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欢迎来到故事开放麦,这里是 故事FM 的全新单元,我们去线下收集故事,面对面见证一段人生,然后把其中的一些带回来,转交给你。今天的节目,是我们 8 月 3 日线下开放麦的盛夏特别活动实录,这次活动的主题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文化冲击」,我们邀请了 9 位讲述者,分别来自西班牙、柬埔寨、法国、韩国、中国等不同国家的友人,讲述他们跨文化之旅中遇到的文化冲击(Culture Shock)和思考,活动的 after party 环节,讲述者与现场的七十位 故事FM 的听众举杯畅聊,共同度过了热情、美好的盛夏一日,成就了一期温暖人心的故事开放麦。谢谢大家!
由于篇幅所限,我们仅摘取部分嘉宾发言在节目中分享,如果你想听到完整版,还请下次来我们的开放麦现场,与我们面对面,也期待你自己的故事。
提示:由于现场外国嘉宾均用普通话发言,表达上可能存在与中文既定语言逻辑不同的方式,在文字实录中,尽管我们做了一些文稿的整理,但表达上尽量保留了他们发言的逻辑顺序和语言特色,希望读者也能从语言中感受到表达者的特点。
其实我是第四代华人。我的太爷爷是从中国过去的,具体从哪里,目前不知道。我们现在还在寻根,但不可能去挖我太爷爷的墓地,因为中国有一个文化传统叫入土为安。前段时间问了我爸,得知我太爷爷应该是在 18xx 年徒步来到了现在属于越南的地区(以前属于柬埔寨),建立自己的故乡。后来他跟一些王室成员专门做烹饪的那些人结婚,慢慢地,这个家庭就从中国家庭变成了柬埔寨家庭,但是还会保留一些基础的中文交流和使用筷子。我爷爷的时代还会说中文,到了我爸爸的时代,基本上就不说中文了,他们会说越南话和柬埔寨语言。因为已经成为王室中人,我爷爷刚好就来到了金边,成为一名高级知识分子,又开了学校,甚至变成了教育局的领头人,因为有法国的帮助,所以它的教育体系也更系统化。后来受到 1953 年法国的文化的影响,加上柬埔寨政权红色高棉,我家里的人,慢慢就移民到了法国。因为我的爷爷是知识分子,刚开始,爷爷要我的爸爸去法国当老师,但是我爸爸他有一个传媒类的电影梦,他学了戏剧、又学了考古,战争之后,他就自娱自乐,扮演战地记者,说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弟弟妹妹。因为很崇拜亚洲文化,亚洲又比较安全,我跟随我爸爸(从法国)又回到了亚洲。我们先到了老挝,后来到了柬埔寨。因为我爸很崇拜戏剧,我叔叔也从事这个行业,所以我把送到泰国去学习戏剧。我爸也非常崇拜中国文化,就把我送到了老挝华人地区接受中文教育。所以我就在很多东南亚国家来回穿梭,因为以前管得不严,坐船就能过来上学,来来回来比较方便。 我平时在家说法语,然后去泰国我要说泰语,到老挝我要说老挝语,但是在中文学校,它会有那种红色的布,上面写着白色的字:「请讲普通话」。加上当地人还会说闽南语,我从小就感觉到很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学,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都是法语的书,但是我去报刊亭买动画书,又是老挝语,当我进了学校,数学题什么的,又是中文,这就是我的一个疑惑。 后来因为我妈工作变动,我跟随她来到四川成都生活。我当时应该要念初中,但是因为我的中文以前学的不是很好,所以有点跟不上,我又特别崇拜中国武术,所以在我妈同事的建议下,我就被送到乐山大佛文武学校,也叫峨眉派。刚好我也是最后一届峨眉派掌门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外国人学徒,我就跟他学武术。我来中国时 14 岁左右,然后我 17 岁就拿了中国国家二级运动员。对,我中学没毕业,但是拿了二级运动员。我妈就很担心我未来要干什么,我说我要给普京当保镖。因为以前类似这种武校的小孩,想得很简单,不是想当司机就当保镖。我妈就愣了,因为我妈在世界银行工作,而且我家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怎么就变成个武夫?我妈就请教了她的同事,然后把我送到国际学校的汉语中心,从头开始学中文,考大学。因为我从小就把自己当成中国人,所以我都要硬着头皮去参加高考。其实外国人是不用参加高考的,可我参加了,还被教育局叫过去查了一下,为什么这个人的名字这么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以为是专门为学校作弊的,差一点就影响了我同一届(高考的)学生。 后来我就到北京,最后考到了中国戏曲学院,跟杨超老师学习了四年,毕业后我又去了中央民族大学,跟朱靖江老师一起学习视觉人类学。我的人生就是不断在寻找,我又在迷路。我妈在我念高中的时候,她就把我放下了,我不可能跟着她回柬埔寨去学习,只能把我放在中国,相当于自生自灭,我只能自己摸索这个学习的过程。 我想成为导演,但其实成为导演挺难的。我谋生的手段是掌机,就是做电影摄影师,也拍广告。什么都拍,只要有活,只要给钱就拍。我也是个斜杠青年,摄影师不够,我成了导演,人类学工作者,不是人类学家。因为我妈是学社会学的,所以她给了我很多类似世界银行或者其他 NGO 组织的资源,去帮助我关注一些地方志,民族志的项目。我知道这是我精神的一个修炼,但是我还需要生活,我觉得我不能啃老,中间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我没有跟我妈要生活费。但我我妈有时候又想帮助我,我和她来回推脱,直到我结婚以后,我妈才说,你看你妻子不容易,你养不起她。每个月才给点生活费来帮助我们。 在创作中,我会从虚构到非虚构来回跨越,我其实也想成为一个电影导演,但是我的文本写作已经固定成中文,但中文又不是我的母语,我又不可能写柬埔寨语,也不可能写法语。因为我很长时间没有用法语和柬埔寨语写作过。不是我的母语的中文,现在变成我的工作工具,就很尴尬。我写作的时候,要不断地去查字,在创作上是会有一点阻碍的,这相当于,我又重新建立了我自己的语言体系。现在跟我家人说话、生活,其实我们会有很大的文化隔阂。我爸现在不是王族了,但是他的爷爷的时代是王族,所以会受婆罗门的影响,因为柬埔寨有一半属于 Indochina 。一般去旅游的话,是不会发现有这种种姓制度的,但是在王室家族里面,它有种姓的阶层。我小的时候,家里差不多有 10 个佣人,负责不同的工种,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不能吃饭,他们要等在地上。等我们吃完饭之后,再帮我们收拾这些东西。但当我来到成都的时候,我们家里习惯不自己洗衣服,自己做家务这些东西,所以我们请了保姆,但中国的保姆和我们那里的佣人不一样。佣人的爷爷奶奶都是佣人,所以他们的下一代也会免费为你干活,因为他们吃住都在你家,ta 是你家里的一个资产,不能流入社会。在中国的话,佣人非常贵。贵不是问题,问题是吃饭的时候,中国的阿姨做完饭以后,直接上桌。一张桌子,我妈坐这边,保姆坐那边。我妈就感觉很「膈应」,很奇怪,她不能适应,因为东南亚佣人地位很低。所以我妈就很生气,告了家政公司。后来闹得很大,甚至我妈的同事、秘书都来帮她解释,但是她不能明白。中国就是这样,就是人人平等,司机也不是车夫。但柬埔寨的司机是车夫,你可以骂他,你可以吼他。这是我十年前小时候的生活,现在柬埔寨也没有了,就慢慢平等了,老百姓可以进商场坐电梯。在以前,像法国人建的那种餐厅,非常贵,普通老百姓是不能进去的,它会分阶层。佣人可以跟着主人进去,但进去也只能等着主人用餐。 中国有酒文化。我学人类学的时候,喝酒是必须的,因为要入乡随俗。中国的酒文化非常特殊,动不动就聚餐,喝酒,你不喝酒的话,这个项目就不给你,有一段时间,我喝酒都能吐血、拉血。老板巨能喝,我就怕拿不到项目,拿不到项目就没钱。我就把这个酒文化跟家里人说,家里人很不明白,他们认为他们是老贵族,老贵族怎么能被别人这么蹂躏呢?没办法,你来到中国,谁管你是贵族还是什么,你为了生活就得这样。而且现在在柬埔寨,老百姓也不会像泰国地区一样给皇帝纳税,所以王室家族也得有工作,我妈就工作了。我爸妈对中国酒文化有误解。当我妻子给我妈送新年祝福,向我妈敬一杯酒的时候,我妈推了,她说,你不需要给我应酬。哈哈哈,就很尴尬。在中国这么多年,我对于文化冲击、文化差异,已经没有太大感觉。从小就待在这里,所以负负得正,而且我能感觉我更包容这个文化,而不是抵触这个文化。我没有冲突,已经适应了这个地区,我觉得我应该也是一个中国人,真正的中国人。谢谢大家!夏海明
大家好,我的中文名叫夏海明,我是西班牙人,我来北京来中国已经 17 年了。我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专门是为了读书,为了学中文,我就拿这个语言作为入口来开始讲我的故事吧。有一次,我去一个餐厅点了一个汤,我特别爱喝那个汤,我想再来一点汤,但是我说错了,我把「汤」说成了「糖」。服务员用很奇怪的眼神问我,你确定吗?然后我说,我确定。她回厨房了。回来了之后,她给我拿了一个汤,然后里面有一小堆的那个「糖」,我当时表示很无语,怎么会这样呢。刚才说的是发音方面的问题。但是除了发音、声调,汉字方面也是个大问题。我记得有一次特别逗,大概是 8 月底或者 9 月初,大概是秋天吧,天有点凉了,我需要买床单(被子)。我看到附近有一个小店,里面有很多柜子,放了很多被子,我买了一个床单(被子),然后盖了,诶?有点奇怪,怎么这么痒啊?因为我不认识那些汉字,后来我查字典的时候,发现汉字是:寿衣!(观众笑)很高兴你们笑得这么开心。有时候会给中国朋友讲涉及死亡的话题,他们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在西班牙语境当中没有问题。 很多年前我当西班牙语老师的时候,会跟学生交流,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西班牙语里面,它和中文不一样,它的每个名字,是有阳性和阴性这么一个区别。比如说,桌子是阴性,是女的,杯子是阳性,是男的,可以这么去理解。然后有一次,我给学生讲,国家的名字也有阴性和阳性,像「中国」的话,就是阴性的名词,「日本」就是阳性的名字,是男的。然后有一个学生问,诶?老师,不对,为什么会这样呢?中国这么大,应该是阳性的,应该是男的呀?日本那么小,小日本嘛,不应该是阳的,应该是阴的,是吧?我一听她这么说,觉得挺有趣的。通过西班牙语的学习,我能意识到学生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心态,而且这个学生是一个女生。在中国的第一年,给我印象深的还有一件事情。有一次,跟同学们出去玩,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我回家已经是周日凌晨两三点了,我看到建筑中的一个楼,有一个工人在焊接,虽然当时我已经喝多了,但我一看到那个就,哦,天哪,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哦,这不是西班牙,这是中国。第一个原因,这个非法的;第二,是因为我们西班牙没有人愿意干这么苦的活儿。我没有跟那个工人聊天,但他肯定是为了他的家人以后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对吧?这是我到中国这么多年忘不掉的事情。我想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些文化冲击给我带来的最大收获,除了更好地了解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些经历让我重新认识到我自己的文化,我自己的国家,也让我意识到我其实不仅是西班牙人,我是欧洲人,我是西方人。大家好,我是林卉。我想先从我女儿的故事,从一个小女孩的视角谈谈文化冲击。
我女儿今年是十岁。2018 年的夏天,我带她去美国旅行,那年她四岁,她还是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资深爱好者,资深到什么程度呢?现在我们都说她是一个西游记的「十级学者」。她经常给我提一些什么黄风怪是哪一集出现的?他旁边的小妖精叫什么名字等等这种问题。
我们在北京是住在郊区的,也不经常往市里跑,我很想知道这么一个小朋友,她到了纽约之后,来到了一个处处都是摩天大楼的地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们到了纽约入住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们说先去中央公园,我们就带着孩子去路边摊吃个早餐。当时纽约的天气是阴沉的,烟雾缭绕,遮住了摩天大楼的尖顶,这时我闺女说了一句话,「妈妈,纽约的楼可真高啊,玉皇大帝都被它捅死了」。我大脑中立马就具象化了,什么叫孩子心目中的文化冲击,那时候也感觉到了。
我自己的专业叫口述历史。可能很多人听说过我工作的这个机构,叫中国传媒大学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由著名的媒体人老前辈牵头。我是从 2012 年开始,也就是机构成立的时候在做负责人,最早是做中心的副主任,现在是中心的执行主任。
口述历史是什么?大家可能有人听说过,但是不太了解,我举一个中国人都懂的例子。大家都知道有个典故,叫荆轲刺秦王。这个典故是司马迁在史记里记录的,但是这个故事是怎么被记录下来的呢?是因为当年荆轲刺秦王的时候,他旁边有一个医官,他当时看到有人来刺杀秦始皇了,他拿了他手里的药包,把这个他的剑打掉了,这样争取时间之后,秦始皇才能有时间拿出剑来,刺到了荆轲,这次刺杀才没有成功。
为什么这个事能记得这么细?是因为这个医官特别的长寿,他一直活到了西汉时期。他有一个好朋友,大家另外熟悉的另外一个著名的思想家叫董仲舒,而董仲舒又有一个好朋友叫司马迁,所以他的故事被记录下来了。
就这么一个通俗的例子,大家就知道了一个历史的亲历者,他把自己的故事讲述出来,被记录下来,然后被传颂下来了。当然这个不能叫严格的口述历史,我们做的这个专业有一个界定是什么呢?它是随着上个世纪的媒介技术的发展,也就是录音方式开始普及了,很多人知道我能拿录音把听到的话记录下来了当做资料,这个是叫口述历史,所以才能传播下来。这个事情会超越了我们日常概念中所谓的文化冲击。
美国最早开始做口述历史,他们用它来采访什么?采访总统,想知道总统这一生他这个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哪些细节是可以记录下来了,但是它传到欧洲之后,然后就变化了一些样态。
最主要的是在英国,当时还属于欧洲这一体化的概念里的英国,它会说我会用口述历史的方法去访一些女工,访一些佣人,访一些这些不会被社会关注的人,把他们的经历记录下来。然后就通过他们的讲述,他们的日常的生活状态,他们的生活水平以及他们的薪酬待遇,他们如何在家庭这个哺育儿童、家务和工作中间寻找一些中间点等等的生活细节,通过这些方式实现的是一个对底层的关注和对权力的平等的这么一个概念。
当然,我们在中国也发现了这些点。但学界的很多人会纳闷,你们做什么口述历史?你们采访的人说的真话还是假话都还不确定,所以很多学者是特别排斥的。渐渐地,口述历史的知识在中国普及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们把近代发生的一些起事情记录下来,跟史料加以印证,或者我们多方加以印证之后,其实是可以给我们历史研究增加很丰富的研究资料的。所以我们做的这个口述历史,它其实给中国学界是带来一个巨大的文化冲击的。不管他们接不接受,这些事情都是在发生的。
这个过程中,给我个人带来的感受也很强烈。它不单单是说,我们把个体的讲述运用到了公共语境中,运用到了学术研究中这么简单。试想我们身边很多人,我经常会把它概括成为三个词,第一个叫少数群体。第二个叫弱势群体,第三个叫边缘群体。
如果我们把这三个群体放在一起的话,你能想象在电视上经常看到这样的人发声吗?我们看不到。我们能在历史记录的语境中看到这些人的讲述吗?也看不到。
但就是因为口述历史的方式,我们把这些人的讲述存证了,将来我们在回顾历史的时候,我们想了解抗战史的时候,看到的就不光是说历史书上写这次战争是由谁发起的,他的死伤人数分别是多少,哪一方获胜这么简单,而是能非常生动地看到很多人的讲述。
举个例子,之前有一个老兵见到我们,给我们敬了个礼,那一幕我已经被震撼到了,为什么呢?因为他是用他的左臂向我们来敬礼的,他的右臂已经在战争中被炸掉了。他会跟你讲他在战争中是怎么样被炮弹击中,他的内脏有一部分已经流出来了,他怎么样捂住逃到了路边的一个小屋子里,然后在那儿靠水缸里一点腐烂的水,坚持了两天,有村民路过之后把他救下来了。
这样生动的历史经历,我们是在抗战史上是看不到的。另外,比方说我们每个人身边都有母亲、姥姥、奶奶这样的角色。我们除了自己家里可能有人去写一些文学作品,很少能看到这样的人的讲述的。但是我们现在通过对他们的访谈,让一个妈妈发现自己珍藏了很多年的这些什么针线包,什么粮票、邮票,包括家里的账本,能成为很多学者来研究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一些素材,这个就是我觉得一方面是对学者的冲击,一方面是我们对个人观念的冲击,他们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感。
我在做口述历史的过程中,也跟许多国际学者来打交道,有一个学者跟我聊,他说跟你们中国人在打交道的时候,我发现口述历史的这个方法上我们特别相近,但有一条我必须要说的,跟你们东亚人打交道很难,难在哪呢?你们东亚人打开内心太难了。
我立马浮现出了很多的例子。比方说我的一个同事去采访一个老人,这个老人一脸不愿意的说,那就做吧,我们开始聊吧。我同事还很纳闷呢,说是您是看不起我们还是怎么?然后过了 5 分钟,楼上开始电钻响了,这个老人说今儿有人装修,不是个采访的好日子,明天再说吧,我同事就走了。第二天再去,老人说我身体不舒服,最后彻底拒绝了。
大家能想象到这个背后的原因吗?其实就是我同事访谈这个老人,是得到了一个中间人的介绍,但老人觉得介绍我们来的中间人级别不够。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儿。这就是我们特别本土的文化,西方学者,或者其他语境的学者,他们可能理解不了的,属于我们东亚人的、中国人的、本土的人可能给他们带来的文化冲击。
以上是我想分享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算法这个概念,你喜欢看什么,它就会一直推给你什么。你如果家里有一个老人,他是一个战争的狂热支持分子的话,你会发现有一天他讲的那些观点你完全不能接受,为什么呢?系统不断在给他投喂这样的信息,他会接受。但如何破解这样的茧房呢?
我觉得特别简单,就是我们去多听身边人的故事,多听普通人的故事,让一个人的经历,他中间所能经历的文化冲击,所能经历的命运的转折,来帮助我们更好地去理解这个社会、这个环境,帮助我们更多地去共情他人,也更多地去接受一些文化冲击,从而让每个人,最起码让我自己能尽可能的变成一个开放、包容、大度的人,不仅仅是中国人或者东亚人,也是一个地球人,或者说,就是一个人。谢谢大家!
我就预料到了你们这样一个反应。作为学习中文那么多年的一个外国人,按照我所了解的中文,「老外」这个词是用不到我身上的。老 指的要么是欧洲面孔,要么是非洲面孔,不是指亚洲面孔,也不是指东亚面孔。我 17 岁的时候就来到中国,对于语言或者发言方面比较敏感的朋友已经能够察觉出来,我的普通话其实是非常南方的。这是我整个人生最大「败笔」的选择,你想想,谁会为了学中文,学普通话,去广东?去东莞?我刚到那儿的时候,我要先学好 123456 ,你吃饭了吗?人家就说,诶,雷猴啊雷赛康美?(音) 我当时想,我是不是来错地儿了。但当时我对中国的了解等于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在中国待了 20 年。一个韩国人、日本人来中国,确确实实是在外国生活,可是比起去美洲生活,去欧洲生活,甚至去非洲生活,其中所面对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要说完全没有差别,也不是的,但起码,你还属于东亚文化圈,甚至叫做儒家文化圈这样一个大背景下。你能享受的是更多类似的方面,包括学汉字,对我们来说 OK ,没问题。但我们跟在国外生活很多年回国的中国人,以及和欧美和非洲人,都不一样,好像我既不是一个外国人,又不是一个中国人,就处于非常游离的一种状态。我作为一个亚洲面孔在中国,真的,一说自己是韩国人,大家可能都不相信你。我承认我没有韩国爱豆的帅气,也没有日本演员清秀的面孔,就是一个南方四眼仔:戴眼镜,胖胖的,个子矮的,讲一口南方普通话。唉,如果我像南方四眼仔那样有钱,那就好了,我连钱都没有!我的高中、本科、硕士都是在中国完成。本科和硕士都在北京念的。大家都知道,大学的外国留学生楼,中国学生是不能进的,反过来也一样,我们外国学生也不能进中国宿舍。一般管留学生的留学生办公室都设在学生宿舍里面。本科四年以来,我进中国学生的宿舍,从来没有被拦住过,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所以每当期末考试,甚至是写论文,我都在那边住,短则两三天,长则五六天。就这么过了四年,管理员没人怀疑过我是外国人。大概是两三年前,我的房间隔壁住了一个俄罗斯人,我们俩没有什么交集,就是路过打个招呼。有一天,查水表的大哥来了,我们楼里面有五六个房间,他就挨个查。作为一个查水表的人,他就想要赶紧办完事然后回家吃饭,到了我们这边,我们两个人同时打开门出来,然后查水表的大哥就跟我说:诶,兄弟,不好意思啊,我先给这个外国人查水表。查完了我再给你查好不好?——我也是外国人好不好?!刚开始对自己这个身份认同挺困惑的。我比较喜欢旅游,想到中国国内的地方到处转一转,我突然发现,这种模糊的身份反而有一些好处。比如,假如我跟别人聊天,一开始就说我是中国人,别人就会反问,你是外国人吗?你中文说的那么好,是在哪里学的?你觉得中国好还是韩国好?你在中国生活这么多年,觉得中国有什么好之类的?我不是说这些话题不好,或者有什么错误,而是我只能和别人聊这些了。既然我的游离身份有这样一个隐藏功能,那我就名正言顺地当一个「假中国人」呗!有一次,我们学校有一个公开日的活动,很多其他省份的家长来学校咨询。我下课路上就碰到一个家长,他说,同学,我问你一个事儿,我是湖南省的一个家长,我孩子准备报考人大,你的专业是什么,你报考这个专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心里第一个想法是,你是不是问错人了,一个留学生的想法可能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间认为,这个对话不应该被我的身份断掉。然后我就说,你好,我是来自广东的,广东的高考是标准分,所以我的标准分考的是 790 ,我有幸地能够考到法学院。我一开始报法学院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了解中国社会,诸如此类等等。他就非常满意。我想说的是,中国人,即使你想展现自己国家更好的一面,其实我们作为外国人,在中国生活这么多年,已经看到了非常好的,也看到了非常不好的,都看完了。中国朋友和我们沟通,不用有什么负担和压力。我还想说最后一句,就是只要愿意和对方沟通,沟通过程中你能获得的收获,可能比各位想象得要多得多。这就我作为一个不三不四的一个老外,还能在中国生活那么多年的最大的理由,也是最好的证明。谢谢大家!大家好,我是阿贝娜Abena,这个是我的加纳名字。原来我跟大家说我去加纳工作过,然后对方都会问,加拿大吗?哈哈哈,这是一个非洲西部的国家,它的面积和人口大致和我们广西省相当。
我在加纳当地的一个中方收购的矿业公司工作过两年,在当地的文化里面,你在星期几出生,这一天出生的男孩和女孩就会分别拥有同一个名字,然后有的人甚至会用这个名字加上她的家族姓氏作为一个正式的名称。因为我是星期二出生的女生,所以她们就叫我阿贝娜Abena。
因为我从小其实是生活在一个比较传统的家庭,我的父母都是高中的老师,所以我受到的家庭教育比较保守严格,而且生长的环境也很简单,从小到大我听到最多的夸赞就是这个小孩好听话,好懂事,让家长省心。
那在这样的环境成长下来,我就变成了一个其实没有太多争抢概念的一个人,而且面对别人要求或者是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我经常会做一个退让。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这样不对,但可能自己心里面 EMO 一下,最后也觉得算了,就这样吧。
四年前我得到了去加纳的矿业项目工作的机会,当时其实他们不想要一个女生,由于一些刻板印象的原因。不过面试的男生可能都不太合适,而且他们要的工资比较高,所以最后我就得到了这个机会。当我把这个条件都谈妥,也签好了合同之后,我发现这个合同上写着每一个月发放工资的 80 %,然后剩下的 20 % 作为绩效工资来发放。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不是我们之前谈的,就发出了异议,结果得到的回复是说就这样吧,大家都是这样签的。而且我们那个项目领导说了一句,咱们职场人可能都听过的话:放心吧,你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这个工资只会比这多不会少。你看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你不拿工资你也值得了。说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然后揣着这块饼我就出发了。
在加纳矿业是一个比较支柱的产业,有很多非洲的国家在这边投资经营矿业,再加上他们有殖民文化,所以矿山矿业公司里面保持着很多西方现代国家的一些经营管理制度,比如说他们有存在感非常强的工会。然后各个部门会派出一些工会代表定期跟公司的人事代表进行谈判,关于薪酬制度、福利待遇,一些劳工权益问题。
有一次,我就参加了这个旁听,当时我其实是作为资方的代表,觉得谈这些条件显得非常低效,到最后你还是得听公司的嘛。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有点无聊,甚至是有点烦躁了。
因为他们当时在制定下一年度的劳工手册,在会议上就是把这个手册的内容一条一条的过,这个工会的代表去不停地提要求、提条件,然后人事的代表可能会驳回,可能会同意,就非常的无聊的一个过程。
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个时候我听见一句脏话,工会代表和人事代表没谈妥吵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要是吵架的话肯定用我们最熟悉的语言发挥的会更好。
他们本来是在用英语在沟通的,结果到后面就开始用当地的一种语言开始吵架,越来越多的人就加入进来,现场从我看来就是一堆人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开始面红耳赤的在争吵,我当时在旁边都惊呆了,我觉得天呐,这也太尴尬了。
但是后来证明只有我自己觉得尴尬,他们吵完了之后就继续回到谈判桌上进行谈判,而且茶歇的时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是可以端着茶杯去很友好的沟通。
这件事情在我当时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甚至是有一些荒诞。不过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这件事情就像一颗石子一样,投入了我非常平静的一个意识之湖,荡漾起了经久不息的一个涟漪。
以前也会听说哪里又罢工了,甚至我在到达加纳机场,我就见到了他们的工人在罢工。
不过这一次是我在现场体验到,作为员工你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甚至是有一些过分的要求,你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是有制度去保障和鼓励的。而且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同事之间可以那样吵架,吵架也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家只是立场不同,也没有觉得什么丢面子或者怎么样。
这个经历后来就影响了我的一个决定。第二年的年底,我们发放工资的时候,公司说今年的绩效不达标,所以我们这 20 % 的绩效工资不发放了。按照以前我肯定就跟同事之间互相吐槽一下,就这样吧。
不过后来我决定要跟公司去谈一下这个事情,因为我们之前谈好了,这 20 % 其实是我们约定的工资之内的。我就跟公司的领导发了微信,我们当时项目的领导给我回了一个微信,说第一年你的奖金拿得非常多了,而且公司也有其他的激励,你要感恩公司。
然后我们集团的领导收到我的信息之后,他没有直接回应,他让人事来跟我沟通,说我们还是按照合同来执行。
那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们当时口头约定的工资是什么样子,所以最后没有要到。但我还是非常高兴,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尝试,当我遇到不公的待遇的时候,我勇敢的去发了声。
在非洲职场上的这一次经历让我意识到文化冲击,它就在我觉得密不透风的这样的高墙上打开了一个孔洞,让我能够用一个全新的视角去看待原来我习以为常的生活,似乎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新的可能性,所以这就是我的故事,很开心跟大家分享,也谢谢大家的倾听!
8月24日「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主题开放麦故事正在征集中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给我们投稿,期待线下听到你的故事! Staff
讲述者 | 潘西西 夏海明 林卉 李昊衡 Abena01.Storyfm main theme acoustic - 彭寒
02.Life Circle 新生活 - 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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