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名:《神州志异:熙宁异闻录》
作 者:南山旧雨
书系:华章传奇派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书 号:978-7-229-18240-3
出版日期:2024年6月
字 数(幅数):308千
定 价:5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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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先睹为快:
中夜月明,残漏未尽。
长河睡得昏沉,恍惚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晃晃悠悠,像攀着风从城墙外飘来,一下子又荡到他耳边。他在梦里蹙了蹙眉,睡得极不安稳。
这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
耳边有女孩子一迭声唤他名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他脸上扫过,有点发疼。长河眼睫颤了两下,终于醒了过来。
银筝趴在房梁上,下半身的蛇尾还未收回去:“可算是醒了。”她晃晃自己的尾巴朝长河示威:“你要再不醒啊,我就再使点儿力。”
长河神情疲惫,揉着额头直起身问银筝何事。
小蛇妖还未答话,门外更大的动静吸引了他,有人用力拍击木门:“救命啊!开门!救……救命!”
长河一震,抬眼去看银筝,银筝朝他努努嘴:“不然我喊醒你干吗?”
他急忙披了外衣起身。四月里轻寒未退,门一开,他刚打了个哆嗦,一个人就朝他怀里栽过来。他伸手去接,却吃不住重量被带着一起摔在地上。
外头月亮隐去,不知何时下了小雨,天还未明,长河看不清怀里人的相貌,只觉得来人浑身湿透,把自己胸前都濡湿了一片。
雨里有一丝咸气,像是冬月里谁家晾晒的腊味被雨水裹了去。长河撑起手肘自己先翻了个身,想把人搬进屋里。不料这一动,鼻腔里蹿进来一股铁锈味,他心里一凉,这人身上沾的,怕不全是雨水。
银筝擎灯走到长河身边,两人才认出这人是巷尾拉纤的严老伯。濡湿长河衣衫的果然不是雨水,老伯胸口肩背被人砍了十数刀,中衣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长河闭目长吁了一口气。他预感不祥,伸手去探严老伯鼻息,发现老伯沿途敲门过来耗了太多气力,此时已经咽气了。
次日雨水收了,天色澄明。长河提了木桶出门去河边打水,昨夜一桩命案,他家木门上都是严老伯的血迹。
长河提水回家,邻居宋大娘看见了喊住人:“小伙子,昨夜是你开的门吧?”
长河称是。宋大娘骇道:“大晚上的,那声音可把我吓坏了!我男人外出未归,我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哪敢给人开门啊!”
长河放下木桶还未应声,见她转头又去诘问对门辛大叔了:“老辛,你身强力壮的,昨晚上怎么也不敢开门?”
辛大叔还在箍桶,他是个老实人,被宋大娘一问立马涨红了脸:“我那是没听见!我晚上睡得沉,要是听见,铁定给他开了,还能救条人命!”
巷尾苏小六跟着哂他一句:“你睡得沉?你怕是被吓破胆了吧!还好我耳朵灵,看严老伯叫得凄惨,赶紧连夜跑去开封府报了官。”
长河昨夜里开了门,没多时小六就领着开封府衙役过来了,可惜严老伯终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而杀他的,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严凛。
宋大娘摇头:“真是作孽呀!哪有亲生儿子杀父亲的?”
苏小六道:“你可别说,严凛这脾性,想杀他老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终于下手了。”
长河停止擦洗的动作,转头问他:“为何?”
苏小六替他接着往木门上洒水:“你搬来西河驿时日不长,怨不得不知道。严凛脾气倔,他老爷子却也不善,要不是忌惮国朝‘不孝者弃市’的规定,他早就杀他爹了。前些日子他生病,给银钱让老爹买猪骨煲汤喝,没想到,那老头却买猪腿肉红烧了只管自己吃,他当时就气得说病好一定宰了那老贼。这病一好,居然真把他爹给杀了!”
宋大娘又摆头:“作孽哟!”
苏小六道:“严凛倒也痛快,衙门里官爷一问,他就利落承认了,说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那老东西活得太招人恨。开封府判了他弃市之刑,孟大哥,你待会儿上街可以去瞧瞧。”
长河可不想去围观,不过门板上的血迹总擦不净,他想索性买点红漆刷了去。
02
长河住的地方叫西河驿,离州桥夜市不远。现下是白天,摆摊的小贩少了很多,官府明令禁止占道经营,所以白日里来看,州桥这条路倒是十分宽敞。他走过州桥,沿朱雀大街走到底,远远就看到一处地方人头攒动,想必那里就是官府行刑之地、严凛弃市之所了。
长河脚步没有停留,往前再走上两箭地,就到了相国寺门口。往年的庙市分外热闹,今日却被严凛吸引去了大半,庙市里人流并不似平日熙攘。
从门口双拱桥开始,地上就次第摆开了各种珍奇古玩。长河走上石桥,穿过殿前卖熏香丹青、测字算卦的小摊,绕过脂粉铺子、花鸟棚,再绕过前殿,才看到后头零星卖日用杂货的小贩。
长河买好了生漆,趁着人少便在寺里转了一圈。他居汴京一年有余,还是头一回逛这相国寺。寺里两侧回廊都有郡望题字,长河边走边看,不时称赞,待进了大殿,发现殿内墙上也有。他到佛前进了香火,又踱到一边细细看了下来。
来此题字的都是饱学之士,长河忽然看到一句:“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当即心下一颤,算时日,自熙宁二年至今,他离开江宁竟已快两年了。
长河看着这诗出神,未觉身后有人靠近,一个声音道:“这诗是相爷熙宁元年旧作,原诗题在城北西太一宫,被慕名者拓印至此。”
听着耳熟,长河急忙回头,一看果然是旧识。李秋潭,在长河的故乡江宁府做过几年通判。
李秋潭眼里有藏不住的兴奋:“你一进门,我就觉得背影像你,跟了一会儿,没想到还真是。”他抬头去看墙上的诗——王大人去年刚被擢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秋潭自然称他为相爷——“孟兄这是想家了?”
长河笑了下,有些难为情,忽又想起来,问:“李兄几时来的汴京?”
李秋潭道:“去年冬月我在江宁任期满了,幸得老师举荐,来京城谋了份差事。此前就听孟兄说过,有朝一日要来汴京看看,不想今天真遇着了。”他又笑:“还好今日人不多,不然人头攒动,我可没处寻你。”
长河也笑:“我来汴京时日稍长,李兄若不嫌弃,让小弟做个东,你我二人共饮三大白?”
李秋潭却笑着摇头,从怀里掏出名帖:“今日怕是不行,我还有些公务。孟兄若赏脸,回头我备上好酒,候孟兄大驾。”
长河点头接过:“那便改日再叙。”
03
不想这改日来得竟比长河预想中快,长河此时方才得知,李秋潭新得的差使竟是工部侍郎。
汴京旧例,每逢开春便要疏浚城中沟渠,李秋潭身为负责此事的要员,又是新官上任,自然得亲自检审河道。不想前日里,工部挖出来一件奇怪的东西。
李秋潭约长河来自己府邸,就是来看这东西的。
长河跟着管家走到花厅,隐隐听到读书声:“天地元黄,宇宙洪荒……”进去才看到是李秋潭在教孩子念书。见长河过来,他放下书本摸摸孩子的脑袋:“先回房吧,爹爹晚些再教你。”
小女孩听话去了,长河这才想起来她是李秋潭的女儿:“她还是不爱说话。”
李秋潭笑笑:“怕生,回头你多来几次,她就同你说话了。”
长河摇头:“我可教不来小孩念书。”
两人一笑,李秋潭领他至一处偏院,长河看到院里摆着个石头做的物件,模样像井栏,尺寸却小很多,力气稍大的女子都能将它一把提起。
长河不解:“这是何物?是某种铸造模具吗?”
李秋潭道:“非也,这东西叫海井,我在明州当过几年差,听人说起过这玩意儿。渔民将它放在船上,倒进海水,舀出来就跟山泉水一样。”
长河惊奇:“竟有这等好东西?”
李秋潭道:“我也只是听闻,并未亲眼得见。挖出这东西,本来交去应奉局就行,他们那里总爱收些新奇物件。我前日去相国寺庙市,就是想探探此物虚实,那里古玩珍奇极多,兴许有一两个识货的能替我掌掌眼。可惜相国寺里遍寻不着,捞起它的衙役这两日又未当值,左右无人可问,我便先拿回了家。不料从昨日起,这石头做的死物居然飘出一阵阵海腥味。”
长河听了俯下身嗅嗅,一股异常浓郁的咸味涌入鼻腔,他扇扇鼻子退开:“这就是海腥味?倒像在哪里闻过。”
李秋潭疑惑:“孟兄此前难道也去过明州、泉州等地?”
长河摇头:“此次来汴京,还是我生平头一回出远门。”
李秋潭默然,围着海井看:“这便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捞起来的时候倒没觉出什么,平白放了两日,味道越来越烈,好像井底真藏了一片海一样。”
长河探头又看了两眼,对李秋潭摇头:“此物是死物,我确实看不出有何异常。”
李秋潭道:“看不出就算了,或许是我多虑,劳烦孟兄了。”又对长河道:“不过美酒今日倒是真备了,孟兄陪我喝了再走吧。”
两人喝酒叙些闲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长河轻轻蹙了蹙眉,李秋潭注意到了:“孟兄这是怎么了?江南雨水比这还多,孟兄还没习惯?”
长河轻笑:“习惯不了,就算在江宁,我也不爱这烟雨。”
04
长河从李秋潭处借了伞回家,途经州桥的时候,穿过一条小巷子,巷子里的雨水又带上了若有似无的咸味。
比邻之处,州桥夜市人声鼎沸,那热闹却似乎传不到耳边,四下里安静得不像话。恍惚间长河竟连雨声也听不见了,雨水氤氲了天色,一个女子从雨中走了出来。
她腰肢款摆,慢慢朝长河走来,一身水色褙子似烟萝笼在身上,步子轻得惊不起飞絮。她停在长河面前,长河看到了她的脚,裙裾下五趾细黑,那是一双鸟脚。
周围海腥味越来越浓郁,长河幡然记起,他为何觉得李秋潭那口海井味道熟悉了,现下这烟雨里,严老伯死的那晚的夜雨中,他闻过同样的味道。
女子面容艳绝,烟视媚行,未着脂粉却自成风韵,不去看那双脚,真让人以为是哪家教坊的头牌。
长河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莫名想起几日前死在怀里的邻居,顿时一阵反胃。
他不着痕迹放下雨伞,隔在两人之间,烟雨顿时侵上他的衣衫:“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女子唇角勾起:“先生看得见我,果然不似常人。”她抬手轻轻咳了下,眉目间尽是风情:“奴家命薄,早年罹难海中,葬身鱼腹,被困于深海不得解脱,先生可愿帮我?”
长河无视她笼在袖子里的鸟爪,平静地问道:“我若是不帮你,会落得跟严氏父子同样的下场吗?”
女子又咳了几声:“原来先生知道那晚我来过。先生错怪我了,那严凛要杀他父亲之心已久,我不过帮他下了决心,杀人的是他自己,先生怎么反怪到我头上来了?”
长河冷眼看她:“你视人命如草芥,既如此,我为何要帮你?”
女子貌似失望地叹了口气,她那只鸟爪一样的手,拨开长河手中的雨伞,抚上他的脸,又缓缓落在脖子上:“不帮我,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长河一笑:“你杀得了我吗?”
女子神色一变,声音陡然凄厉,尖锐得似要刺进长河的耳朵里:“好个轻狂后生!如此,便无用处了,我另寻他人去!”
她收紧利爪,长河脸上却不见惧色,岿然不动,任那黑色鸟爪刺穿脖颈。女子的身形也紧跟着从他身上穿过,消失在雨中。
这妖怪,不过一丝残魄而已。
(选自《神州志异:熙宁异闻录》第四章:海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