀疑,或者违反某种社会规则都要付出极高的代价被惩罚;


 5.社会等级秩序森严,阶层之间缺乏流动性,最底层的如同努力,一辈子从出生到死很难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6.喜欢搞计划生育,人生而不平等,孩子从小就被国家豢养,从小洗脑,家庭解体,往往提倡性自由,反对私人生活,反对爱情,彻底的大公无私;


 7.喜欢宣传制造某种外部世界的敌人,用以恐吓民众,把一切坏事都说成是这个外部敌人的破坏,内部有他们的内鬼,没有英明领导的保护,人民就不会有现在的幸福生活,为了感激也可以忍受某某种不如意,也为镇压内部异见人士提供舆论依据;


 8.能吃饱饭,不挨饿就是最大的幸福,其他什么人类文明精神价值都被鄙弃,把基础的物质欲望和性的满足当成幸福的恩赐。

   《我们》的小说采用了笔记体,类似鲁迅《狂人日记》的模式,小说中是男主角大量的日记与独白。

  他所生活的国度叫大一统王国,这个国度是经历过一场200年战争,战争消灭了世界上88%的人口,剩下的人口被一个叫“大恩主”的领导者统领,他们在世界上建立了一个绿墙里面,数百年来,没有人出去过,不知道绿墙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大一统的世界里面,所有的房子都是玻璃制成的,人与人之间没有隐私,即使啪啪也要打报告申请,得到批准可以遮挡一下,在这个世界把爱情当成敌对和危险的,任何人之间都可以互相啪啪,都可以申请,国家为此还立法颁布了《性法》名,法律规定每一个号码都可以被当作另一个号码的型性产品使用,提前做好预约,国家专门有管理xing交的部门,性部门会给大家发粉红卷,定期检测大家的荷尔蒙数据变化,然后你在粉红卷上填写想要交配号码,国家就为你安排预约时间,在指定的大楼,申请一个小时放下窗帘办事,办事的时候记得带着粉红卷过去,这个粉红卷也成了小说中反抗力量密谋交互信息的重要漏洞。在这个国家,公权力全面操控私生活,怀孕和私自养育孩子都是违法的,孩子将由国家培养,从小到大洗nao,培养成国家的一个需要的“新人”。

  在这个大一统王国里面,人是没有名字的,我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我们”中的一个,每个人都用一个号码称呼,男性是单数,女性是偶数,欢呼的时候喊的是“号码们万岁”,类似我们的“人民万岁”,没有名字的世界让人感觉到很冰冷,现实的世界只有在监狱里面才这样,你被称呼的只是一个号码,而不是自己的名字。小说的男主角名字叫D503,他是大一统世界的一名工程师,参与制造宇宙飞船,他制造的“一统号”非常即将在120天后上天,开启大一统王国的外太空殖民活动,国家号召大家对大一统王国欢呼赞美,D503决定用自己如实的记录就是对国家最好的赞美,他开始写下了这四十篇记事。

 一心为国的D503偶然遇上了女主角I-330,I-330是反抗组织的一员,爱情让D-503产生了很多变化,开始失眠,开始内心拥有七情六欲的自我苏醒,这个就像《窃听风暴》那个负责监听的特工,有一天因为爱上了被监听的对象,他不在按照党的意志行事,也第一次找妓女发泄,私生活的回归是一种对极权主义的瓦解。

 在《我们》以及后面的《1984》、《美丽新世界》中都发现了爱情对ji权主义的反抗性,爱情会让陷入其中的人违反物质利益的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会选择付出与牺牲,会离经叛道也不怕,这种魔力也恰恰是极权主义体制所要扼杀的。D503陷入爱情以后那种表现,被官方医生诊断为一种疾病,有一个灵魂在他自己的体内形成,治疗方案就是通过外科手术切除一部分大脑。

  在I-330这边,她是那种“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角色,自由比爱情重要,故事的高潮在选举日,小说中说与古代人那种乱七八糟的选举不同,古代人甚至不能提前知道选举结果,他们会以“一些难以预测的偶然性事件为结果,盲目地建设一个国家”,古代人选举都要偷偷摸摸的,我们选举不是,“我们堂堂正正在光天化日之下庆贺选举。我们看到了所有人都向大恩主投票,所有人也都看到了我投了无所不能的票。”比起古代人,我们不投票之前都知道结果。

 在读这本小说的时候你会惊诧的发现,扎米亚金会在1920年代就预言到我们今天21世纪了,还有些国家进行类似这样的选举。而在大一统王国这次选举中,第一次由I-330在内的上千名“梅非”组织的人举起了反对的手,这是大一统王国成立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公开的反.对派。这个组织计划劫持大一统王国即将发射的“一统号”飞船,飞出绿墙,奔向自由。  小说里另外一个女性角色是O-90,她代表俄罗斯传统的苦难的母亲形象,孕育着新生命。

  在《我们》的世界里面,人已经预先被定义为什么样的人,你失去了自我发展的可能性,这个和《美丽新世界》从卵细胞形成以后就被筛选为五个等级是一样的,无名无姓的号码们只是权力驱使小的“螺丝钉”,严丝合缝的拧在体制上按部就班的“活着”,人意识不到“我”的存在,只是”我们“中的一员,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个体的七情六欲一旦被打开,那个“我”就活了过来,与整个社会的“我们”不同,“我”和“我们”就产生了对冲,而这个时候“我”发现,和大一统王国不同的还有很多个这样的“我“,表面看起来稳定的社会,早已经暗潮汹涌着反抗的力量。

 

  小说主人公是一位数学家,工程师,这个是一个高度理性和技术型的公众,用数理逻辑的理性和严谨描述和看待世界,但是纵然如此理性依旧无法理解情感的复杂,爱情的冲动。

  在《我们》的世界里面,依旧能看到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所代表的西方社会,理智与情感的冲突,这部小说的结局仍然是悲剧性的,“我”接受了灵魂的手术,重新回归”我们“。

 小说在艺术上以男主人公第一视角的日记体来看待周遭的世界,他所习以为常,认为自然而然的恰恰给我们的常识很反常的体验,比如他对舞蹈的理解:“为什么舞蹈是美的?回答:因为这是非自由的运动,因为舞蹈全部的意义正在于绝对的审美服从,在于理想的非自由状态。”

  这个美学观可以简单的概括:“非自由是美的,自由是不美的。”这里也抛出我们的一个问题:你是要“没有自由的幸福

 没有幸福的自由。”

  主人公真诚的语调恰恰让我感到洗脑的悲剧,在《我们》的世界里面,一切运行都是高度数字化的,这个冥冥之中好像预言了我们今天这个大数据操控的时代,人人都在二维码、人脸识别、虚拟现实中存在,也可以社会性死亡,不存在,被封号。D-503的生活也是数字化的,他经常用数字做比方,比如,D-503觉得I-330让他感到反感和不快,“仿佛她是一个偶然钻进方程式里的无法解开的无理数。”因为他生活中一切都是可以用“二乘二得四”算术四则予以解决,而I-330是个意外,是个弄不清楚的号码,所以称她为“无理数”。这种数字化的描绘代表着作者高度理性化的思维模式,刻板、僵化、冰冷。

  su联模式下所倡导的集体主义恰恰是抹杀个体的,扎米亚金写《我们》的时代,有一些御用诗人和作家甚至呼吁把“我”这个单词从俄语里面抹掉,取而代之的就是“我们”。

 

  1937年3月10日扎米亚金去世,享年53岁,彼时他的祖国su联正在经历一场血雨腥风的qing洗,

  1988年,《我们》这部小说正式在苏联出版,两年后su联帝国解体。


寒江雪2046
2013年创办,涵盖电影、文化、读书鉴赏评论,随笔游记,属于影视、文化、艺术爱好者交流的平台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