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一楼宽阔的廊厅口,赫然是一张醒目的喷绘写真公告,公告上明明白白告知参加同学会的楼层和房间号——足以显示组织者在此之前的良苦用心,深思远虑。
同学会的组织者是我的同学兼发小,二十多年前数载同窗。学生年代关系就非同一般,因为我们都是老师办公室门口的常客,同样经常被请家长来谈话。
他在孩童时代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天赋异禀,比如我在因为违犯纪律受到老师严厉惩戒的时候,总是牙关紧咬,一声不吭(殊不知这种表现更激发了老师们的无名怒火和心底的征服欲)。而他却在受到惩戒的第一下之后就嚎啕大哭,声震斗牛。他独一无二的悲惨哭声,足以让老师们心生恻隐,望而却步,闻而停手。倘若惩戒者没有住手的迹象,他便一直哭。他哭声独特,哭起来的时候一边长啸,一边大笑(其实是在哭),他啸声凄厉,笑声凄惨。直到引来其他老师或者校长的劝说,直到惩戒者被劝说的心平气和、怒火烟消云散或者哑口无言,无处遁形。
他的不凡智慧还表现在比如盛夏时节,酷热难耐,我们会趁着午休时间呼朋引类偷偷去村子南头的水沟里玩水消暑。值班的老师在接到群众的举报后匆匆赶来,一声棒喝之后,我们会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的从沟底爬上来,而他却在爬上来的过程里逃之夭夭于沟渠,销声匿迹于草丛。最后尽管值班老师知道了下沟玩水的人有他,却因为已经在我们身上杀了鸡,消了气,降了温,让全校同学骇了猴,所以在再见到他时也不过笑骂几声而不了了之而已。他的聪明才智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如今他正坐在可供二十几人用餐的大圆台后的座椅上,气质优雅,气度不凡。来一个同学,他便起身迎接一次,再来一个同学,他便又重复一次...一见而如故,因为原本就是故人,所以尽管其中有的人已然十几二十几年不曾相见,但是没有丝毫半点的生分,无需铺垫,三言两语大家便寒天暄地,谈笑风生。
偌大的餐桌上,佳肴菜品可谓丰盛,奇珍异味枚不胜举。等到大伙陆续坐定,他端起了酒杯,他清了清嗓子,觥筹交错间,他慢慢地娓娓道来:多年前中途肄业离开大家,实在是迫不得已,没办法出来打工,尝遍了人间冷暖,看透了世间炎凉。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几经辗转,遇到了一个好老板,看中他的吃苦耐劳,敦厚可靠,慢慢提拔,委以重任。后来他离开老板单干,经过多年打拼,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这次回乡忙里抽闲和大家坐坐。
忽地他话题一转,最羡慕的还是最后考出去的同学,朝九晚五,有轻松的班上。大家皆愕然随之众说纷纭,羡慕他实现了财富自由。他摆了摆手,有了一点儿小钱,算不了什么。终日劳碌奔波,一时一刻也不敢懈怠,心里的那根弦永远都是紧绷绷的。咱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跳出农门,还是要好好读书,这是一条相对公平的捷径。有一点儿钱真算不了什么,没有知识才真的可怕呢,没有知识就没有纳米芯片,就没有人工智能,就没有洲际导弹无人机,也就没有竞争力。所以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
众人一边享用着饕餮的美餐,一边听他旁征博引,引经据典。
他言说他敬重知识,敬重文化人。有了闲暇时间就去看书,仔仔细细地,认认真真地看,还会看家乡一些平台的文章。我知道他本是性情中人,秉性敦厚,所言皆发自肺腑,打拼多年,阅尽千帆,心安处终是故乡,也惊诧于他的认知,竞有了大家领导风范。众人当撷趣般闻听着他走南闯北的经历、故事,见闻,我在他身旁沉思——岁月的磨砺和时代的造就让一个从前的青涩少年迈向成熟的中年,他的成功已然不可复制,当下时代,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扭转乾坤......
酒足饭罢,再续茶水,旋即他和大家依依道别,替换着名片,交换着电话、微信,大家相约着期待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