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进入话头禅法
话头禅法|参、进入话头禅法
虽然参话头能使我们开悟,但并非一开始参话头就准备着开悟,而是要从自己所知的禅修基础方法开始。首先最基本的要求,是有正确的坐姿,之后要懂得如何调呼吸、如何不让念头散乱。这通常是从数息或念佛入手,直到心比较安定、杂念比较少的时候,才提起话头不断地参下去。
一、要领
参话头时方法是否得力,因人而异。有些人一开始即可用上话头,有些人则需要从数息、念佛入手,之后才能用话头。正在用话头的过程中,也可能因为心力、体力,或是方法不得要领,结果产生散乱、妄想或烦躁,因而无法用话头,若是出现这种情形,便要回到数息或念佛,但是不要变换方法,一下数息、一下念佛,最好数息就专门数息,不要念佛;念佛就专门念佛,不要数息。
随息和数息
首先将身体的姿势坐正,不弯腰驼背。接着让身体、头脑、眼球全部放松,眼睛最好闭八分、睁两分。如果张开眼睛,心念会有散乱的情形,可以将眼睛闭上,但若是闭上眼睛会昏沉,那还是睁开眼睛。之后,将注意力放在呼吸从鼻孔出入的感觉上,这是「随息」。
随息时,如果会昏沉,或是脑中有杂念出现的情形,可以改用数息法,也就是数自然的呼吸,并且只数出息而不数入息。当每一口气呼出的同时,数一个数目,吸气时则不需要数,但是让数字继续维持到下一个呼气的数字为止,依此类推数到十,再从一开始数起,这是「数息法」。
念佛法
如果数呼吸会注意或留心呼吸,致使控制呼吸而发生障碍,可以改用念佛的方法,也就是念「南无阿弥陀佛」。
念佛非常有用,方法是每念一句佛号就数一个数目,念十句佛号数十个数目,然后再从头数起。数数念佛不要配合呼吸,也不要想像阿弥陀佛的形相,心中可以有数数的声音,但是不去想像数字的形状。
(一)参话头的方式
话头禅的方法非常单纯、简单,即是以一句话头,破除心中所有杂念、妄想,直到破除一切执着。话头不仅像金刚王宝剑无坚不摧,又像一座活火山,即使执着、妄想如雪花般浓密,遇到火山口仍然是消融于无形,甚至连云雾也都能化掉。
1.紧的方式
参话头的方式有紧有松。以紧的方式参话头,必须身体和精神状况良好,而且方法能用得上。
以紧的方式参话头,像是拿一把大铁锤,锤一块从无始以来逐渐累积而成的冰。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块冰太大、太坚固,需要一锤、一锤不断锤下去;将冰块逐一锤碎,直到整块冰不见了,仍然持续锤下去,最后连水、水气也都会消失。要说明的是,锤冰块只是一种形容,脑海中不要想像著有铁锤和冰块的形相。
所谓「紧」,是指身体姿势坐正,不担心身体不舒服和疲累,不思前想后,也不管方法用得如何,只管现在参话头。在精神上,则是对自己充满信心及精进心,奋不顾身抱住一句话头不断地参,将全部生命力量都投注于一句话头上。这句话头不仅是此世生命一切能量、心力和体力的总合,也包含从无始以来所有业力、愿力,和所有因缘果报。
天台宗说「一念三千」,现在的这一念虽然是虚妄的,但是这虚妄的一念,包含无始以来所有的功德和罪恶。将无始以来一切因缘果报、功德罪恶,都以一句话头将其粉碎,这就是参话头的功能。一句话头能将一切罪业消除,也能成就从因至果的一切无漏、无相的功德。如此用功,很快便能妄念不起,散心不现,昏沉不发生。
紧的方式虽然容易着力,但是体力不好,有心脏病、高血压,或是有一点神经质的人,不宜用紧的方式来参话头,可能会引起问题。如果身心健康,恰好使用紧的方法,唯一的忌讳是用头脑思考,并且不能配合呼吸及脉膊跳动来参话头。
2.松的方式
以轻松方式参话头,身体仍然要保持正确姿势,然后慢慢地、轻轻地问话头。每问一句话头,就将疑问持续到问下一句话头而不起妄念,心是在等待得到答案而无妄念,一句话头接着一句话头,心就像是个放在活水源头下的容器,轻松地,不需紧张或费力,只是等着流水涓涓而下,只要容器不移动,水自然会流进容器里。若是生起妄想,就等于将容器打翻而无法蓄水。
一心等待得到答案的状态,又可以「用扇捕羽」来形容。想要以扇子捕捉在空中飘动的羽毛,不能用力挥扇子,愈用力扇,羽毛飘得愈远;动作愈大,羽毛飞得愈高,永远抓不到。最简单的方法,是扇子轻松地随着羽毛移动,当羽毛飘落扇中,只要轻轻托着羽毛,就能让羽毛贴着扇子慢慢地移动了。
轻松的方法,不需要用太大的气力,但也需要投注全部心力,无论是用扇捕羽或是以容器接水,都需要耐心和细心。要注意的是,以容器接水的譬喻,是要拿着容器持续等着盛接流水,若是将容器放在地下,自己先离开做其他的事,想要等容器盛满水之后再取,这就是心念又打妄想去了。用扇捕羽也是如此,捕捉羽毛之后,不能将扇子和羽毛放下,而是要让扇子在移动时,羽毛仍然是在扇子上面不动,这就需要持续用功及用心了。以轻松方式参话头,即是持续不断、绵延不绝地只是用方法,话头句句分明,字字清楚,妄想杂念不起,工夫自然逐渐成片。
(二)话头的正确问法
有人会问,参话头时问「什么是无?」,是不是可以反过来问「无是什么?」;问「未出娘胎前的本来面目是谁?」,是不是可以反过来问「谁是未出娘胎前的本来面目?」;问「拖着死尸走的是谁?」,是不是可以问「是谁拖着死尸走?」;问「念佛的是谁?」,是不是可以问「是谁在念佛?」。
举例来说,「什么是无?」这句话头的重点是问「无」,若是反过来问「无是什么?」问的重点就落在「什么」,这便容易陷入思考、猜测,或是要求解释和说明了,这是不正确的。应该是期待着这句话头给答案,而不是解释、说明、思考「无」。「无」是无法思考,无法解释,无法猜测的。
而「念佛的是谁?」和「谁在念佛?」虽然在解释上相同,但是,祖师所告诉我们的方法,一定有它的道理。「念佛的是谁?」问的是法身理体,与诸佛相应的是什么,若是问「谁在念佛?」则是围绕着自我中心与执着分别心,是将执着烦恼的自己,当成问的对象,如此一来,不仅话头没有力量,也会被自我中心套牢,脱离不了自我中心的困扰。所以正确、标准的用法是「什么是无?」、「念佛的是谁?」、「未出娘胎前的本来面目是谁?」、「拖着死尸走的是谁?」。
至于参话头时,一定要将话头里所有的字念出来吗?刚开始念话头、问话头的时候,一定要参完整的一句话,等到工夫非常绵密,从疑情进入疑团时,全部的生命进入了话头里,被话头包围,此时有没有念这句话头就不重要了。但若是不念、不问就没有着力点时,还是要再提起话头来。
1.认定一句话头
选定一种话头之后,就要抱定一句话头一直参下去,不要更换。若是这炷香参「念佛的是谁?」,下一炷香参「未出娘胎前的本来面目是谁?」或「拖着死尸走的是谁?」,再下一炷香又参「什么是无?」,如此不断地换话头,是无法专注一意的,这是杂修,而杂就会乱,一乱即无法使方法得力。这好比爱情不专一,今天找个对象,明天却换另外一个,后天又换一个,这样的爱情一定问题多多、烦恼重重、纠缠不清。
不要认为只用一种方法,或是一直念同一句话会无聊、会单调,有这种感觉产生,是因为心不在当下,在参话头的同时,也想着其他的事,结果这句话头反而成为妄想的累赘,所以话头才会变成无聊的一句话。没有好好地参话头,却让话头成为干扰妄想的妄想,这是非常糟糕的!因此请诸位选定一句话头之后,便一直用下去,时时、刻刻、处处都参同一句话头。
2.单提向上——观、照、提
话头的方法非常单纯,只有一句话头,不需要思考其他的问题,禅宗称之为「单提向上」。所谓「单提」,是只要提起一句话头,不必思前想后,也不需要分析研究这句话头;「向上」则是向上一着。向上一着是明心见性、是无上菩提心、是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已经见到无上菩提心的本性是什么,也就是见到了佛性是什么,叫作「向上一着」;若是执着烦恼、自我、分别心,就叫作「向下一着」。向上一着是进入第一义谛,向下一着则是进入第二、第三,甚至進入第四义谛了。
第一义谛是一实相印,是脱离言语、文字、思想,是「不可思,不可议」、「离四句而绝百非」的境界。所谓「四句」指的是:「正,反,反反,反反反」。以现代的逻辑而言,「正,反,反反,反反反」是相同的一件事,也就是说,无论从正面、从反面解释是错的,从正反两面一起解释也是错的,所以是不可思、不可议,而不可思议就是向上一着。
向上一着既非有相,亦非无相,而是「非有相,非无相,非非有相,非非无相」。一般人经常处于第二义谛,或是第三、第四义谛之中,经常是向下一着,即使是在打坐参禅时,也是如此。所以要提醒自己,提起话头是为了向上一着,在向上一着里,没有是非好坏,没有善恶、大小、多少,是不可思议的境界。
若是觉得自己已经有所成就,觉得这炷香坐得很好,大概达到了某种境界,这是向下一着;若是坐得很烦躁、很苦恼,也是向下一着。凡是心中起分别心,都是向下一着。许多人经常是往向下一着去,一句话头提出来,便与妄念混杂不清,一受到妄念干扰,便生起厌恶;没有妄念时,则沾沾自喜,以为已经没有妄念,就是有了境界,这都是在向下一着的范围里兜圈子。单提向上提不起,向下一着却很快,众生真是非常可怜!
遇到任何状况、心中生起任何念头,要立刻提起话头。以思辨的方式参话头,不仅方法不容易得力,也是向下一着。因为思辨是以自我中心来做解释,并没有离四句、绝百非。还未脱离自我中心,就称一切法是佛法,一切相是实相,那么杀人、放火、偷窃或造口业也算是做佛事吗?五逆十恶,也是如来的功德吗?在无法离我执以前,说实相是一切相,这是绝对错误的颠倒见。
要好好地用方法,不管过去,不担心未来,不在乎有杂念妄想,不要求每一念都是好念,也不要求姿势必须坐得四平八稳,重要的是念念都系在话头上。该如何念念将话头提起呢?有三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就是观、照、提:「观」,是用话头的方法;「照」,是知道自己在用方法,然后加上渴望着、期待着话头发生效果,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效果,所以继续再问;当自己忘掉了、离开了方法,马上将方法提起来,则是「提」。
3.身心放下、方法绵密
参话头时请不要自我菲薄,认为自己一开始只是念话头就好了,或是自己大概只能念话头。不能有这种心态,要一开始就发参话头的心。
虽然念话头对产生疑情有帮助,但念话头只是问话头的第一步,仅仅是停留在念话头,而没有想要、希望知道答案,就不会有疑情。这只能算是静坐的一种,并不是话头禅,而且时间久了,会感觉是在念一句毫无意义的话,非常无聊。但是问话头时,对话头已经产生了兴趣,希望能问出答案来,所以不会感到无聊。
因此,话头禅至少要进入问话头的阶段,因为问话头存有疑情的成分。想要、希望知道答案,连续不断、一句一句地问话头,清楚知道自己在问,然后期待答案,但是不要想像或揣摩答案,因为有任何答案出现都不是答案,所以要连续不断地问。问的时候要恳切、持久、不间断,话头犹如环扣一样,一环一环地扣紧着,话头与话头之间没有其他杂念。若是因为没有答案而失望,或停止参话头,等于是将已串起的环扣全部散落,前功尽弃;一定要连贯持续地问下去,一气呵成,这样疑情才会形成。武侠小说中,常常形容武功高强者在舞动刀剑时,因为工夫绵密,所以是连一滴水都泼不进去的,而问话头也要有如此滴水不漏的绵密工夫。
方法要绵密、恳切,但是心情不能急,也不能紧张,如果心中着急,容易造成精神上的问题。临济宗参话头的方法称为「逼拶」。所谓「逼」,并不等于紧张,而是用话头将自己的杂念、妄想、偷心、烦恼心、贪着心和分别心逼到无路可走,没有进路也无退路,但是目的并非要对抗散心、杂念,而是要将话头用得绵绵密密,达到刀枪不入、泼水不进的程度,自然会进入疑团。如果话头一放松,很容易产生妄想,只要一念妄心起,便不在话头上,这时要赶快回到话头上。什么是「一念妄心」?受到身心种种状况打扰,即是妄心。
要提起话头,必须先放下身心。若是身心放不下、方法提不起,就无法有疑情,更无法见性。思前想后,是放不下心;在身体的感觉上打转,则是放不下身体,这两样东西放不下,话头无法绵密,话头不绵密,疑情便不会连贯,也就不容易进入疑团。当下全部的生命就是一句话头,死心塌地的只有一句话头,否则,一直在思前想后、人我是非或利害得失之中打转,即使得到了些许的心里宁静,也只是静坐,与明心见性无关。
二、疑情
参话头需要有疑情产生,若只享受身心的舒适、平静,贪着无杂念的状态,以为自己大概入定了、快要开悟了,所以不需再参话头斩杂念,参了反而累赘、啰嗦,最好不要参了,这种想法是遇到了懒惰魔,闽南话说「懒尸」——懒的死尸。不知提起方法,就像插了一根枯桩;身不动、心也不动,不算是枯木,不知道要用方法才是枯木。有话头就不是插桩,用话头就不是枯木。参话头一定是不断地参,不注意自己是否仍有杂念,即使没有杂念,仍是要继续参下去。
(一)疑情是参话头的着力点
疑情不是怀疑,而是坚信自己一定有个未出娘胎前的本来面目、一定有个无性的佛性、坚信自己一定能达到明心见性的境界。为什么相信一定有本来面目、有佛性?因为自己经常被环境影响而起烦恼,经常前念与后念矛盾冲突,而这就是无明。因为没有智慧,所以无明,见不到自性和本来面目,所以要相信一定有个本来面目,而自己现在正处于无明烦恼的壳中,而且这无明烦恼的壳相当厚,想要冲破、粉碎无明烦恼的厚壳,就必须以疑情为着力点。
刚开始念话头时,话头是着力点,产生疑情之后,就要以疑情为着力点,而将话头当成工具。参话头若是无法产生疑情,只是在念话头,也就是只有工具,没有疑情,那参话头便没有了着力点,成了所谓的「冷水泡石头」、「插桩摇橹」。
什么是「冷水泡石头」?意指光是不断地念话头,可能心里因此非常宁静、安定,好像没有什么杂念、妄想,甚至身体负担的感觉不强或似有若无,感到自我安全地沉浸于宁静的享受中,心中非常贪恋这种宁静。事实上,这种状况只是一种静坐而已。此时,话头成了习惯性的一句话,如同冷水一般,没有力量消融坚固的自我中心。
何谓「插桩摇橹」?从前有一种小船需要依靠人力摇橹,才能使船前行。如果在地上打根桩,将船绑在桩上摇橹,船仍然会停留在原地。「橹」指的是禅修的方法,不动的「桩」指的是自我,而自我就是烦恼、挂碍、束缚和无明。「插桩摇橹」是指念话头只能将心围绕、寄托在方法上,虽然也是在用功,但是自我仍然很坚固、清楚地存在,而无法化解或减少。禅修的目的是为了明心见性,要明心见性就要化解自我,所以,「插桩摇橹」或「冷水泡石头」的用功方式,与禅的修行不相关,也不相应。
1.制造疑情的条件
制造疑情的条件有:(1)参一句话头;(2)清楚知道自己在参这句话头;(3)现在虽然不知道话头最后的功能是什么,但是坚信一定有功能,而且坚信不断地问,一定能得到答案,如同蚊子叮铁牛,虽然毫无味道,但仍是不断地叮下去。
海伦.凯勒从小是个盲人,有许多人告诉她自然景物的颜色和形貌,虽然是听他人转述,自己没有见过,不过她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光明的。因此她曾经说,假如上帝能让她的眼睛看一下这个世界,就感到非常满足了!这好比我们自己尚未见到自性之前,早已听说有自性、有佛性、有明心见性这些事情,但是自己未曾亲自体验。可能体验得到吗?可能,而且比起海伦.凯勒希望见到光明而言,还要容易达成。因为海伦.凯勒复明的机率相当渺茫,而佛性、本来面目是天生具有,只要不断地努力修行,一定能亲自体验,所以,要非常恳切地训练自己产生疑情。提起话头能减少烦恼,提起疑情能减少更多烦恼,所以一定要提起疑情。
2.疑情起自生死心切
疑情不是他人给予的,是要由自己产生。产生疑情的过程,就像是置身在一间已经失火的房子中,门窗不仅关着,而且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若是想要活命,就要利用仅有的时间逃生,但是却根本不知道门在哪里?如果此时只是不断地问:「门在哪里?」而没有实际寻找的行动,就会坐以待毙。想要知道门窗的位置,就已经具备了想从火宅夺门而出的心理,但是因为不知道门在何处,所以需要付诸行动去找门。找门时不能心慌,否则可能很快便会放弃寻找的动力,或是即使摸到门,也不知道这就是逃生口。心情保持冷静,采取地毯式搜寻行动,不仅要绵绵密密、一丝不苟地搜寻,还要非常积极地搜寻,因为时间有限、生命有限。这是譬喻要产生疑情,必须先放松身心,并且非常恳切、绵密地用方法,不能懈怠,如此才能摸到进入疑情的窍门。
疑情的产生,一定与生死心相应。生死心不迫切,方法不会绵密;方法不绵密,疑情无法生起;没有疑情,参话头就没有着力点。所谓「生死心」,是指不明了生从何来、死往何去。因为有妄想、分别、执着等种种烦恼,致使众生在生死之中不得自在,又称「生死未了」。
能知道自己何时出生,却无法预知何时会死,而在即将面临死亡时,又该如何?修行的因缘是一闪即过的、是无法掌握的,既然此生有因缘接触佛法、修行佛法,便要投入全部的身心,生死心切地把握因缘努力修行。人的生命十分有限,哪里还有时间享受宁静、安乐和舒服?若将享受宁静、安乐、舒服的清修当成修行,这真是愚痴。生死心切,才会想知道本来面目是谁?念佛的是谁?拖着死尸走的是谁?什么是无?如此才会产生疑情。
无法产生疑情与两种情况有关:一种是心态的问题,另一种是对疑情的认知不清楚。心态问题很重要,通常会有下列几种:一种是心态上根本不想知道话头的答案,所以不会产生疑情;另一种是不相信自己有参话头的能力,没有迫切认为自己真的需要见性,或是认为这次不见性没关系,以后还有时间慢慢来。如果有这些心态的话,就无法产生疑情。要产生疑情没有捷径,端视自己愿不愿意依照方法练习。话头是心法、见性之法,不是自己没有能力见性,而是缺少见性的意愿。要将话头视同生命一样重要,在尚未得到答案之前,不应该有时间想其他的事,只要恳切地将整个生命投注下去,疑情很快就会出现。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今天活着,明天依然还会活着,因为随时随地都可能面临死亡。已经拥有生命,便要珍惜地运用这个人身来修行,一旦失去人身就等于失去了参话头的着力点,何时还能拥有这样的修行道器就不得而知了,所以需要非常恳切、非常急迫地参话头。只要现在有一口呼吸,便要把握这口呼吸来参话头,分秒必争、踏实用功,这就是生死心切。即使年长的人,也要以全部的生命精勤修行。修什么?修福德智慧行、修慈悲行。
净土宗有一种念佛方法,是以一口气来念阿弥陀佛。在念佛的当下,便准备着下一念没有呼吸了,犹如搭乘的船即将沉没,生命随时会消失,因此当你仍然有一口呼吸时,恳切地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期待、恳求阿弥陀佛的接引,这就是生死心切。净土宗第十三祖印光大师,更在自己房里写了一个大字——死,因此,无论参禅、念佛,一定要将生死放在心上,不要认为:「反正还没老,怎么会死?临终前再参话头或念佛往生西方就行了,现在还早得很哩!」这种想法是一种偷心,以这种心态参话头,是绝不可能产生疑情的。要生起疑情,一定要和生死心连在一起。
3.疑情即是愿力
疑情是坚决想要知道的恳切心,就像一只雏鸟在蛋壳里,不知道蛋壳外面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蛋壳有多厚?但是要寻找缺口,用全部的生命破壳而出,否则便会死在蛋壳里。
参话头的力量与死后的前程,有相当密切的关联。若是生时不努力修行,死后可能成为毫无目标的游魂;若是全心用方法,死前虽无法开悟或见性,但是修行的力量会持续下去,这是一种愿力。参话头引起的疑情,是希望得到答案,而这就是愿力。求生西方是一种愿力,用话头时不是求生西方,而是有破壳而出的愿心,这样的愿心能引导自己持续往破壳而出的方向去,所以即使没有开悟,修行的工夫并没有白费。
(二)疑情的保持与增强
如何增长疑情的力量?将妄念转化为即将面临死亡的恳切心,妄念就会愈来愈少,参话头的工夫才会愈来愈绵密;只要想求得答案的心愈来愈强,疑情的力量就会增长,疑情保持的时间也会拉长。
持续不断、保持恳切的心问话头,不去思考自己现在的状态是疑情或疑团,也不去想像自己是否由疑情进入了疑团,好像是从一层阶梯爬上另一层阶梯,更不要自认为现在的阶段是疑情,下一步准备要进入疑团去了,若是有这些想法,都是妄念。疑情和疑团只是名相,参话头时不要去分别自己的工夫是深或浅、是强或弱,而是绵绵密密地将全部身心投入在当下的一句话头,不断地参,抱着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决心一直参下去,自然而然会进入疑团,参话头的力量也就会愈来愈强。
(三)从疑情进入疑团
不断地问话头,就像将空气不断地注入气球里,这颗气球才会愈来愈大,若是为气球灌气时,灌一下就放掉一下,这颗气球永远无法饱满;相同地,问话头的心不恳切,问一下就休息一下,话头的力量会无法连续和连贯。为了不使参话头的力量减弱,必须持续不断地问,但是也不要问得太快,否则会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以绵密的方式问,心中没有想其他事的空隙,呼吸是自然进出,而念头是不间断的,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就会由疑情进入疑团。
疑团维持的时间及力量有长短、大小之别。疑团力量小,时间很短,可能只要听到环境里有一些声音,疑团便消失了。有些疑团的力量能维持数个月、有些维持好几日、有些维持几小时,若是只维持几分钟,不算是进入疑团。真正地进入疑团,会达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的程度。「视而不见」是指见到了任何事物,心里没有分别;听到声音,也不会分别是什么声音?好不好听?是谁的声音?这是「听而不闻」。走路照样能走,但是心中没有「走在哪里?这是什么路?」的念头;吃饭也是自然地吃,习惯性地吃完了,究竟吃了什么?好不好吃?全都不知道。自己完全被疑情包围住,自己就在疑团里。
譬如来果老和尚的修行过程中,有数个月的时间在行脚,同时也在参话头。天亮时知道起身,起身之后知道要背着行李,知道向人托钵;晚上时知道要睡觉,就夜宿屋檐下、树下或土地庙里,若是没有地方休息时,便于路旁睡下。他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参话头,即使睡觉时也在参话头,如此绵绵密密地维持好几个月,疑团的力量很强。
有一次来果老和尚在高旻寺过堂,因为他正处于疑团中,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食而不知其味,动作也比较迟缓。维那见他拿了碗,整个人却呆呆的,以为他是装模作怪,于是当场打了他一个耳光,致使来果老和尚的疑团不见了,并且还岔了气,身体很不舒服。因此他发愿,如果自己当上方丈,就要规定在过堂吃饭时,不准打耳光。
要进入疑团,方法一定是绵绵密密,不顾前后,不顾旁人和环境;不管吃的是什么、走在哪里,无论何时,只顾自己当下的这一句话头,那么话头的力量一定会增长,一定会进入疑团。疑团必须从疑情产生,从而粉碎疑团。疑团粉碎时可能会有三种状况:一种是见性、一种是彻悟、另一种什么都不是,端视疑情力量的大小。
也许有人认为自己已经打坐了几天,怎么仍无疑情的讯息?方法是否没有效果?或是念头一动,觉得自己现在身体状况不佳,满疲倦的,能用功吗?只要有这种比较心或分析的态度,就会感到没希望了,方法更是无法得力,犹如一颗泄了气的气球,即将坠落一样。
克服的方法是不断地加温,持续地只管用方法,答案一定会出现。但是不管它何时会出现,自己当下的责任和任务,只是单纯地提起一句话头,任何身体上、心理上或环境状况发生,只是提起话头,否则,身上稍痒或稍痛,就抓一抓、摸一摸,不然就是担心哪个地方痛的话该怎么办?这些念头都是在打妄想。安心的方法,就是任何状况发生,即单提一句话头,也就是单提向上一着。
三、两种辅助的方法
如果念话头已经能很快地让心沉静、稳定,但是却没有强烈的希望或期待要得到答案,疑情不强,疑团不会形成。若是持续这种状况,那你是在休息,不是在用功,只是冷水泡石头。此时,可以用「空观」,亦即「中道观」,或者是「放舍万缘」两种方法来做为辅助。
(一)空观
首先,让心处于明和静的状态,不执着也不贪恋。此处所说的「明」不是光明的意思,而是心里非常清楚,明明朗朗,不暗钝也不迷糊;「静」是不动摇的意思。非常清楚自己没有杂念妄想,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心非常安定、安静,就是明和静。但是,若无辅助方法,可能经常守着明和静的状态,这样最多进入次第禅定,而无法与大乘禅法的悟境相应。所以,必须知道何谓「空」、何谓「中」。
空和中事实上是同样的。空,不等于没有;心中明白清楚,不是空,而是有。不执着、不攀缘、不依赖、不贪恋明和静的境界,而将心住于无所住的状态,这就是《金刚经》所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般人达到明和静的状态,会出现追求心,觉得自己住于明和静很快乐、很舒服、很自在,有这些心境出现是「有所住」;「无所住」是指心清楚有明有静的境界,但是不觉得自己很欢喜、很有成就感,这就是空观。
「中道」的意思,是既不住于中间,也不住于两边。所谓「两边」,譬如以明静和散乱来说,散乱出现时,要运用方法对治,而明静状况出现时也不贪恋,这叫作不住于两边。不住于中间,是指心中不执着任何一种境界。有人会误解,以为不住于中即是只住于空,但住于空也是错的。空,不是心中什么都没有,也不是空空荡荡的状态。那么不住于中间,也不住于两边的「中道观」究竟是什么?事实上是无法解释,也无法说明的。譬如,当你游泳时,自己并不是一直停留在中间的水面上,是要将水不断地往身体两边划出去,而水始终是从身体的上下左右滑过,不会去执着哪一边的水是你的或你所喜欢的,只是一直往前划,这即是类似中道观的修行方法。
如何将中道观运用在话头禅上?譬如参「什么是无?」时,每参完一句「什么是无?」就将话头放下,然后继续参「什么是无?」,参完之后再将话头放下。放下话头不是休息无事,而是仍然持续地参话头,但是心中没有要追求什么,也不安住于什么之上,只是参一句话头便放下话头,不管是否有杂念,只是持续地参下去。虽然此时没有疑情,但是心中也没有留下种种妄想或执着。不留下任何东西,话头成了工具。这是第一个步骤。
第二个步骤是持续不断地参话头、放下话头,逐渐地,已经不需要或念不出、问不出整句话头,而是一直让话头过去,有什么经验就离开那个经验,最终话头消失了,心仍不住于任何一境——不住于明,也不住于静,但是不离开明,也不离开静,明明朗朗、清清楚楚,不断放下。
即使无法产生强烈的疑情,能够将中道观的修行方法练习好,在日常生活中,当你遇到欢喜或讨厌的境界出现时,就运用提起话头、放下话头的方法,凡是当下无法处理的问题也都放下,心就不容易受影响,而能适当地处理问题。
但是,若是疑情已经非常强烈,疑团也已经非常有力量,就要持续在疑情或疑团之中,而不要使用中道观的方法。
(二)放舍万缘
当参话头无法生起疑情,或疑情的力量不强时,那就放下话头,让你的心不住于前也不住于后,不住于有也不住于无,有任何念头出现,就终止那个念头,并告诉自己:「这个念头不是我要的;出现宁静的念头,不是我要的;出现光明境的感受,也不是我要的。」任何一种体验、状况发生的时候,或是心里有任何念头生起时,马上告诉自己:「这不是我要的。」不断地舍、不断地放下,直到心中非常宁静、安定,最后,连「不是我要的」这个念头也放下。之后,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自己要的,这叫作「放舍万缘」。
不仅心内、心外的任何境界,以及苦、乐、忧、喜、舍等种种触、受,都不是我要的,连自我执着、自我中心都不是自己要的。放舍万缘,舍到最后没有东西可舍,不舍坏,不舍好,这又回到了《六祖坛经》所说「不思善、不思恶」的方法上。事实上,「放舍万缘」和「不思善、不思恶」的方法是相同的。
「放舍万缘」的前提是一定要等到心很宁静、安定的时候才用得上,如果心尚未安定,还是提起话头。如果有疑情产生,似乎也有疑团,而这正是参话头所需要的,就不能舍了。
四、日常生活中的用法——提话头
生活之中如何提话头?就像嚼口香糖一样,开始嚼的时候是有味道的,嚼到最后就没有味道了。虽然没有味道,但是因为习惯了,所以还是继续嚼着。我见过有些人,除了开会、说话不方便之外,平常习惯一边工作一边嚼口香糖,一边看书一边嚼口香糖,或是一边写作一边嚼口香糖。所以,练习在生活中提起话头,要像这种嚼口香糖的习惯,将提话头变成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
平常提话头,不管是不是有疑情,心里要系念着话头,因为这句话头关系着我们去了解自己生命的源头是什么?生命的根本是什么?未出娘胎前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将「大事未明」这个问题,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事,所以时时刻刻、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将这句话头的力量维系着。
当心中没有慈悲心、没有智慧心,只有瞋恨心、烦恼心时,更是要提起话头。有些人以为生了病也可以提话头对治,但是身体有病要去就医,话头虽然能治烦恼病、生死病,却无法医治身体的病。
也许一整天忙得不得了,忙到晚上睡觉时,也未曾提起过话头,如果半夜醒来,想起自己一整天没有提话头,那就先提几句再睡觉。但若是正在授课或开会,突然间提话头,则是颠倒。也就是说,话头在午夜梦回时可以提,在休息时可以提,在无关紧要、不需要思考时都可以提。提的时候,提一下就够了,不需要一直提。另外,只要在心中系念着话头,不一定要将话头念出声来。
平常生活提话头,千万不要变成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否则会影响正常生活。照样过着平常的生活,偶尔提一提话头,因为这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忘掉,这样才是真工夫。
摘录自 | 《圣严法师教话头禅》
文 | 圣严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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