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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 考
赶考，自古以来就是读书人必过的关口，古有乡试、会试、殿试。现在有考高中、考大学、考研究生、考博士等。学子们为了实现梦想，夏日里冒暑挥汗、冬日里寒窗苦读，一年四季夙兴夜寐，甚至悬梁刺股，衣带渐宽终不悔，因为考试的优劣决定他们的命运。这一关过后，有的鲤鱼跳龙门，金榜题名，满门欢喜；有的则名落孙山，全家人垂头丧气。如今的考学，不仅是考学生，也是在考家长。小中考就让家长们的神经绷得很紧，因为小中考关系着能否读高中的问题。除了平时的千嘱咐万叮咛、挖空心思地营养调剂，考试时家长也是提心吊胆。你看，考场外面的街头巷尾，到处布满了翘首以待的送考者。每当看到这一幕，61年前我考中专时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一九六三年七月，地处偏僻山区的淄博二十中学，包了一辆大卡车，将我们40多名考生送往200里之外的淄博师范(周村)赶考。考生们人人身背一个大包，里面装足了三天的饭。只有我例外，母亲外出了，是邻居用小手绢缝制了一个小布袋，装上半袋新麦子炒面送给我，这就是我三天的饭。到了淄博师范的第一顿饭，人家都吃着父母特备的白面馍和香喷喷的大饼，有的还有煎豆腐和咸鸡蛋，穷家富路嘛。我则寒碜地用茶缸盛一些炒面，倒进点水拌成一些散团团，一口口填到嘴里，伸伸脖子咽下去。再往后吃饭时，自尊使我有意避开了众人。每次从考场出来，我就径直奔向大街，找一个书摊坐下来，神游在古今中外。估计别人都吃完了饭，我才匆匆回到住处，趁人不注意，拌一点炒面急急吃下去完事。那年淄博二十中，有5名学子被淄博师范录取，拎着半袋炒面的我竟在其中。现在的学生考上高中后，特别是考上一个较好的高中，学生和家长便进入了一个严峻的时期。望子成龙、成凤的家长们倍感责任重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孩子的饮食起居成为家中的头等大事。我孙女考入淄博实验中学，从此儿子和儿媳在做好自己工作的同时，披挂上阵，不敢稍有懈怠。儿媳为了孙女的早饭和夜餐，绞尽脑汁：包子、油饼、蛋糕、米饭、汉堡、鸡腿、烧麦……天天变换花样。从孙女进入实验中学的第一天起，早晨儿媳送、晚上儿子接，从不误时。每天早晨六点，睡意正浓的孙女便被叫醒，她一边睡眼朦胧地穿衣服，一边强迫自己驱赶瞌睡。出门前只能喝点水，饭是吃不下去的。儿媳只好在车上安一小桌，把准备好的早饭放在车上，孙女在车上打着哈欠应付地吃上几口。春夏白天长，早晨起床时天已经亮了，早起的孙女还能尽快赶走睡意。但寒冷的冬天夜长昼短，早晨起床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有时刚坐起来的孙女实在困得不行，再一头倒下，嘴里念叨着：“再睡一分钟!”看着孙女那睡不够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早晨儿媳必须先送女儿到学校，再赶到自己单位上班。儿子的工作很累，有时下班回到家已精疲力尽，但他绝不能坦然地休息，因为晚上十点半要赶到学校门外，等待接女儿，接上女儿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多。自从孙女进入高三之后，我们全家人的精神便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学生的累、家长的苦，我看得清清楚楚。早晨，孙女只要进入学校，便如打了鸡血，走进教室里劲头十足地投入学习。实验中学的学生是从淄博若干学校优选出来的，个个都有扎实的功底和认真刻苦的学习态度，他们只要进了教室，不用加鞭自奋蹄，恨不能把各科知识全部复印进脑子里，唯恐稍有疏漏，人人都处在高度的紧张中。孙女的中午饭和晚饭都在学校食堂里吃，因为毕业班的学生一贯加班加点，常常误了饭时，待他们进餐厅时，可口的饭菜几乎已被前面的人吃光，他们只好简单地安慰一下自己的肠胃。饭后稍微休息一下，又回到教室里开始下午的孜孜不倦。学校里下午也有体育活动时间，可毕业班学生的心都挂在学习上，体育活动也就是蜻蜓点水敷衍一下。他们经过一个下午的发奋拼搏，晚饭同样难尽人意，而对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晚自习照样殚精竭虑。他们的班主任说：“晚自习，教室里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足以证明学生们是多么聚精会神。孙女晚上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多，喝点水，有时加点晚餐，时钟已指向十二点。所以高三一年，十二点之前，孙女从没上床，即使上了床，满脑子塞满在校学习的镜头，她什么时间入睡，我们也不知道。但早六点起床是必须的。按常理，他们这个年龄应该睡足八小时，可孙女的睡眠时间却不足六小时。长期苦读硬拼、分秒必争的风气，犹如密织的高压网，扣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压得学生透不过气。孙女说坐在教室里，有时觉得胸疼、喘不动气。更甚者是他们不敢喝水，喝水多了则跑厕所的次数多，这个短暂的时间他们也耽误不起。如此下去，孙女的身体多次响起警钟，她的脾胃开始消极怠工，吃饭越来越少，有时早餐只咬一口蛋糕就完事，动辄头疼感冒或肚子疼。老师看到她在学校无法坚持学习，便通知家长将其接回。孙女回家便倒头不起，水米不进。在这关键时刻生病，家长胆战心惊，学生更是心急如焚！那又怎么办！只好这药那药一齐上，只盼她吃了药立马好起来。高考前的时间多金贵呀！儿媳说：“每当接到她班主任的电话，我就心惊肉跳！”孙女就是在这样的形势、环境、气氛中一天天熬下去。孙女是我一手带大的，看着她被学习严酷地绑架，身体渐渐虚弱，我的心在滴血，我在心里诅咒这全不顾学生身体健康的学习！过去我也上过学，也考过学，却没这样被摧残过。虽然那时生活困难，但精神上毫无压力，轻轻松松地走过学习年代。而现在……我虽然担心孙女的身体，却也无可奈何！为此我在熬、在盼、在数日子。我的心在与孙女一起熬学习的苦日子，我在盼高考快快来到，我天天在数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儿子、儿媳同样在熬、在盼、在数天数。近了、近了，还有两个月，还有一个月，还有15天，还有一个星期……终于高考临近了。决战前夕，全家人都紧张到灵魂深处。儿媳说，您孙女说了现在谁也别提“高考”的字眼！是啊，此时她的神经犹如上紧的发条，学校里老师天天告诫，同学们时时议论，周围相关的人也离不开这个话题，这些超重的关心，如无数钢针刺向她绷紧的神经，如果家长再喋喋不休，真要逼她崩溃！我原本想了好多劝她的话，可此时我不能再开口了。高考四天，平日连节假日都很少休息的儿子，破例请假四天，与儿媳一起前往淄博中学全程陪考，我则在家暗暗祈祷。每天考试归来，我就察颜观色，观察每个人的神情，从而判断孙女考试的状况。四天终于考完了，孙女的脸阴转晴了，儿子、儿媳的脸也露出了阳光，我的心释然了，全家人都解放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在高考分数公布前，我们都像伟人说的那样，“往最坏处着想……”我嘱咐儿子、儿媳：“不管她(孙女)考多少分，咱们都高兴，因为她已经尽力了。就是考个大专，咱们也愉快地接受，决不复读!”读高三的日子像炼狱，家长和学生不能再受二茬罪！终于高考分数来了，远远超过本科线，录取通知书来了：“山东青年政治学院播音主持专业”，本科！结局花好月圆！高三一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洗礼，不仅考生经历了痛苦的煎熬，家长也在劫难逃。庆幸的是，孙女熬过来了。而她们的学校里，有的学生抑郁了，有的学生坚持不下去休学、辍学了，有的学生甚至走了极端。我是平民百姓，愚昧无知，不了解大形势，不掌握大局，我不知道这样的学习，对下一代是福还是祸！
作者简介：胡敦荣，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淄博市网络作家协会会员、淄博散文学会会员。当18年教师，坐18年机关。90年代开始创作，写过多篇报告文学、通讯、散文、小说……以散文随笔见长。许多文章被多个报告文学集和多个散文集收录。九三年与淄博九位男性散文作家合出《淄博十人散文选》，九九年出版个人散文随笔集《心香集》。多年来获奖无数，笔耕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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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313期 总第10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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