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到过桓台新城,参观了王渔洋纪念馆,了解王氏家族明清时期的发展历史。新城王氏与博山赵氏崛起的时间相近,涌现出更多的科举人才和书画名家,他们依靠优良的家风家教延续着家族的辉煌,从第四世第一个进士王重光,历代科甲蝉联,先后出进士29人,举人38人,115位贡生及一至九品官员,有文学著述50多人。被称为“江北青箱,半朝王家”,是山东乃至全国著名的文化世家。
王渔洋是新城王氏第八代人,是这个家族中的优秀代表,他一生为官45年,官至刑部尚书,政治清明,人品高洁。博山到新城只有50多公里,赵王两家又是知名的大户人家,门当户对的社会地位促进了两家的家族联姻和人文交流,王渔洋与博山赵家就有着深厚的渊源。
王渔洋与博山赵氏交往最多,影响最大的有三个人,赵进美、赵执信、赵执端。他以晚辈的身份和尊敬的态度借鉴学习了赵进美的文学观点,以长辈和诗友的身份欣赏赵执信的创作才华,批评他的叛逆精神,又以舅父和老师的身份培养赵执端成为一名优秀诗人。
新城王家与博山赵家及孙家有许多亲情关系交织。孙廷铨的长子孙宝仍是王渔洋的妹夫,赵执信又娶了孙宝仍之女,从这里赵执信应称呼王渔洋妻舅。赵作肃是王渔洋的四妹夫,从这里,赵执信称王渔洋表叔。赵作肃是赵进美的堂侄,赵执信的堂叔,其子赵执端也取得了不凡的文学成就,著有《宝菌堂遗诗》。但是,他的诗歌风格来源于舅父王渔洋的传承,与赵执信有不同诗论。赵执端一首《过渔洋旧居》表达了对舅父的敬仰之情:
闲行枨触忽生哀,落日楼台首重回。
突兀龙门群仰望,飘零宅相独徘徊。
依然万壑朝宗在,不禁蚍蜉撼树来。
万户千门纷甲第,更谁奖借解怜才。
王渔洋与赵家交往最早的是赵进美。他们曾经同朝为官,诗文交流也很多。赵进美年长王渔洋15岁,并且早入京城成名,给王渔洋的仕途带来了启示和影响。王渔洋十分欣赏赵进美的诗歌,在他的《感旧集》中收录了赵进美的诗歌达32首之多。王渔洋在21岁时,就曾写下《寄赠赵韫退先生典试三楚》,表达对赵进美的敬慕,诗云:
庾亮南楼新月明,玄真西塞水烟横。
潇湘木叶寒初下,江汉微波秋欲生。
地有曹刘征战迹,人收屈宋古今名。
归囊应有吴宫瓦,几处澄江白雪声。
赵进美去世后,赵执信请王渔洋为四祖父写下《诰授中大夫福建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清止赵公墓志铭》,王渔洋这篇墓志铭,成为后来记载赵进美生平事迹的重要文献。
赵执信18岁入朝,在京城为官10余年,王渔洋年长赵执信28岁,作为当朝高官,他们既是同乡、亲戚,王渔洋也是长辈,所以交往密切。王渔洋对这位富有才华的晚辈极为赞赏,曾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写下一首《题赵伸符写真》:“松花谡谡吹玉缸,挥毫三峡流春江。未论文雅世无辈,风貌阮何谁一双。”也曾写下诗句,表达对赵执信的敬佩之情:
林居常晏起,苍翠扑晴窗。
自富五千卷,何劳四十双。
采芝绮里季,作黍汉阴庞。
晚节思邻并,还能倒玉缸。
康熙二十九年(1690),赵执信写下《酬王阮亭先生见寄三首》,表达对王渔洋的崇敬和祝愿。在游览了王渔洋的别墅以后,赵执信写下《春草池》赞美主人非凡的才华:
岸草衣裙色,萋萋媚烟景。
池水古镜明,照尽青春影。
悬知佳句成,不待清梦醒。
即使两人有过诗论之争以后,赵执信也称赞王渔洋:“本朝诗人,山左为盛,先清止公与莱阳宋观察荔裳琬同时,继之者新城王考功西樵士禄及其弟司寇。”
赵执信与王渔洋的交往,后人评论最多的,是两人的诗论之争。王渔洋的诗歌理论来源于宋朝诗人、诗论家严羽的《沧浪诗话》:“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王渔洋对严羽的诗歌崇拜有加,并在此基础上创立了“神韵说”。作为诗坛领袖,王渔洋的“神韵说”曾经独领风骚几十年。
后来赵执信写下《谈龙录》,批驳王渔洋的“神韵说”,坚持自己的诗歌观点。王渔洋是地位显赫的长者,赵执信是罢官回乡的平民,他能不畏权贵,大胆直言,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和个性。尽管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是非争论让后人谈论了几百年,但是他们只有诗歌理论的争辩,并无人身攻击的恶意。王渔洋去世后,赵执信曾“奔哭之恸”,曰“典型杳矣!”可见他们并非衔恨成仇,而都是有大家风度的诗坛领袖。
赵执端,字好问,号缓庵,赵作肃独子,王渔洋的外甥。赵执端著有《宝菌堂遗诗》,王渔洋给予了批点指正。其中《雨中登清音阁》得到了王渔洋的好评。
抱病久杜门,偃蹇过三伏。
朝来中酒卧,松窗风谡谡。
……
峰岚忽明天,草树如新沐。
凭栏思浩然,清吟慰幽独。
清音阁是怡园中的主要建筑,赵进美所建的怡园依山傍水,景色宜人,赵执端这篇佳作被王渔洋称赞为“其源出于二谢”。谢灵运、谢脁是南北朝时期的著名山水诗人。在舅父的指导下,赵执端写下了大量的田园诗歌,取得了不凡的文学成就。赵执信在《红叶山楼》中也写下《田庄赠十一弟》,表达与赵执端的兄弟之情:
结屋偎青壁,当门界白沙。
山云千亩乱,溪月一条斜。
饭美蔬厌雨,楼香枣送花。
比年康乐思,对尔欲无涯。
十一弟就是赵执端,石马田庄有他的庄园。
博山赵氏家族多座著名园林,也留下了王渔洋的足迹,并写下了多篇赞美的诗篇。游览因园后写下《赵伸符宫赞书来》:
名泉秋谷口,泉水入门流。
一夜南溪雨,千岩瀑布秋。
云山初过雁,帘阁似浮鸥。
挂壁松枝尘,何人解献酬。
因园是赵执信的祖父赵双美于1685年开始兴建,年老时他继承祖业,在因园度过了人生最后二十多年时光。
王渔洋游览怡园后写下《赵按察清音阁》:
偶携犀箪一登楼,黄雀飞来夏亦秋。
何处滩声停午梦,清音阁外即双流。
怡园的主人是赵进美,与因园同年开始兴建。
王渔洋游览涧园后,写下了《赵氏涧园》:
百合花秀三径雨,双溪口响一滩风。
何来依林虹桥立,几曲清流似剡中。
涧园是赵作耳于清初所建,位于今天的博山良庄,但是涧园没有像因园、怡园一样得到很好的保护,至今已荡然无存,后人只能从王渔洋的诗作中欣赏涧园的风景。
因为亲情关系,王渔洋还为赵氏家族多位重要历史人物深情地写下墓志铭。他为十一世赵作肃写下《太学生斋如赵君墓志铭》,为赵作耳写下《范县儒学教谕候补知县赵君子静墓志铭》,为十二世赵班玺夫妇作《敕授文林郎河南道监察御史赵公暨配房吕二孺人合葬墓志铭》。
2014年,山东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齐鲁文化研究院,《齐鲁晚报》评选出山东省28个“齐鲁文化世家”,淄博市只有新城王氏家族和博山赵氏家族获此殊荣。赵王两家不断交流,促进了文学事业的发展,提高了家族社会地位,使双方都成为了影响深远的文化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