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中,在各生产队区域内都有这么一处占地约二三十平米,供大家碾压杂粮稻谷的碾屋。这些碾屋也是儿时的我们曾经特别喜欢光顾的景点之一。与小伙伴们在这里打闹玩耍藏摸呼(捉迷藏),从这个碾屋辗转到那个生产队的区域,有时还会早晚的在此干点只要回家屁股准会留掌印的事。因此对这些留有我童年足迹和乐趣的碾屋,就是闭上眼睛都能找到它们的具体位置。
这些用土墙和麦秸搭建的碾屋大都是一个模式,正面或侧面有一扇木门,但有的门早就掉了,只剩个门框。前后墙上都有个简单的木窗。(也有些村庄石碾都是露天的,没有碾屋),屋内正中间是一个圆形高约80公分,直径近2米的圆碾台,碾台中心镶有一根用铁箍包着的圆木桩。一只两头都有凹槽圆心几百斤重的光滑石滚,被卡在一个用方木做成的长方形框内并套在这根木桩上。当人们来这里碾粮时,就用两根木棍分别插在外面这根方木框两端的斜孔中,推动它就可以来碾压磨碎各种粮食了。村民们每次在碾完粮后都会再将空碾推转几圈,然后用小条帚将这些最后附着在石滚和碾台上的零星米面扫下来收好,因此整个碾台始终都是非常的干净。
七八岁时夏天的一个晌午,趁着大人们都午休,便与西邻家的群贵(绪国)三哥跑到村后的濠沟北边,五队的瓜地偷梢瓜,(当年男孩子都干过的事)那时偷瓜不能说是偷瓜,叫打瓜围。可能这样说会显得含蓄文雅一点?成功得手后,赶紧躲进西边的高粱地里用褂头把它们包好,但是在哪里吃呢?思来想去还是去碾屋最安全。一队和五队的碾屋比较近,但这俩处都靠路边。尤其是一队的碾屋旁还有口水井,一旦让来挑水的看到怎么办?二队和四队的又太偏远,还是三队的碾屋最理想,从工夫市向西那条北胡同进去向里一拐就到还避静,而且这时候也不会有人去碾东西。于是趁着中午路上人少,从高粱地快速地移动到三队牛棚的西墙下,这样最近也不用走那条胡同了,确准没人跟踪后,迅速爬过墙头直接来到碾屋。也顾不上擦汗和拍打身上的土了,赶紧的将这些来之易的劳动成果往碾台上一摊,在这幽静的碾屋里,兄弟俩终于可以安心的享用这些诱惑味蕾多时的纯天然之绿色食品了。最后还要将这舍不得一次吃完的战利品再留几个,扒个窝埋在碾屋后,等下次来时再做彻底的报销。现在想起来,不就是吃个瓜吗?哪里不能解觉,至于非要跑到碾屋来,也算是服了!
自从看了电影《海霞》后,警惕性就变高了,想象力也更加丰富了。只要看到自已认为是长相别扭、穿着邋遢身上有包的陌生人,就会想到《海霞》中的特务刘阿太和他那条瘸腿上携带的发报机。一次正和立国老弟在后道的大井台上玩耍,无意中看到路南边五队的碾屋旁有一个背书包的陌生中年男人在那里转悠。唉,这是谁啊怎么不认识?什么时候过来的?再一看他那张特有个性的脸,这家伙怎么长的像个特务呀!尤其是那个鼓囊囊书包里装的说不定是个发报机,是不是从瓦城部队靶场那边跑过来的呀,八成是想在这碾屋里发报?此事越琢磨越有道理。这一下弟俩玩耍的心思全没了,头脑更是异常的清醒,但我俩谁也不敢过去,因为一般特务身上都是有枪的,因此只能躲在远处悄悄地盯着他,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中午看到大人们都陆续地从东门外的稻田地里干活回来了,这才壮起胆来,而此时陌生男也从碾屋里出来了,并直接朝着这些大人家长们走了过去,又从书包里拿出个本子和他们说着什么。我俩赶紧跑过去听听…闹了半天是个外乡来的赊小鸡的,今天是来村里收取去年赊鸡的钱。
各队的碾屋平时都不忙,就是隔三差五的来人碾点地瓜干、杂粮什么的。但是到了每年的年关,却是这些碾屋最为繁忙紧张的时节了。忙碌了一年的村民们除了备年货,各家各户又要开始蒸饽饽、包豆包和蒸年糕。大饽饽和豆包的细面都提前磨好了,但蒸糕用的黄黍子面在那时是没有提前碾的。因为碾的太早时间长了口感差,现碾现用最好。因此全村人都不约而同的赶在了这个时间段来碾屋碾糕面。
清早,那些满盛着黄黍米的圆斗子、及筛糕面的细箩、笸箩等,已从碾屋门口摆到了路边。屋内,前面的刚把那最后的糕面从碾台上扫下来,后边的已将簸箕里的黄米开始往上摊。夜幕降临了,老煤油灯那束昏暗的光线又从碾屋的窗棂微弱的映了出来,伴着村中不时的或远或近狗的吠叫,打破了东逄翟村庄夜晚的宁静!
其实当时大队里就有现成的磨坊,各种粮食、糕面都可以磨,极快捷又卫生还不用排队。但就是没人去,为什么呢?因为当时大家都认为在磨坊用机器磨出来的糕面,蒸出来的糕口感差还不粘,不如用这种原始传统的石碾磨的好,因此各家是宁愿在这寒冷的严冬熬时费力地来这些碾屋排队,也不去磨坊,其实这完全是一种偏见。要是遇到雨雪天就更麻烦,那时又没有塑料布,只得用个旧麻袋旧衣服或被单子之类的罩上继续,否则真的就耽误蒸糕了。
说到塑料布,还真想起一件和塑料有联与碾屋无关的轶闻趣事。好象是1980年的夏天,电影导演傅超武,带着他的新作品《白蛇传》,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虫埠。没事就喜欢去位于村东北处的河堤大闸上凉快,手里好拿着个装有黑色液体的瓶子,这瓶子很特别非常的软,用手一捏就变形掉在地上也摔不破。那时在大家印象中瓶子全都是玻璃做的,哪见过这种高级软乎的瓶子。更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为此,我们的英语老师傅立新还专去他家向他要了一个空瓶。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今天各超市里随处可见的饮料“可口可乐”!但就是这么一个塑料制瓶,在当年那个物资还相对缺乏的时代,却引的众人纷纷羡慕好奇,现在看来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一晃40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当年傅老师收藏的那只宝瓶是否安在?
年越来越近了。粘糕=年高,只有将黄黍米做成粘糕才寓示着来年蒸蒸日上、红红火火、年年高升!但现在黄米还没碾拿什么蒸糕?想来思去办法只有一个-占碾。当时有家男掌柜的还就这样做了,为此还闹出了一场夫妻碾屋战。
也不知这位男掌柜的那一宿是怎么熬的,反正碾是最早让他占到了,为此全家人高兴极了。正当他们拿好东西准备要开碾时,女主人的兄弟赶来了,听说这边姐夫占到了碾,就过来想和他商议下看能不能在这里碾糕面。不巧此时男掌柜的己经回家了,就只能和大姐说了,听完兄弟的叙述,她心里也矛盾,不答应吧,亲兄弟就在眼前,答应吧,又怕人家说闲话,必定后面还有那么多家在排队等着。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亲情占胜了理智,豁出去了,谁家没有个亲戚呀?再说这台碾也是自家先占的,估计大家也能理解。于是就自作主张让娘家兄弟们先碾了,但就在他们碾完后自家要碾时,这些在外面排队的还真不愿意了,说什么的都有。此时刚熬了半宿回到家中的男掌柜,本想可以安心的补个好觉,突然听说碾屋有事又连忙返了回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再想想自己夜里辛苦占的碾,内弟跑来又添乱,自家糕面还没碾,反而惹的众人怨。但又没法向大家解释。于是俩囗子便你一言她一语的在碾屋里相互埋怨指责起来,最后情绪失控,夫妻二人在碾屋便开战了。在相互的打骂中男掌柜的又不慎失手将女主人的头划破了, 此时正在劝架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娘家兄弟看到姐姐突然头部流血,立马不干了,先生也自知闯了祸,就在家人们一片忙乱时,趁机脚底抹油遛了。
如今,随着经济社会和网络时代的快速发展,那些农村传统的石碾,早已完成了它特有的历史使命而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现在人们想买米购面直接去超市,年轻人更是划动一下手指,一份美味可口的快餐片刻就会呈现在面前。但如果要想找一台现成的石碾还真不大可能。只有通过手机来实现,或部分反映农村题材的电影、抗战剧中偶尔也能看见它的身影。
现在,随着人们城乡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和改变,那些在乡村已消失了几十年几乎被遗忘了的石碾又并同石磨、碌碡、养马喂牛的石槽及木车轱轮等,这些曾经农村生活中的老物件,却悄然以另一种标签出现在了各地城市一些别墅的庭院或洋房的花园之中。是处于一种追求古老的时髦?还是在寻找那段时尚的怀旧呢?在这些角色互动和转换的同时,也见证着它们曾经的时代和记忆!更印证着那些碾过的历史与岁月!
作者:翟绪良(昌邑市奎聚街办东逄翟人,现居住江苏徐州) 2024年3月于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