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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哲:
你好,欢迎来到故事开放麦,这里是故事 FM 的全新单元。我们去线下收集故事,面对面的见证一段人生,然后把其中一些带回来转交给你。今天你会听到六个故事,来自于故事 FM 9月 21 日在上海举办的线下活动,这次的故事开放麦主题是「家的多重宇宙」。我们想给你呈现当下越来越多元的家庭组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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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欢:大家好,我们是来自安徽合肥的两位单亲妈妈,我叫王霞。
王洁:我叫赵蕊。
李欢:开个玩笑,这个不是我们俩的真名。因为我们俩在互联网分享了我们离婚后搭伙带娃的生活,结果就被很多人关注,就有媒体来采访我们,然后就用了王霞和赵蕊这个化名,结果就是以讹传讹,大家写故事的时候就开始用王霞和赵蕊来写我们了。今天很有幸给大家分享我们的故事,在这之前给大家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李欢:我叫李欢,今年 34 岁,离婚 7 年,独自带娃 6 年。我家是男孩,我儿子今年 8 岁,我是因为原则型问题和我前夫分开的。我用一部知名电视剧来介绍一下我的个人情况。电视剧《三十而已》大家不陌生吧?我和我前夫就是许放炮和顾佳的普通人版本。你知道吗?就是就连最后踩缝纫机的事情都是如此的相似,踩缝纫机不用我解释吧。
王洁: 大家都知道。
李欢:我们爱的时候是真爱,他出轨的时候也是真出轨,但我们离婚的时候很和平,也各自都保留了体面,我们也愿意共同去抚养孩子,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王洁:大家好,我叫王洁,我今年也 34 岁,目前是分居两年。我家的是女儿,妹妹今年 5 岁,目前我在合肥工作,再过几天马上就可以拿到离婚证了,我的婚姻状况应该是和大部分女生一样,就是丧偶式的婚姻。当时以为爱可以抵万难,以为只要你对我好,哪怕穷一点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啊,不顾家人的反对,朋友的劝阻......
李欢:我真劝了,没劝住.....
王洁:把自己给嫁了。可是婚后三年,真的是既得不到丈夫的关心,他也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当我发烧的时候,晕倒在地上,他都没有说过来拉我一把,而是问我,你不会是羊了吧?我当时心都碎了;吵架的时候跟我说:离婚!你给我滚!然后当我滚出家门之后,真的是没有一个人下来找我,一个电话也没有,我当时真的是彻底的死心了,我就下定决心说带着孩子回老家。
李欢:我刚离婚的时候,我真的是立志要做一个单亲辣妈。因为我那会身上是有点积蓄的,然后孩子的费用是不用我负责的。我就到处去玩,去旅游,去以前想去我又舍不得去的地方。我去了云南,去了新加坡,我当时的感觉是这个婚离得太爽了。
但是我没有嘚瑟到一年,我前夫公司出事了,他进去了,踩缝纫机了,我当时感觉天都塌了,但是没有办法,你不能去死吧,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我就自己工作赚钱,好好养孩子。 没有想到后来疫情,我又失业了。最影响我的一件事情出现了:工作和带娃,我没有办法平衡。我只有一个人,我遇到任何的事情,我的第一选择只能是孩子。尤其当时疫情,它是半封闭的状态,我只能在家里面去做一点兼职,赚一点微薄的生活费,没有办法出去工作。
王洁:我刚开始带孩子回老家的时候,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那个时候孩子还小,刚上幼儿园,我自己情绪不好,还要安抚她的情绪,要接送幼儿园,我没有自己的时间,也没有社交,那个时候感觉活着真没有意思。
有一天李欢就突然来我家,把我孩子带走了。
她跟我说,你今天晚上不要待在家里面,去找几个朋友吃吃宵夜,喝点小酒,你今天晚上必须去!然后我就去了。去了之后,哇,这感觉真的太爽了。然后我意识到,我真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我要试着往前走,不仅为了父母孩子,也为我自己吧,虽然说这个过程稍微有点漫长,但是现在也越来越好了。
李欢:我和王洁,我们两个本身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在没有住在一起的时候,也一直都是彼此的精神支柱,我们平常会约着一起带孩子出去玩。后来她和她前夫分居,带着孩子回了老家,状态很不好。她去医院去检查,心律不齐、焦虑症,然后失眠。她其实已经尽量让自己放松,每次跟我发信息聊天,都让自己显得好像挺开心的,不想跟我说一些很糟心的事情。但是她毕竟是一个人,每天孩子睡着了以后,那些焦虑的情绪还是会影响她,她就睡不着,莫名地哭,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下来了。
王洁:没有钱,没有责任,没有关心,更没有沟通,然后不被理解,他也不尊重我。我想不通是为什么,我到底是有多差劲,才能把婚姻关系经营成这样子?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我的前夫这么对待我?
李欢:刚开始我们并没有打算住在一起。就想着说先帮她走出当前的焦虑状态。我得让她明白接下来到底应该要做什么。所以我就组织我们带着孩子先去旅游。她刚开始很抗拒,不愿意出门,她怕自己做不到。她怕自己带孩子什么都带不好。
到后面一次一次地尝试,一次一次地出门,一开始她跟我说不行,真的不行,到后面,欸?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出去旅游啊?你什么时候规划一下?她慢慢变得活泼开朗了。 当一个抑郁中的人,她开始愿意接受现实的时候,她就会很清晰地知道,她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就跟我说,她说我不想再因为我的事情让我的父母操心,我不想在老家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我想要给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我想要回合肥,我想要自己试一试,能不能凭自己的努力去涅槃重生。
王洁:我以前也是会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孩子去李欢家小住。但是一直住在一起,这个我是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我就害怕我不行,我害怕我成为别人的拖累。虽然李欢他不是别人。李欢她看出我的顾虑,她说,你只要想来合肥,那我就无条件地支持你,你想来合肥还不简单吗?!你住在外面没有人给你带孩子,那就住在我家呀。我还是有点顾虑,她跟我讲,「没关系,我带孩子非常有经验,我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就是这句话让我彻底打消了顾虑,决定去合肥。
李欢:我们两个人从 2023 年 8 月份住到一起,到现在已经有一年零两个多月了。我们的生活和普通的夫妻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她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在家带娃,哈哈哈。每个月王洁给我 2000 元的生活费,其他我们各自孩子的教育费用、保险费用以及辅导班的费用都是我们自己负责。平时我们一起买个奶茶,买个小物件,吃个小零食,我们是从来也没有计算和计较的,但是家务活是一起分担的。
两个人的日子虽然说不是很富裕,但是我们每天都很充实,很踏实。我们俩经常在一起会调侃我说我们俩都穷成这样子了,为什么每天还能过得这么的开心?我说那你上班累不累?
王洁: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很疲惫,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了,一回来就要带孩子。到周末我又想说,好不容易周末了,带孩子出去溜达溜达,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有时候我甚至会像电视剧里面的男士那样,下班之后到地下停车库,在车里面坐个几分钟。
李欢:怪不得你每次回来都不准点。
王洁:没有没有,偶尔这样(笑)。坐不了多久,我就不行了,我得回去,因为我想每天我这么累。那么她呢?
从早上起来开始做饭,准备食材,然后接小孩。她每天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等我下班,然后跟她一起聊聊八卦,吐槽我们公司的事情。我想到这里,就很有动力赶紧回家,再累也会愿意搭把手。因为只要我多做一点,她就能少辛苦一点。
我们同样也会遇到每个家庭会遇到的大小问题,比如说我跟妹妹刚搬过来的时候,哥哥的领地意识还是比较强的。经常会因为跟妹妹抢玩具吵架。李欢因为这件事情组织了一场家庭会议,我们四个人就排排坐。
坐好之后,她就指着妹妹问哥哥说,嗯,这是谁?哥哥说,这是我的妹妹。又指着哥哥问妹妹,他是谁呀?妹妹说,是我的哥哥。李欢说,那现在王洁妈妈和妹妹搬来我们家,你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们会商量着以后怎么分开住。
两个小孩想了半天,说,嗯,我愿意。李欢说,既然愿意的话,那我们现在就是一家四口,既然是一家人,那还分你的我的吗?你的玩具,妹妹只是想跟你一起分享,等妹妹的玩具拿过来,也会愿意跟你一起分享,是不是?如果你们还是不愿意在一起玩,那就分开,各玩各的,我们也尊重你们。两个孩子当然愿意在一起玩,从此以后也很少再分什么你的我的了。其实只要把孩子的问题解决好了,我们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问题的。
李欢:我离婚以后都是我一个人带孩子去生活的。我经常跟我身边的朋友跟我的父母说,你看我一个人生活挺好的,对吧?又不用伺候人,想干嘛干嘛,也没人管我,多爽。我跟王洁生活在一起之后,她不在家,我一个人特没劲。她在家,哪怕我们俩不说话,各自都在玩手机,但是感觉就会特别安心,真的,我们互相给予对方的情绪价值,真的是饱满且生动的。我们经常一起做饭,一起做家务,一起吃宵夜,一起敷面膜、一起试衣服,大家都是女生,两个女生在一起会做的事情,我们真的每天都在做。
而且她搬来之后,我并没有变得很勤快,反而是变懒了,她来了之后,我从来没有拖过地。
王洁:拖地是我的专属。
李欢:她拖地的时候特别喜欢碎碎念。一边拖地,她一边一边唠叨:「就你一天到晚还说你勤快,你看看你家里面都脏成这样子了?你看这是你的头发吧?」但是,那些声音在我听来,就觉得很幸福、很安心。在外人看来,我是属于什么事情都能一个人搞定的女强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无人可依靠,所以只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我儿子两岁多的时候,有一天半夜发烧,我带他去医院。当时我只有一个人,我抱着他去挂号、看医生、拿药,我抱着他,他可能颠得难受嘛,他就吐了,吐得到处,都是我,当时我就哭了,我当时就想,我到底应该是先清理地面的垃圾,还是先清理我孩子身上的吐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我背后被吐的一身,很狼狈。周边的人,就那样看着我,盯着我,我都不敢抬,我生怕跟他们一对视,我哭的更惨。
所以她搬来我们家之后,不管是她生病,还是妹妹生病,我是能不缺席尽量不缺席。因为我知道,对于一个单亲妈妈来说,一个人带娃去医院会有多无助。我爸爸妈妈知道王洁搬来我家之后,他们很开心。因为我每天告诉我爸妈,我有生活得很好,在父母看来,你自己一个人,遇到什么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你怎么可能有多好呢?
但是现在他们跟我打视频的时候,看到我们两人有说有笑的,「 Hi ,阿姨好,Hi ,叔叔好」,看到两个小孩在那里,「外公!外婆!」他们真的安心了不少,我就觉得这就是我们两个人选择生活在一起的意义。
王洁: 确实,孩子生病的时候是非常难熬的。妹妹之前生病,李欢是从来不缺席,这才能让我安心在外面上班。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两个一起陪妹妹去医院,然后我去拿药,拿完药回来之后,看到她俩坐在医院的长椅那边等我,瞬间觉得幸福具象化了,眼前等待我的就是幸福。
李欢:没有啊,你当时说我们俩那样子可傻了。王洁刚搬来我家的时候,她特别担心她出去上班赚钱养活不了我们一家四口。
王洁:她就给我画大饼。
李欢:真的,我就跟他说,没事,我可以在家自媒体,你安心上你的班,把工作给搞好,孩子交给我来管。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们被很多人关注了。——可能你们不知道,但是因为我们叫王霞和赵蕊嘛,哈哈哈。然后后台好多人给我们留言,给我们评论,说我们俩是拉拉。
王洁:对,这个是最多的。
李欢: 说我们两个是为了生孩子去骗婚啊。好多网友说我们两个人走不长,靠不住。还有说这样子会耽误我们谈恋爱,二婚。
王洁:声明一下,我们俩不是拉拉啊。
李欢:我喜欢男的,当然,鼓励的肯定是占大部分。
王洁:我们选择搭伙,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同样,如果说以后选择不去二婚,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说找到合适的人,那婚姻其实是很美好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二婚要面对的问题其实更多。比如说,对方也带一个孩子,你也有孩子,你怎么去平衡?如果说被对方没有孩子,让你再生一个,你咋办呀?好像目前对我们来说怎么算都是问题大于好处的。而且这个社会对于二婚女性也会存在一些不公平的看法。所以暂时我们是不考虑二婚的事情,能平平淡淡把日子过,好好挣钱,好好带娃,内心安稳踏实就很好。
李欢: 我对谈恋爱不抗拒,我觉得谈恋爱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但是婚姻不一样,它不仅仅涉及到爱情,它更涉及到家庭,尤其是二婚,那涉及到好几个家庭。我知道有那种六边形的女战士,她们很厉害,能平衡好各方关系。但是我觉得现在的我自己,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应付这些事情了,我就想简单一点,自私一点,喜欢呢?我们就在一起,那不喜欢不合适我们就分开。
很多网友说我们两个人不长久,靠不住。我们从住在一起,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到底长久和不长久,因为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觉得它是我们现实因素下能做出的最优质的决策,它是目前为止最有利我们带娃的自救的方法。
我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它很小,但是它能给你满满的安全感。尤其是离婚以后,你更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我觉得我很幸运,我离婚后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房子,它真的能给了我很多的安全感,我很踏实。我闺蜜她就没有房子,她只能回家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你说那不是家吗?其实那也是家,但是你就是会觉得那不是属于你自己的家。
王洁: 李欢说的对,我也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我以前住在公婆家是没有归属感的。好的时候大家是一家人,不好的时候叫我滚,我就真的灰溜溜地拖着行李,带着孩子走人。父母的家也是家,但是这个家会比较沉重。你会有那种负罪感,父母也会时刻担心你的情绪。他们越告诉你说,唉,没关系,你住一辈子也没有人说你,越让我难过和愧疚。所以我现在的目标就非常的明确,就是好好挣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李欢:我真的很高兴能和我闺蜜搭伙带娃,因为她和妹妹的到来,我的家更完整了。
很多人会说,两个单亲妈妈凑在一起能称得上是一个家庭吗?但是对我来说,所谓家庭,就是两个成年人共同承担责任。家庭形式有很多种,当婚姻出现裂缝后,我们有权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任何时候,我们也应该给孩子一个有爱的环境,让他们健康成长。只要两个人在精神上相互扶持,在生活中彼此照顾,共同承担起家庭责任,这不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吗?无论你是几口之家,只要有爱、有责任心,其实都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那当然,如果真的遇到美好的爱情,对的那个人,我相信我们两个人都会祝福对方,因为人生有爱情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王洁:大家在我们的故事里可能会发现我们两个没有矛盾,可能以后会有,但是目前为止是真没有,这就是我们的故事,谢谢大家。
爱哲:接下来的故事讲述者守望,是 80 后一位盲人歌手,因为先天视障,守望经历坎坷,就在他四处漂泊,无依无靠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把他带回了家,当年 30 岁的守望就又重新有了一个家,有了真心接纳他的父亲母亲。请听守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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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守望,今年我 38 岁了。我也是 故事FM 的忠实听众。我的老家是在安徽宣城的宁国市,如今生活在辽宁鞍山。
我生于 1986 年,出生在安宁国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我有爸妈,还有一个妹妹。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本来应该给家人带来喜悦,我的到来却给家人带来了恐慌。
在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异于常人。父母、外婆还有奶奶就带着我去到了安徽省人民医院,满心期待的手术最终以绝望收场:我的眼球未发育完整,满是血水的画面让家人陷入悲痛,父母当时就想在路过芜湖长江的时候将我抛弃,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奶奶是拼了老命救回来的。
那时候在茶厂工作的父母刚好赶上了下岗潮,家庭的居住环境、各方面都非常差,奶奶怕我跟着爸妈一起受苦,就把我接走了,接到他们那边去生活了。爷爷奶奶呢,总喜欢给我讲故事。我听过爷爷给我讲当时他参加抗美援朝,也听过奶奶给我讲她这个地主家千金与负伤红军为爱私奔的故事。就是当时我爷爷受伤了,我奶奶把我爷爷给救了。
当时没有任何人祝福他们,只有一间很简陋的那种茅草屋,他们两个人就开启了他们幸福的婚姻。 我小的时候,奶奶总是用婴儿小车推着我到处去玩,去见很多很多的人,和他们聊天。奶奶也喜欢推着我去小卖部去买那种 5 毛钱一袋的萝卜丝,并且告诉我嘴一定要甜,学会懂礼貌,见到人要跟人打招呼,要我要多说话。爷爷当时怕我孤独,就给我买了一个收音机,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听着收音机才学会了唱歌,成为一个歌手的梦想也在当时种下了一颗种子。
大家童年都很快乐,都有很多的小伙伴,对不对?我的童年是没有的。我小时候经常听到外面有很多小朋友在说话在玩,我也想摸索着出去跟他们玩。那些小孩不但不跟我玩,还用石子扔我,用水泼我,他们还说我是瞎子,我心里面其实挺难过的,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呀?我想逮他们,我又逮不着。这些事刚好就被回来的奶奶给撞见了,她就用扫帚把那些家伙给撵走了。
我奶奶有一个小爱好,喜欢打麻将。打那以后,她每次打麻将都带着我。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我是一个残疾人,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除了爷爷奶奶还有广播之外,童年的我身边没有朋友。不过爷爷奶奶对我挺好的,爷爷是老红军,他享受国家特殊待遇,我们家那时候的环境特别优越,几乎是顿顿都有肉吃,因为我喜欢吃肉,爷爷总是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虽然老两口在家里总是拌嘴,但我能感受得到他们的感情特别真,特别好。
我记得有一次他们俩又开始拌嘴,奶奶就问爷爷,如果咱俩都死了,你说他咋办呀?爷爷就半开玩笑地说,咱俩要是都死了,把他也弄死呗?咱们三个人在一起,都一起走了,也就了无牵挂了。我当时也跟着说,那行,我跟着你们一块去吧。
我还比较年幼嘛,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想过未来。我只是想跟他们开个玩笑,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无意间的玩笑,居然很快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在 96 年 3 月份,我奶奶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啊。之前她就一直腰疼,去医院检查,发现背上长了一个骨刺。我奶奶一共有四个孩子,这个事她一个孩子都没说,她和谁都没说,就是吃药扛着。在此期间,爷爷因为一些基础病,高血压、哮喘病这些,也住进了医院。
爷爷奶奶就没有办法照顾我了。他们喊我爸把我给接走了,他们也告诉我说,等等他们好了我再回来。我当时就挺期待的,一直等着他们。差不多到了 5 月,我奶奶托我大伯母捎口信,叫我爸把我带回来。当时我爸骑着那种老式那种自行车把我带回了奶奶家。
我见到我奶奶的时候,她身体非常虚弱地躺在床上,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我就感觉她很消瘦。她就嘱咐我爸要对我好,不要再把我扔掉了,也别再打我了,「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后来我奶奶也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坚强,要好好照顾自己,她说你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我陪了我奶奶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就催促我爸把我带走了。
当天下午 3 点多,噩耗传来,奶奶去世了。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我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个事实。我奶奶她留了一封遗书,并嘱咐我爸要她好好的养育我。
遵照奶奶的遗愿,她睡到了她自己打的木头棺材里。那个时候我们老家那边刚好实行火葬,管得特别特别地严。奶奶是在去世第三天,差不多凌晨 2 点多的时候偷偷下的葬,家里面所有人都不能哭,也不能有任何动静。 我奶奶去世后,爷爷也是悲伤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在奶奶去世后的两周以后,也就是5月底的一天夜里,爷爷也是跟着奶奶也去了。那年奶奶 68 岁,爷爷 70 岁,那年我 12 岁,被正式送回了亲生父母那儿。
在亲生父母身边,我能感觉到他们认为我是个废人,是个没有用的累赘,是一个残疾人,被打被骂是家常便饭。后来有了妹妹,我的境遇就更差了。有一次我只是不小心把洗衣粉给弄撒了,我妈就一直打我一直打,一边打一边骂,说你怎么不去死?我爸呢,碍于奶奶临走之前的发愿,对我还比较收敛。
我跟我妹妹的关系还算好,但只要我妹妹犯错了,那我基本上就成了替罪羊,挨揍挨骂是在所难免的。在亲生父母身边,我感受到的几乎只有恐惧,真的只有恐惧。后来我就在广播里听说有这个盲人学校,我就央求我爸,我说爸我要上学,然后我叫我爸送我去盲人学校。
我爸答应了。那时候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生计,他俩摆摊卖炒面来维持。我爸当时到处借钱贷款,加上各种打听,9月底的时候,我去到安徽安庆盲人学校上学了。尽管父母对我不如身体健全的妹妹,我内心还是非常感恩他们,我感谢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也感谢他们能够送我到盲人学校,我因此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去读书。 到了盲人学校以后,那里的学生们都跟我一样,我似乎回到了自己本来应该回到的健全人的生活当中。在那里,我的主持才华、还有歌唱才华被发掘了。也是在那里,我也遭受到了校园的霸凌,我还被坏同学诬陷。
毕业的时候,我又遇到了抢劫,那是我第一次闻到血腥味儿,我落魄地回到父母的家。父母知道我要出去唱歌,而不是按他们的意思去做盲人按摩,他们非常非常生气,而且很失望,他们就让我离开家。临走的那天晚上,我妈做了一桌子的菜,我爸当时喝了点小酒,他借着酒劲告诉我,叫我以后的路要自己走,遇到什么困难要学会自己克服,他们不能够说去管我一辈子的。
我妈全程只说了一句话,告诉我多吃点吧。过了很久她突然又冒出来一句:以后见到谁,或者是你又遇到什么困难,你不要回来找我们,记住,一定不要回来找我们,就说你是个孤儿。我爸听到我妈这么说,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那天,我就彻底没有家了。
后来我一个人去到了浙江、江苏,最后来到北京。我边干按摩谋生,同时练习唱歌,也在寻找机会。 2007 年的时候,经过层层选拔,我登上了中央电视台梦想剧场的舞台,我的歌声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被很多的人听到了。后来很多卫视看到我的表演,都来邀请我上节目,我那时候居然成了一个上节目的小红人。
不过这根本就不能够有很好的收入,为了解决温饱,我还做过酒吧歌手,电台主持人。一个外地人来北京,大家也都知道,必然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说租房、吃饭,各种各样的开销,对于一个视障者来讲,这些开销就更大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不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来住地下室。我们租的这个房子必须要有一些基本的设施,地下室的路、公共卫生间,都很难找,盲人难以克服这些困难。在外面走路摔跤也是家常便饭。生活之外,稳定的工作其实也挺难找的。上节目就像等一场雨,你永远都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下。越等待就越迷茫。日常生活其实也没有办法保障,我那时候一天就只敢吃一顿饭,我对我自己产生了质疑。
难受的时候我就去上网,当时有那种语音聊天室,我就上去唱歌,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想哭就哭,想唱就唱。记得有一次我在语音聊天室唱歌,唱了一首张信哲的《白月光》,我就哭了起来。有一个人给我留言了,他说你唱歌挺好听的,能不能交个朋友啊?通过聊天得知,他是辽宁鞍山人,现在在北京送外卖。我发现他也喜欢唱歌,我们就聊了一个通宵。
与他的相识可以说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用一句现在的流行语,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当时我们租住的房子都面临到期,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脚。突然他就说了一句,要不咱俩一起离开北京,如果你不嫌弃咱家穷,你就跟着我一块回我家。当时我特别震惊,一个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邀请另外一个人去他家里生活呢?
这个玩笑有点大,但说真的,同时我也很感动,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慷慨地对我说这些。 第二天我们见面了,我知道了他叫小魏,他也知道了我是个盲人。他没有反悔,我感觉像自己中了彩票一样。一边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一边又跟着他去到了他的老家辽宁鞍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东北人都这么豪爽,还是他自己在逞能?
车当时到了鞍山站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里默默和北京道了个别。
小魏的妈妈从来没有见过盲人,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点尴尬,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就主动去跟他妈妈握手、打招呼,小魏的爸爸生病了,半身瘫痪,当时他躺在床上的,我就到他爸爸的床边去打招呼。他爸妈招呼我们坐下,他妈就去厨房给我们包饺子去了。那天我们一家四口人围在炕桌子旁,吃他妈妈包的饺子。在东北这个小平房里,我又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
小魏的家在鞍山郊区,住的是那种东北老式的小平房,房子是土墙和石棉瓦结构盖的,分东屋和西屋。小魏的爸妈是在东屋住,小魏和我住在西屋。房间里都有炕,就东北那种炕,然后火一烧,上面热乎乎的,躺在上面非常舒服。屋子外面经常会有小猫小狗活动,周围还有野果子树,满院子都种着金银花,每年一到六七月份,院子里都能够闻到扑鼻的花香,空气特别好。
我的新爸妈都是在私企工作,在私企退休的职工。老两口子加起来每个月差不多 4000 块钱的退休金。因为爸爸生病,一半的工资都用在吃药上面,家里的生活仅靠着妈妈 2000 块钱一个月的退休金来维持。尽管家里不富裕,但我能感觉到老两口对我的到来非常高兴,他们接纳了我。
但是融入这个新家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我来新家的消息就很快就传开了,邻里之间都知道了,邻居找各种的理由来串门子,包括小魏的亲戚,姑妈小姨都来了,他们就给小魏妈妈做思想工作。
我记得那天听到他们对小魏妈妈说,怎么弄个盲人回来了?你不是给自己增加负担吗?要不让他走呗?他又不是没有家?你自己家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弄个盲人回来,这算什么呀?反正就是类似于这样的话,我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收拾包袱走吧。
当我就准备想离开的时候,被他妈撞了个正着。小魏妈妈亲口对我说,我会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来对待你。听到她这句话,我心里感觉很暖,就决定留下来了。我也告诉他们,我也会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好好去报答他们,别人儿子该孝敬的,我也会好好去孝敬他们。
看妈妈这么执着,亲戚邻居就不再说什么了,尤其是他们还知道我会盲人按摩,邻居们就经常跑到家里来叫我给按摩,这个腰不好了,那个腿不好了,就经常叫我给按,大家慢慢也开始接纳我了,还夸赞我说,哎,这孩子挺好的啊,人家还会按摩,不错不错。 自从有了新家,妈妈真的把我当成了亲儿子来看待,甚至比对小魏还要好,小魏还经常因为这个事儿还吃醋。
我只要就赚到了一些钱,就会来贴补一些家用,比如说买点儿油盐酱醋,买点儿东西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东北人都喜欢喝点儿小酒,吃点鸡架,我妈妈也不例外,我就经常性地给她买点小酒、鸡架什么。那妈妈嘴上说不要乱花钱,但她喝起酒来,吃起鸡架来,真的挺高兴的。
去年 4 月 14 号,爸爸因病离世了,小魏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白天依然送着外卖,晚上给周围的孩子上书法课。我就在网上接点自媒体的活儿,收入也不算稳定,也不多,但每个月我都会给妈妈 500 块钱生活费,虽然我们生活不宽裕,但我们都挺安心的。
后来小平房陆陆续续都拆迁了,周围的一些邻居也都搬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一户了。因为没有很多的钱去买新房,我们暂时也就没有搬走。妈妈说,以后就靠两个儿子了,看我有生之年能不能住上新房。真心地希望我们家能早点儿住上新楼房。我的故事讲完了,谢谢大家。
爱哲:下一位讲述者巫昂,巫昂是一位诗人、小说作者、艺术创作者、博客主播。她的诗歌代表作有《仅你可见》,《干脆,我来说》、《生活不会限速》,小说《瓶中人》、随笔集《极品》等等。巫昂出生在一个高知家庭,但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家暴,巫昂从小就感受不到家的温暖,也难以建立起真正的家的概念。直到成年之后,巫昂与弟弟携手帮助母亲从婚姻中挣脱出来,他们走到了一个云南小镇, 50 岁单身的她和 80 岁离异的母亲同居互助,进行灾后重建,两个人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请听巫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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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巫昂,我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小说家,然后也画画。今天这个活动的主题是家的多重宇宙,其实主办方很明显想让我再次地撕开我的伤口。因为我的关于家的话题是非常沉重的。首先我对以家的观念其实就是从暴力开始的,这个是多数人非常难以想象的一种成长的历程。所以我想先讲个笑话让大家开心一下,太沉重了啊。但是我就发现即便是一个地域笑话,也难以掩盖家暴这个词对于我来说的难以启齿的齿感吧。
我可能只能说,我妈妈只有 9 根指头的关节可以灵活活动,因为我爸把其中一根给掰断了;还有就是,也就是在今年 2024 年的 6 月份,我才确切地知道,我妈妈右边的膝盖现在行动不太便利,是因为我父亲打残的。
我是 1974 年生的,我已经 50 岁整了,我依然对于谈及这个问题还是会有源源不绝的愤怒、悲伤,那种难以启齿的羞辱感。我经常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到底可不可以不原谅他?我可不可以选择永不谅解?我知道在我的第一笑话里面关系到了三个人的命运,一个是我,主要是我妈妈,还有我的弟弟。当年在法庭上,我父亲动用了好几个他们共同的关系人、熟人来阻止我弟弟和妈妈上法庭。我弟弟当时对这些人说了一句话是,当他打她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妈妈今年已经 80 岁了,她最近接受了其他一些媒介的访问,她讲到了很多我不知情的细节,比如当年她离婚,整整两年的分居期,那个小县城里面,有前后 100 多个人出面来阻止她离婚。他们有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叫「家丑不可外扬」,还有「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个床头是 1973 年他们婚姻开始的时间,这个床尾是他们正式离婚的 2000 年,所以每个人一生能有多少 27 年?而这 27 年可能是山顶洞人和元谋人的一生。
在准备这个开放麦写稿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了非常严重的选择性失忆。因为当时在回想整个家暴的细节的时候,我因为非常的年幼,我有一部分的记忆已经完全像硬盘一样删除掉了。
但是我依然记得有一些片段和细节,就比如说,我父亲他非常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教育你,也非常喜欢暴怒,不止一次,他把一桌的饭菜就是整个桌子掀翻了,然后下一个动作就开始打我妈。所以在我们四口之家里面,其中有三个人有一个非常本能的反应,就是比如说爱哲老师这会儿举起手,我立刻就会抱住我的脑袋,就我跟我弟弟、我妈妈都有这样的习惯性的动作。其实这个人可能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我们依然本能的会有这个动作,因为这就是我们在过去的日常。
所以我们的肩关节因此就锻炼得比较灵活,预防了肩周炎,这是因祸得福。我打小对于婚姻的认知,第一点,我以为在婚姻里面,丈夫是可以决定妻子的衣着打扮的,禁止她穿裙子,衣服的扣子必须要每一只扣子都扣上。还有一个是我以为在婚姻里面,丈夫有权让妻子挣来的每一分钱都上交,反正我爸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收账。我母亲离家出走时带走的唯一一笔钱,是她早年寄存在我二舅舅家,那个桌子的玻璃板底下的一张存折,里面存了 5000 块钱。而她的钱包里面通常只有第二天买菜的钱,因为她还要负责去买菜。
我妈妈是在 1998 年的冬天,一个非常普通的下午,事先约好了她工作的县医院的一个开吉普车的司机在家门外等着。我父亲回家以后,我们非常安静如常地在一起吃了一顿最后的午餐吧,我爸在饭后甚至睡了个午觉。等他上班以后,我们便像越野一样,拿出事先收拾好了行李被褥,搬到车里就离开了。甚至我们没有办法带上那只猫,我在车子的后视镜里面看到那只猫奔跑的身影。在那一刹间,我才知道过去的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妈和我弟还有我搬去了她工作的妇产科的医生值班室,一个非常小的房子里住了几天。我们开学返校之后,县医院分给了我妈在门诊楼的顶层一个原来的杂物间。我父亲的骚扰从那时候开始从来没有停止过,他最可怕的是会半夜打电话来,然后开始先是一声不吭,突然就发出鬼一样的叫声。过去我妈妈值夜班的时候他也会突然出现在办公室,一声不吭地绕着她的办公室和她的同事们转一圈,然后就走掉了。
离婚的过程,我的记忆中是非常非常艰难的,经历了法律所规定的两年的分居期,各种各样人的阻碍。在离婚之后,我妈妈就非常开心地在厦门找到了一份返聘的做专家门诊的工作。她非常的开心,拍了一个写真集,里面甚至包含了婚纱照。她每个周末都会非常喜欢去逛街,然后跟她的小护士同事们去 K 歌,想 K 到几点就 K 到几点。
我毕业后去《三联生活周刊》当了记者。要知道那是一个不上班的编辑部,而我爸依然每天打卡式地向我的编辑部打电话,如果我不在,任何领导或者同事都会听到他倾诉我如何不孝。我是不孝,但是因为不孝而会笑了。在父母离婚后,我变成了一个性格开朗、乐观主义的人,我从传统孝道的赛道转到了笑道,朋友们都喜欢夸我的笑声过分的响亮,有时候有点吵。
我有一阵子心血来潮,打算跟我那个爹复合。于是我带着一条精心购买的真丝领带回老家去见他。他上半场表现得还不错,但是突然家里就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我就有点「下午凶铃」的那种预感,这个电话里面是他的亲兄弟,他的三哥。
我的三伯,用闽南语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我挂了电话,准备离开这个该死的祖宅,然后我那个身高仅一米 67 的父亲,脱下他的一只塑料凉拖,把我摁在墙上,疯狂地劈头盖脸地扇我的头和脸。我一路狂奔到了马路,上了一台过路的三轮摩托车,他追了过来继续打,是那个司机的车速救了我。
这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他,从那以后大概 15 年,我都拒绝跟他有任何的联系,禁止任何亲戚在我面前提起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因为他得了癌症,弟弟就说要不我们拉个群见个面吧?整个见面的过程依然非常尴尬,在这里就不细说了。总之我现有的状态是朋友圈屏蔽他,他发来一些有的没的,我根据自己的心情决定要不要回复。目前的节奏是一年一次。
我们三个人的共同体在父母离婚之后变得非常的有必要。我们似乎有意识地着力建设起属于我们坚固的堡垒。后来我做媒把我的一个亲师妹介绍给我弟弟,变成了我的弟妹,然后他们生了我们的侄儿,所以我们这个共同体就在不停地增员。
2017 年的 12 月份,我回到我妈妈家,在老家的房子里发现她满头的白发,整个人非常憔悴。我就想说要不我们一起过吧,因为这个是早晚的事情,也是她离婚的时候我对她的一种承诺。所以我们开始了迄今为止长达 6 年的母女同居生活。
在这 6 年,我工作效率非常的高,每天都极度专注地写作。我妈妈自从 2011 年学会淘宝之后,已经会使用各种网络购物平台,她甚至会用支付宝交电费和水费,她会非常有耐心地去跟那些物业去交流说怎么修抹一样东西。我的妈妈在他的三个孩子,包括我的弟妹,还有一个孙子的热烈的爱和呵护之下,她已经不再是我 5 岁那一年站在非常高的那个圆凳子上的那个绝望的女人,她也是非常罕见的在中国不催魂的一个妈妈。
所以她从来不催我结婚,所以我就可以非常安心地选择一个贫困的行业,从事严肃文学的创作。她不认为这是一种冒险。我还做了自己的写作中心,在教授自己的学生写东西。每次上课前夕,她都要准备好一碟水果,唯有自己的亲妈,才会把石榴剥成一碗放到你桌前。
我们做了一档非常搞笑的博客,叫《和别人的男朋友一起逛公园》。我妈这个别人以前的女朋友认认真真地听我录制,还以此开始自修了一个女性主义的专业。所以她现在已经熟知了上野千鹤子啊、父权制啊、还有隐形家务劳动。最近她正在专注地攻听各种博客,她听的播客甚至我都没听过。
热爱学习的我的母亲开始她人生第二阶段的事业,就开始学做衣服。因为我外婆在幼年时代是一个裁缝社的裁缝,我妈就跟着她一起帮她缝扣子,就爱上了这个事情。所以她买了很多布,有不少是在直播间抢的布,比如说这个可能 10 块,这个可能 5 块,就非常便宜。她会非常认真地看一些好看视频之类的,就认真地研究那些老师的教说一个口袋怎么做。她就从我们日常的家居服开始,现在已经可以做我弟弟的西服,我的羊绒大衣类的,还会做旗袍。这些年来我们家的衣服基本上就是我妈完成,在经济下行的时代,她帮我们省了大笔钱。
我弟妹她是个历史学者,她参加国际会议或者国内的一些会的时候,她会带一箱我妈给她做的衣服,所以我妈在她的单位里面被称为婆婆界的天花板。在做衣服之余,我妈妈也会读书,她非常喜欢把自己读过的书在手机里面记录下来。
她喜欢杨绛、阿成、汪曾祺,也喜欢老舍,口述史录这类的书。为了尽量少做家务活,我们约定就是按照自己起床的时间各做各的早餐,下一顿也尽量简化。她每天早上会听声乐课、直播课,已经坚持了一年多了,但她依然一首歌都不会唱。下午的时候她有时候会炖个汤,我会做个凉拌菜,我们像室友一样非常温馨的和谐的生活,我们的共同生活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叫岁月静好,只有劫后余生的人才能够体验到这种格外的宁静。
我在跟妈妈就是同区之后只有一次离家出走的经验,但是回来之后发现家里在做春饼,春饼又是我很爱吃,我赶紧非常自然地坐下来开始吃了起来,并内心发誓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所以这个结局还是蛮不错的。我们现在住在云南的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城,往来无父亲,谈笑有邻里,哈哈哈。然后她做衣服,我写东西,我画画,我现在也进入艺术领域,开办了几个画展,然后我会持续地深耕这个新的行业,我也在将我的家庭故事写成一个长篇小说,作为我们公司的一个重要的项目,我希望做自己的老板,我希望拥有主动权。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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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哲:下一位讲述者郑炫圻是一位从事养老金融事业的 90 后,今年刚结婚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当郑炫圻看到爱人的姥姥躺在病床上,最后在爱人手指尖离去,他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离别的痛苦,第一次感受到作为家庭支柱的责任,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意义。请听郑炫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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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叫肖正方。我今年 26 岁, 98 年出生,来自北京。 2022 年的时候我硕士毕业,然后进入了金融行业,现在是一名金融业的牛马。
我是出生在安徽省滁州市,一个普通的城市,一个普通的家庭。也是像刚才老师介绍的,我是出生于计划生育大背景下的这么一个传统的三口之家。从小也是爹疼妈爱,顺风顺水,按部就班地去长大,去上学,去生活。
当然除了在 4 岁的时候,我高烧 42 度,差点死掉,不是因为我烧到 42 度,是因为当时的体温计,它的顶格就是 42 度;然后我 8 岁的时候出车祸被甩出窗外,左腿断成了三截,大家能看出来吗?这是一条假腿,骗人的,是真腿,哈哈哈,我已经痊愈了,也是很感谢当时医治我的那位医生,医术特别高超,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或者后遗症;
我 12 岁的时候,过年要回农村的老家走亲戚,那个时候农村都是有那种很大的圈子,里面有各种牛、马、羊、猪这种动物的,我就扒在那里看。但是这种羊圈外面一般都是会有一个茅坑,我就好死不死,站在那个茅坑上面,我就掉进去了,不过幸好也是在冬天,那个茅坑是一个半固态的,我没有被完全地淹下去,活了下来;15 岁的时候我被一个变态跟踪,差点被拐卖。
除了这些以外,我的成长还是比较顺利的。除了这些以外,我也是亲戚朋友家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我的学习成绩也还是不错的,我从小也是顺风顺水长大,父母也都是主导我的一切,我也在长辈的关注下走着他们认为最适合的路,因为我从小除了刚刚所说的那几次生命危险之外,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
所以我的意识里就觉得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就应该去听父母长辈的话。 在我成长的过程当中,我家,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是联系很紧密的。我父母我们的小家感情很和睦,很和谐,家里也其乐融融的。但是家庭中很多的一些重大决定,基本都是以我父亲的立场为优先,比如说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那每年就要面临着去谁家先吃年夜饭的这个问题。
每一年我们都是大概下午3、 4 点,先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这个时间点应该叫下午茶,然后在外公外婆家的下午茶结束之后,再去爷爷奶奶家吃一个正式的年夜饭。我就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先去爷爷奶奶家吃下午茶,再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呢?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就是我确实也不想和我爷爷一起吃年夜饭。
我爷爷也算是他们那个年代十里八乡里的厉害人物,他是他们村当时的状元,还去苏联学习过,算是那个年代的高知。但是他做出的那些事情真的是让我很不能理解,也很震惊。我爷爷呢,有两个儿子,我爸爸在家里面排行老二。我的大伯头胎就生了个女儿,当年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全家的目光所包围,我爷爷就要求一定要先查性别。在我四五个月的时候,性别查出来了,我是个女孩。
爷爷当时就说让我爸妈把我流掉,然后再怀一个男孩。好在我父母没有同意,在他们的坚持下,我得以出生,活了下来,走到今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妈和我爷爷就结下了一辈子的梁子。我妈当时很决绝,她出了月子的时候就去做了绝育。
我妈其实是在用个实际行动去向我爷爷表态,就是她和我爸这一辈子,就只要我这么一个宝贝姑娘。我大伯没有顶住爷爷的压力,几年之后他又要了一个,如愿以偿地给我爷爷生了个皇孙。他的皇位可以继承了。那个皇孙他比我小三岁,爷爷临终前把他所有的积蓄,他的房子,他的存款,他买的什么任何的理财都给了我那个皇孙弟弟。
我在三岁之前没有见过我的爷爷,我的满月九爷爷没有来出面,我的周岁宴也是只有奶奶出席。我奶奶又是一个很典型的被旧时代的男权思维束缚一生的一个很悲惨的女性形象。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基本没有见过我奶奶休息,我觉得我奶奶像一个永动机一样。
我的爷爷是一个很挑剔的人,他的早餐必须要喝粥,中午要吃米饭,现蒸的米饭和现炒的菜,从来不吃剩饭,剩菜一定要刚炒出来的,然后晚上他要吃现蒸出来的热乎乎的馒头。所以我奶奶这一辈子每天都是早上起床买菜做饭,把早餐端到我爷爷的面前伺候他吃完,然后开始准备午饭,再伺候他吃完。
洗碗洗衣服,做家务,喂狗,一个人去打糖尿病的胰岛素,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做。一切忙完之后,差不多就要开始做晚饭了,要给爷爷蒸新鲜的馒头给他吃,然后自己把爷爷中午没有吃完的剩饭剩菜一个人吃掉。 我奶奶平时还是可以上桌和爷爷或者我们一起吃饭的。
但是如果遇到那种很重大的节日,比如说中秋、端午什么的,奶奶忙碌完一大家子的饭之后,她是要自己回厨房吃饭的。说是因为爷爷和子孙们的谈话内容,她也参与不了,也插不上嘴,她不想去,但其实我觉得就是爷爷不想让她出场。
现在想想过年去爷爷家先吃年夜饭,爸爸很有可能是出于保护奶奶的态度,他想少一桩麻烦事,也让爷爷少唠叨一点奶奶。幸好我也很少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我还有疼我的外公外婆,我也一直是由外公外婆带大的。所以我和爷爷奶奶说实话也不是很亲,说不定如果真的和他们很亲的话,我会被我爷爷影响,等我姥姥也要像我奶奶伺候我爷爷一样去伺候我的丈夫,所以也是比较幸运。
我外公外婆其实他们没有什么文化的,基本上都是小学还没有毕业的这个知识水平,但是他们比我所谓的高知爷爷更加的开明,想法也更加的进步。他们从来没有觉得我是个女孩就不好,反而对我这个外孙女比对她们的亲孙子还要好。一般桌上只要有鸡腿,一定是给我先吃。如果还有第二个鸡腿再给我的弟弟,如果没有鸡腿了,那我弟弟就啃鸡翅。
因为我的家庭环境,爸妈也比较相爱,我爸爸又肯为我妈妈出头,遇事都会站在我妈妈身边,去对抗他的强权父亲。所以我妈作为一个从小被呵护长大的女性形象,在她的意识形态里,她是笃信婚姻是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也丈夫就是家庭幸福的核心,也是家庭经济的保障,也是女性安全感的来源。
我妈看到的是她的婚姻,但是我还看到了我爷爷奶奶的婚姻,我看到了我爷爷的重男轻女,我看到了我爷爷对奶奶的不尊重,对奶奶的颐指气使。我看到了奶奶战战兢兢悲惨的一生。这些都让我相信,只能我自己强大,只能我自己去做自己的核心。
前面说了我是一名金融业的牛马,其实我也是本次活动的华夏基金的养老唤醒官的代表,自然也不是说为了养老而从事的这份工作,但是确实是这份工作它启发了我,帮助我在这个二十几岁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有了一个规划未来的意识。
我自己已经在做一些养老投资了,而且我自己也会购买一些养老基金,除去我的基本养老保险和单位缴纳的养老金,我的投资也足够去保障我以后想要的生活。 但是我妈并不相信这些,她就是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比较排斥养老基金。
用她的话说,我们这一辈就觉得钱要攥在手里,存在银行最踏实。你说你以后能跟他一起努力,未来一起买房,哪有直接找一个有房的踏实呢?那至于养老金的这个问题,我也给我妈算了一笔账。 说到养老金,大家可能最先想到的就是基本养老保险,或者说我的单位给我交了企业年金或者职业年金。但是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第三支柱,就是个人养老金,简单点说就是你个人去开通一个养老金账户,你自己往里投钱,而不是说国家或者单位帮你缴,等到退休的时候,你才可以一次性或者按月的从这个账户里把钱拿出来,在你退休之前这个钱你是动不了的。
也不是说你想投多少钱都可以的,每一年每个人的个人养老金账户的缴费上限就 12000 块。那这 12000 它的好处不仅是可以去积累投资收益,它更大的好处是可以免税,我妈的收入水平她是要按照 10% 的这个档位去缴税的啊,如果说每年存 12000 到个人养老金账户里面,连缴 30 年的话,光税我妈就能省下 36000。那比如说我要按照 20% 的档缴税,我能省得更多,我能省 72000。
虽然说有社保,也有单位的养老补充,但是第三支柱这个补充也非常的重要,虽然我未来肯定会给我爸妈养老的,但是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风险呢?一笔一笔账算下来,我妈也不再把她对婚姻的执念灌输到我身上了,甚至有一次她会主动问我,什么样的养老产品适合她,也不催婚了。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我妈妈真的把我当成了一个大人,当成了一个可以尊重、可以依赖的成年人,我也真正在那个时候长大了。这个就是我家里的故事,也非常感谢大家能够听我分享,祝福大家都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理想中的家。
爱哲:都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今天的几位讲述者却创造出了多元的有着不一样的幸福的家庭模式。听完今天的故事,如果你也有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家,欢迎在评论区里跟我们分享。今年故事的开放麦,还会携手华夏基金去到下一个城市举办活动,我们期待和你见面,一起探索人生的无限可能。
感谢你的收听,咱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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