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眼,两个男人也能一见钟情,比如我和你——曹国防。
与国防兄的开始,算不上金风玉露的相逢,倒是有些长河落日的雄壮,有些古道秋风的飒爽。
那年我们都十六七岁,算是大男孩吧。你是体育班的,我是普师班的,咱俩一级,也都是各自班的班长。
同是班长,差距很大,我幼稚到傻,你周全到家。从出身来看,你是山机的子弟,我是土地里的泥娃。据我所知,市民户口上中专的,咱八九级就你自己,真正的蝎子拉屎——独一份。
都知道体育班不好管理,可你却能把班级搞得热火朝天,和老师们的关系也维护得无比融洽,我打心眼里佩服你。
从专业上看,你是学校跳高冠军,篮球队主力,人长得高又帅,妥妥的咱这一级里的佼佼者。
你却不嫌弃我的土而贫,不长时间,咱几个就混到火热起来了。
那时衣服都是手洗,晾起来干得很慢。你经常把咱洗的衣服,用盆端到韩老师家里,在洗衣机里甩干再晾,这样衣服干起来就快多了。
一九九一年,记得有位非常漂亮的师妹骑着摩托车来上学。她的摩托是雅马哈80型,当时很难见到这么高级的摩托。骑着这玩意在校园里驰骋,那绝对拉风啊。
是因为你帅呢,还是你用了啥手段,反正美女师妹乖乖地把摩托让你骑着。呵,可了不得,那时的你一袭风衣,座下一辆枣红色雅马哈,绝对是校园里最靓的仔!
(淄博师范学校老照片)
对了,你还曾骑着这帅帅的摩托载着我回我家呢,这让我好生得意,那感觉,绝不亚于现在开着辆豪华的奔驰宝马。
那是麦收季节,咱骑着摩托直接来到打麦场。让我惊讶的是,你拿起麦叉就能挑麦穰,而且相当有模有样,看起来相当老练。
这让我惊奇佩服又稍感内疚——本是回家显摆显摆的,你却正经八百地帮我家干起农活了。咱这兄弟关系,从那一刻起,就铁定了。
跟着你回家,也见识到了你的别样风采。记得咱老爹老妈住山机分厂中石马宿舍,咱从博山上去要坐17路公交车。这一路车人流量大,往往每一车都挤得满满当当。那次,车刚到站还没停稳,你就一个箭步冲到车边,从外面一把拉开车窗,半个身子嗖的一下就钻进车去了。
由于车上的乘客还没有下车,你只能从车窗里挤进小半个身子,你的大长腿可还在车外挂着呢。看得我是心惊肉跳,一个劲地赞叹你这协调敏捷的身手,真不愧是练体育的。
人家车主可不愿意了,上去就拽你的脚,一下把你的皮鞋(当时学生很少有皮鞋穿,但是你经常穿)给拽下来了。车主刚要凶你,你先来了一句质问,不让爬就不让爬吧,脱我鞋子干啥。弄得那车主也一时语塞,很生气,却又说不出别的。你已经趁机把俩包放进车里,把靠窗的俩座位占住了。
有座位就是舒服啊,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开窗通风看景,心情真挺美丽。跟车的女人挤过来给咱们卖票,你掏出一张崭新的十元钱递给她。
那新版十元和刚出的一百元人民币太像了,售票员呼啦啦就找给你九十多块。你问她,你这找给我多少钱啊。她本来看咱们爬车抢座就有气,一听这样问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说,你还有一千的不成,找你九十七不对吗?
这可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本想还给她多找回的钱,却遭她一阵挖苦,那就不还了,活该她们赔本。
那时候,我一个月也没有十块八块的零花钱啊。回到学校,咱用这些钱吃喝了好几顿,虽然心里有些不落忍。
日子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过着,打打闹闹中,三年中师生活即将结束。最后一次学校越野赛上,输过我两次的你们体育班的任同学,跑在我前面,我错失了级部第一。这事,让你笑话调侃了我好一阵子。
(淄博师范学校老照片)
作为优秀毕业生,你分到白杨河电厂,我分到石油化工厂。虽然一个在博山一个在张店,咱们却来往密切联系不断,经常你来我往胡吃海聊。
那次你来南定,我们在电厂大酒店吃饭。喝了个七七八八,咱俩去厕所,当你一脚蹬踢着关厕所门时,夹了一个后进来人的手指。
当时我晕乎乎也没当回事儿,却不知已经惹下祸事了。被夹到手的那个人,他们那伙正在为一个“刚出来”的大哥接风,岂能容我等如此不敬?
你看出苗头不对劲,去他们桌敬酒,他们不原谅,要对咱动手。在我还不知所以的时候,酒瓶子就提溜咔嚓地扔过来了,他们人多手黑,我们没法动手,吃了瘪亏。
回到单身楼,抹着脸上的血迹,我越想越气,老想着回去找算他们,都被你拦住了。后来想想,幸亏你拦着,要不真不知道会出啥事。
在我们的地盘上,让你老兄受了气,我心里好一阵内疚。幸好你没受伤,我只在脸上留了个小疤。
后来,通过你认识了好几个兄弟领导,我们沉壑一气经常一块玩儿。姚家峪一溜饭店喝过“羊水”(羊汤);石马水库边上饭店挨个吃遍;芦家台钓鱼,为了赶快去吃饭,把你的鱼饵撒到水库里去;早上从你的宿舍跑步去火车站,坐火车赶回来上班,你安排的车在后面追啊追;看博山方言配音的电视剧《我爱我家》,气得你摔了遥控器;在老妹开的宾馆里看霍华德扮的外星人扣篮……那些美好的时光啊,总是终生难忘!
后来,你从学校调到厂办,从秘书做到主任,再到加油站站长、新项目负责人。在企业,你如鱼得水,蒸蒸日上。
当然,你也收获了你真挚的爱情,更为奇妙的是,你的爱人欣,竟然是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再后来,咱们都结婚生子,虽然各自忙,却少不了的联系,少不了的凑场。不论在张店,还是博山,场合基本上是你来安排,认识你的人都由衷地称赞你的豪爽有度,佩服你有能力会讲话善处世。
在咱韩老师和李老师的纽带作用下,咱们和大体育班的哥哥们也联系起来了,咱们的生活、事业稳定红火地发展着。
(博山红叶)
故事的结局似乎在开头就已经写好,只不过在相遇的时候,我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秋风吹来,生命像一片黄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接到你不幸离世的消息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腿似软绵绵的棉花。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没了呀。
在殡仪馆,看了你最后一眼。除了脸色苍白一些,还是那么从容,还是那么帅气,还是那么宠辱不惊运筹帷幄的样子。
经历过很多告别,我已经能承受很多不幸。但与你的这一次,是你单方面的决定,连起码的仪式都没有。你的一意孤行,让我必须接受,叫我直接妥协。
黄表纸和香烟燃起的火光里,和国防兄的所有过往,均一幕幕浮现,一帧帧跳跃。好想停滞在前面的某一段时光里,彼此对视,不再成长。
走吧,国防兄,你已经让这个世界灿烂辉煌过了!国防兄,走吧,这个世界上,已经有许多人心被你照亮过温暖过了!
你走时,还没到冬天,我心里却酝酿了一场雪,我要为你做个比雪更洁白的花环,为你织件比雪更妥帖的寿衣。我要让这雪连下三天,算作给你的豪华葬礼。我也不写悼词,这些纷纷扬扬的雪,都是你我的轻语。
国防兄,你来过又走开,如风经过了密林,像花香经过了春天。我依然是你璀璨身影后的目光,爱意浓烈地守望着。
国防兄,你是一棵开着花的树,经过了我的青年、中年,还会经历即将到来的老年。
每次来博山,或者路过博山,都像从前一样,先想到你。国防兄,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不去悲伤或者想悲伤的事情了。于是,想到你,我寂寞,却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