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文学】艾文 ‖ 最 简 单 的 葬 礼

百科   2024-11-11 00:00   陕西  

年近花甲,自认为历事无数,阅历丰富。然而,常言说:活到老,经不了!年初经历的一件事,依然震撼了我的三观,至今提起,唏嘘不已。

春节过后不久,西安一个战友的母亲去世了。虽然之前知道老太太已经九十多岁了,卧床多年,我还是劝慰战友,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随后,打电话通知了另外两个战友,一个咸阳的,一个汉中的。在新兵连时,我们四人关系最好,以兄弟相称,我年龄最大,他们都称我老大。因为相识在最艰苦的岁月里,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吧。三人相约第二天下午在西安火车站见面。

无愧于军人出身,守时守信守约。第二天下午五时许,我们三人准时相见了。“兄弟们的组织纪律性还都在啊!”我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们直奔目的地——和平门干休所。车上咸阳战友提醒我:“老大,要不要送个花圈?”

“西安市的规矩多,到现场看吧。”我也有送花圈的意思,因考虑携带不太方便,想去就近解决。

下车后我们打听哪里有殡葬用品店,行人纷纷摇头说不知道。真奇怪了,偌大的西安市找不到一家卖花圈的!

“先去家里吧,他们应该知道。”我对两位兄弟说。

走进干休所,天已放黒,不大的院内静悄悄的,甚至连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在我的家乡,无论谁家有婚丧大事,亲朋好友乡邻都会自动的前来帮忙。主人的驻所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儿。今天的情况有些反常,我们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可能有错,以前来过几回呀。在确认无误后,我们来到战友家的那栋楼前。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花圈,没有任何过事的迹象,甚至连一朵小白花都没有,只有冷飕飕的北风,顺着楼道肆虐的刮来。真不可思议!打电话,战友下楼来把我们接进家里。

他家住二楼。走进单元门,不大的客厅中央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摆放着老人的遗像,像前有一只香炉。没有膳食、水果、干果等祭祀品,桌下两旁摆着四个花篮,中间铺了块旧地毯。真的好简单!我们三人上香祭奠完毕,被请到一个卧室里。室内有一张老式的军绿色单人床,一套木式沙发茶几。房子不小,东西不多,显得空间挺大的,人进退有余。

战友的老家是河北人,父亲是一位三八年参加革命的老八路,九十年代在副师长的位置上离休下来,也算是高干家庭了,老人在零几年的时候去世了。战友在西安市公安局下属的一个分局工作(副处级领导),媳妇也是警察。家中姊妹六个,四个姐一个哥,事业都有成。可是今天的场面,实在有些出乎意料,这哪里像高干家过事呀?退一步,就算他老父亲已经过世多年,凭着他们兄弟姐妹的社会关系,还有底下的儿孙们,也不会把事情过得如此的冷清吧。

晚饭被端上来,一人一碗米饭,一品羊肉萝卜汤,没错,就一个菜。吃吧、吃吧,主人招呼着我们。我心里划过一丝悲怆,难道凑不起四个菜吗?在我们老家,怎么也少不了七碟子八碗的。咸阳战友见状忙说他还带着八宝酱菜,拿出来后装盘子摆上,才凑起两个菜。我们确实有些饿了,三人风卷残云般的一人吃了两碗米饭,总算是把饥饿的肚子安抚下来。

坐在那里聊了一会儿,问起花圈的事儿,战友说不用送,他姐姐们都没送花圈。这样的回答让我们倍感诧异,老人去世了,怎么能没有没有一个花圈啊,这搞得也忒没气氛了。期间不断地有人前来拜访祭奠,有朋友、同事、同学。吃过饭的不再谦让,没吃饭的,一律是米饭萝卜汤招待,谁也不例外。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倒也融洽自然,好像大家对这种招待方式已经习以为常。我没有参加过西安人的葬礼,总是按照老家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葬礼场面要大,人越多越好,热热闹闹的,这样会显得主人家很有面子。可是看见战友家今天的状况,真的有些颠覆了我的认知。

晚上,我们三人被安排在附近的一家酒店休息,战友家有客人,他媳妇将我们带到酒店,安顿好后回去了。

“我想吃面,谁还吃呢?”咸阳的战友问道。

“我也想吃面!”我连忙应声道。说实在的,晚饭吃的并不合胃口。我们三人一起下楼找了个面馆,一人要了份岐山臊子面。饭刚端上来,西安战友打来电话,问我们在哪里,给他发了个定位后,拿起筷子急不可待的搂起面来。对于老陕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碗面条,令人更可口舒服了!

“还是这东西得劲,解馋、过瘾、实惠!”咸阳战友边吃边说。

“老三,你今晚咋不吃馍呢?还记得在新兵连,你不爱吃米饭,晚上饿的睡不着,直喊叫‘班长,额要吃馍呢’!让班长训了一通。”汉中战友翻起了老账。

“对,以后‘额要吃馍呢’就成了我们四人的接头暗号啦!”我接着话题说完后三人都笑起来。

“笑什么呢?”西安战友踏进门来惊诧的问道。

“口令!”我严肃的盯着他。

“额要吃馍呢!”西安战友愣了一下,随口回答道。

暗号对上啦!我们四人一起大笑起来。

“就知道你们没吃好,专门赶过来看一下,老板,账结了没有?”

老板忙说:“结了、结了。”

“唉,我们这里过事就是这样子,估计你们没有吃好,急着赶过来,还是来晚了。”战友歉意地解释道。

“你这里的确跟我老家不一样,在我堡子里遇见这号事,搭棚唱戏,酒桌支起,连续热闹几天。亲朋好友来了,酒肉放开的整!老人最后一回了,送的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快人快语的咸阳战友,滔滔不绝的说起他家乡的风俗。

“西安市就是这条件,单位又不让大操大办,再说三年疫情期间,管控的更严,大家都一样,慢慢地习惯了。”我们在面馆又聊了一会儿,战友说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五点起床,去家里吃早点,六点准时坐车去长安县殡仪馆,路上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起得晚了怕赶上上班高峰,容易堵车。随后我们回宾馆休息了。

早上四点钟,咸阳战友就醒来了,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玩起手机,搞得我们都没了睡意。

“你咋不睡了?”我睁开眼问他。

“我这人不敢遇事,一遇事就睡不着。”咸阳战友解释说。

“比你老妈去世操的心还大!”汉中战友调侃的说道。

早点一人两个小包子一个鸡蛋,一碗菜汤。简单的吃过后,几个当兵的战士将灵柩抬上殡葬专用车就出发了。西安战友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拉着我们三人,早春二月的气温很低,天也亮的晚,街上的行人稀疏,车子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大街上。没走多远,后座上鼾声传来,咸阳战友已经酣睡过去。

“这家伙,就是跟人不一样。”汉中战友笑着说。

火葬场的人到不少,据说这里一天三班倒不休息,丧者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进行火化。战友家的时间被排在早九点,妥妥的黄金时段。

八点半在殡仪厅举行追悼会,偌大的厅里摆放着八个花圈,花圈是租赁来的,战友送来几副挽联,让我们装订在花圈上。大厅里有三十余人,因为他家是外地人,也没有通知亲戚朋友,除了我们三人外,其余全部是他的家人。他哥哥代表全家致悼词,大孙子发言,代表晚辈缅怀奶奶的恩泽,仪式就结束了。哀曲响起,遗体告别,没有一声悲哭,大家静静地绕场一周,一切结束在悄无声息中。

一个小时后,骨灰出来。战友说他们要去烈士陵园,将母亲和父亲一起合葬,让他媳妇开车先送我们吃点饭,然后到家等候。车行驶了半个小时遇见一个地铁口,汉中战友说停车,他有些私事要办,就此下车,我和咸阳战友也坚持下车,坐地铁一起回了火车站。

一路上,咸阳战友不停地埋怨丧事儿过得太简单,还不如普通的农家葬礼,最主要的是没有气氛,显得对逝者不够尊重。我也有同感!葬礼是一件重要而又严肃的事情,是一种生者对死者哀思的寄托形式,是对逝者一生最后的挽送,也是表达对死者尊重的仪式。

毛主席曾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一个人的一生不容易,无论他经历了什么,或达官显贵,或寻常百姓,或轰轰烈烈,或平淡一生,我们都应该给他一个总结,这个总结就是通过葬礼来表现的。我见过炮仗连天、唢呐悲鸣的葬礼,也见过无儿无女五保户(俗称四碟子菜)的葬礼,无论哪种形式的葬礼,我们都是希望让逝者生前的亲朋好友知道一下,前来悼念一下,送他一下,让逝者的最后一程走的安心,走的热闹,走的风光,走的体面。我想,这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也是最好的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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