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方蓝字“老事旧人”免费关注看精彩文章
〓第 2693 期〓
文|青城浪子 编辑|王成海
上回说到,林玉儿带了一彪人马去西宁县为本家哥哥“闷棍儿”林六报仇雪恨,结果仇家早已隐居乡野目前并无任何行踪信息。想要找到他们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只好悻悻然原路返回猪头山。
罗师爷见小坛主这些天里一直闷闷不乐,只好耐心来劝慰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总是有机会的。”
倒是山下的探子带来个好消息,说是西宁县衙的前堂后院被火雷炸毁了。
当时正有五七位极酸腐的文人墨客和县长在后花园品茗作诗呢,当时就被炸伤了好几个。
伤势最重的正是县长大人,连眼睛都被炸瞎了。
原来,这正是“震天雷”王麻子的杰作,大家伙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王麻子就是这种个性,他认为对的就去做,只要力所能及。断然不会到处炫耀的。
这一点,倒是和鬼袖袖侯跃松恰恰相反。
侯跃松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不屑:“这等下作的事我是不会去做,损人又不利己,连半块银洋也没搞到,反而与官府结了绊子,总有一天会招惹来大麻烦的。”
其实,平凡与高尚之间并无明显的界线,人,在某些时候总是会暴露出自私的一面!
想当初闷棍儿林六去西关镇踩盘子的时候,不也是怀着所谓“杀富济贫、惩处贪腐”的初衷?
结果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最初构想的那样顺利,最终丢了自家性命。
如果就单说报仇雪恨这个理儿,那县太爷亲爹的性命就不是命?
非要主张一报一还,那位随从的性命又是何等的渺小?
占在无名小卒的位置上再琢磨,林六的冤死你林玉儿久久不能释怀,那别人就话该生如草芥?
这道理,实难评说!
天气渐冷,刮了几天西北风又下过一场雨夹雪,眼看着就入了冬。
几十只麻雀儿在萧瑟的林间草地上跳跃着觅食,时刻保持异乎寻常的机警,一有风吹草动,瞬间就展开漂亮的翅羽急速腾起。
诗曰:
石冷霜将结,
枝寒叶未凋,
山林多艳色,
枫桦更妖娆。
杨万忠和苏雨生本是晋中人氏,在十六七岁时就被强征入伍。这五、六年间,昏头转向整天跟着队伍跑来跑去。
这次在直隶地界的混战中被对方打的七零八落,只好夺路而逃。
兵败如山倒!整个部队都被打散了。
他俩至今也弄不清自已究竟属于什么派系的,只知道有个大官叫冯玉祥。
杨万忠实在是想不明白,都是中国人,为什么非要刀光剑影的去拼死拼活,都退一步不好吗?
也是机缘巧合,他二人漫无目的找不着队伍正准备返回老家,结果路遇何三,不仅施舍了饭菜又诚心相劝,只得上了猪头山入伙云霞寨,虽说是暂时安稳了些,岂不就是“落草为寇?”
既来之则安之。他俩把在军队里所学的术业毫无保留地都教给了山上的弟兄们。
其实,在部队时训练的机会很有限 ,也就熟悉个皮毛,诸如出操列队等基本军姿和初级的射击与拼刺要领。
这日晚饭后,杨万忠和苏雨生在马厩边闲聊。
他俩本来就是发小,雨生比万忠年长一岁。
雨生说:“老弟,这见天里混吃混喝的也不算个事哇,山寨的众位爷对下属都挺好,咱们总得干出些亮眼的事情来,行走在弟兄面前至少也心安理得些 。”
“谁说不是呢?寨子里尽是些身强力壮的后生们,论身手论枪法都相当不错。不如咱们组织个小分队,带他们下山找就近的匪窝来个黑吃黑,若能搞些钱财细软,今后也在猪头山挺直了腰身……”
万忠其实早有想法,他趁机说了出来。
“这先得找罗师爷叨咕叨咕,须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结果,这个提议被罗师爷直接否定了。
“不要故意招惹那些流匪们。在江湖上,树敌太多总归不是好事。如果真有一天他们欺负到咱的头上,那时候就不能再装软蛋,一定要同仇敌忾……就目前的局势,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很明显,罗师爷力求稳妥不想给弟兄们找麻烦。
山嵴南坡的低洼处,酸刺柳的小果实眼见的就饱满了起来,向阳的一面已经泛出隐隐的柠檬黄 ,不甘枯萎的细叶子毫无次序地拥挤在果串的间隙,向已然凛冽的西北风展示着深深浅浅的翠绿色。
小寡妇发现何三这阵子的心情逐渐平缓,就有意无意地向他转述了小坛主林玉儿的意思。何三便不再犹豫,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很腼腆地笑了。
寒衣节过后不久,云霞寨上上下下就开始给寨主林玉儿和何三张落婚事。
新房子建在大厅东边离伙房不远的一处平坦之地,里外两间一堂一屋,业已收拾妥当也制作了一些简陋家当。
原先那间套在大厅内的小屋子继续由小寡妇蔡英居住。
擅事女红的英姐这下又有了事做,她不分昼夜地忙了七八天才给二位新人赶制了两套新衣和一些被褥。
赛诸葛罗师爷翻了翻黄历,遂定下农历十一月初九为良辰佳日。
眨眼间,大喜的日子就到了。
是日凌晨,王麻子指挥弟兄们用几丈红丝绸绾了一对大团花,挂在新屋子的檐前,两侧垂下来的三尺多余头在风中飘逸翻飞,很有一些喜庆的气氛。
大厨把前几日就准备好的食材依次摆列在伙房的案台。派五七名小厮帮厨。
剥葱捣蒜的、剔骨剁馅的,打柴生火的、洗锅刷碗的……操持有序、热火朝天。
经过这多半天的忙乎,大堂的长桌上就有滋有味地丰富了起来。
红烧肘子、炸丸子、酱牛肉。清蒸狍子肉,干煸辣子鸡,凉拌绿豆芽。斑雉肉炖草菇,胡萝卜焖野兔。
主食就是本地特产黍米面油炸糕。一多半是包了红莲豆煀制的豆沙馅,剩余部分干脆不包馅,把搋好的糕面捏成牛舌头的模样直接进油锅,方言叫作“实片子”。
十多坛老白干一字排开,酒坛上都贴了大红的“囍”字。
虽然条件有限,但毕竟是山寨的大事。
在罗师爷的主持下,婚礼举行的节奏紧凑且新颖脱俗。
把二位新人送入洞房后,议事厅的喜宴就正式开始了。
初始的气氛还比较温和,谦让的同时还相互克制着言行举止。
没等几碗酒下肚后,个个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祝贺的,劝酒的,招呼的,议论的,回忆当年的,遐想未来的……一时间就喧闹起来。
等到何三和林玉儿重新回到席间的时候,有许多好汉都已经初显醉态。
大家都又斟了酒,齐刷刷地和新郎新娘互敬了两个来回。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寡妇蔡英兴致昂然地为大家唱了段小戏以示祝贺,手头也没有什么丝弦乐器,就随手拿了只筷子敲着盘盏来和节拍,竟也有些韵律,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新近入伙的几个青壮也用家乡话讲了些贺喜的顺口溜来助兴, 气氛饶是热烈。
歌曰:
烛映窗花里外红,
红衣青裳一璨新,
新人互拜敬喜酒,
酒令飞歌众和声!
林玉儿和何三深情地对视了一眼,双双举杯再次答谢了众好汉。
这一席酒,醉了大多数人。猜拳行令不愿服输的,吹牛遇上知晓根底的……场面一度失控。
杨万忠和苏雨生不贪杯,他俩扶完张三搀李四一直忙乎到后半夜才把大家伙安顿妥当。
连大厨都喝多了,一长溜桌子上残羹冷炙杯盘狼藉,溢洒的烧酒从桌沿边滴滴答答淌落到地板上汇聚成小溪般在灯光下流淌。
鬼袖袖侯跃松主动当值,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带着两名随从荷枪实弹在前山后林逡巡了十几遍。生怕被附近的匪帮们偷袭了。
不得不说,这些生死与共的汉子们在关键时刻都会默不作声挺身而出担当一些重要的职责,相当讲究。
顾祥云大醉,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都赖床不起,蔡英听说后赶紧亲自下厨煮了一碗疙瘩汤,派了小厮给送进房间。
……
新婚燕尔,小夫妻恩爱有加,这也不必详说。
约摸半个月之后,何三托一心腹给大哥何长顺传递了消息。把他入伙猪头山云霞寨并与头领林玉儿成婚的情况简要告知。
何长顺得知此情,欣喜之余长叹了一声 :唉,这就是命!
叹曰:
黑黢黢鬼魅当道,
亮花花乾坤何存?
盼苍天风调雨顺,
赐福于黎民百姓!
却说岱青山的赵春禄近几年的日子确实不太顺意。
三年大旱,一年冷雹,连续的年馑搞的他坐卧不宁。
就说去年吧,长势很好的罂粟植株在一场雹灾后百不存一。后来虽然说又补种了一些荞麦和糜黍,待处暑节令之后也就收割了一些饲草,勉强凑合着够牛马的越冬之食。
前阶段杨焕娣因为难产差一点丢掉性命,到最后也没有保住孩子。焕娣伤心难过,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神儿来。
一堆糟心事,赵春禄疲于奔命。
霜降之后没几天,连续下了两场雨夹雪,天气骤然变冷,棉衣棉裤都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
整个庄子的人吃马喂,开销确实不小,赵春禄铁青着脸一连数日闷声不乐,手下的弟兄们见了他都侧身躲开,生怕一不注意就惹来一顿莫名其妙的臭骂。
赵春禄左思右想犹豫了一个多月,终于决定重操旧业。
这一天,他召集起手下二十多个青壮:
“弟兄们,收拾好刀枪棍棒,活动活动身子骨,择个日子我们下山打食去!但是要注意一点,这个事儿嘛,千万要瞒着我的老婆杨焕娣,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一众人等参差不齐地回应着。
不几天,他们就打听到红砂坝镇有个大户人家正在筹备着要给老掌柜的“庆八十”!
“这是桩好买卖,等他们接下寿礼后我们就去请个财神,最次也能打闹个过年的燃嚼。”
赵春禄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即刻就策划了一番,包括人马选派和枪弹备置;谁出击谁接应。各种细节都在头脑中非常周密地预演了几遍。
前文说过,赵春禄手下也不乏强悍之徒,其中就有外号“二马倌”的马亮。
却说这位马亮,山西浑源人氏,自幼贫寒、孤苦无依。十几岁时跟随货郎商贩,流落到察哈尔牧场。拼一身蛮力到处抗活儿糊口。后来又学了些训马的技巧,生活上也勉勉强强。只是少爹没娘,已然年近不惑还是光棍一条。
在牧场里做苦力时,时不时和蒙古族青年练习摔跤,渐渐掌握了一些搏斗技法,发起狠劲来,三五个壮汉近不得身。
闲言少叙。
是日午后,二马倌率一众贼匪突袭了红砂坝,没费多少周折就把那个颤颤巍巍的“寿星”老爷挟持到镇后的林地里。
前来祝寿的宾客早已慌成一团,绝大多数人已哄然一声作鸟兽散。
子女们急忙哀求了三五个本家亲戚,壮着胆子撵赶到镇外。
由两位乡绅出面,对着这群蒙了面的劫匪磕头作揖、好说歹说,用六百二十个现洋换回了“肉票”。
老寿星近几天本来就有些伤风感冒的症状,没来由又受此惊吓,结果抬回家当天夜里就“呜呼哀哉”了。
谁能想到, 好端端的一场寿宴竟换得如此下场。
正是:
鸡飞蛋打时,
人财两空余!
在外围接应的是三大人赵春禄,他眼见着马亮在光天化日之下带队“请财神”居然沉着冷静、进退自如,心内甚喜。
就在赵春禄及二马倌等十几名强人策马回营的途中,却遭遇了兴和县衙治安巡查队的一杆人马。
前文交待,这治安巡查队的前身也是一股土匪,号称“独力团”。偷鸡摸狗抢牛叼羊吃大户请财神没干过一件人事儿。只因缺少火铳利刃,每人拎了根木棒权当武器,老乡们戏称为“棒儿手”。
这伙 “棒儿手”们后来被官兵打了伏击,一个也没逃脱。
惯于见风使舵的他们即刻便磕头如捣蒜尽数投诚,接受了改编。于是县衙就又多了一支治安队伍,平日里就持枪跨马在县城周边活动,一则是吓唬吓唬乡间村野那些小偷小摸之流,然其主要作用还是为地方执政者增加些所谓“政债”而已。
是日午后,看看天色不早,十几个巡查队员无精打采地收拢了队形正准备绕过一片林子赶回县城,却远远地瞅见有队人马乱哄哄从耕地里斜穿而过,马蹄腾起的一团团土雾甚为壮观。
“不对劲啊!拿不准是土匪吧?”
巡查队里不知是谁在嘀咕了一句话。
正是这句嘀咕,让他们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队长也是个愣头青,几乎是不加思索就下了命令:“先拦住他们查问查问,看这喧天舞架的阵势也不像什么正经货色”。
这刚刚还懒懒散散队伍就即刻摧马迎了上去。
三大人赵春禄正琢磨着晚上赶回寨子要宰两只大羯羊犒劳一下弟兄们,不曾想半路上被一队身着制服的官兵挡了道。
“砰”的一声。
二马倌马亮抬手就是一枪,巡查队伍里就有人栽下了马,那马儿嘶鸣一声,昂头就向田野里狂奔。只是那中枪的汉子左脚的棉鞋还套在马镫里没有甩脱,整个人就这样头朝下被拖行了半里多远才跌落在荒地里,可怜那颗脑袋被磕碰磨蹭的血肉模糊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样子。
队长猛一个激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人吃了亏,顿时火冒三丈:“敢跟爷们寻茬茬?这紧等等是不想活了哇?弟兄们,操家伙,立功邀赏的机会到啦……”
双方即刻就交了火。
这一通厮杀,刀光剑影、人喊马嘶,好不凶险。
混战中,赵春禄早已翻身下马,持一杆长枪滚到田埂后,瞄一个打一个,几乎弹无虚发。
这巡查队本来就没经过几次正规的训练,更谈不上什么实战经验。平日里也就是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如今这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他们跟本占不了上风。
俗语:憨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几个回合下来,胜负已见分晓。
看看形势不妙,巡查队长伏在马背上就想开溜。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队员们的死活了。
马亮见状,一抖缰绳打马就追,眼看着就要撵上了,那队长却猛地勒紧马嚼链,想折身躲避。
二马倌似乎早有所料,就等队长急速返身的当口,他倒提了长枪的枪管,抡圆后往下一挥,那枪托子就“咔擦”一声砸在对方的后脑。
只一下,脑浆迸裂,红的白的红白相间的都溅落了马背上,犹如百十朵桃花瞬间绽放。
剩下的五七个巡警,见队长业已殒命,再不恋战,就势把刀枪一扔,四下里落荒而逃。
赵春禄也不追赶,就让弟兄们把这几条长枪收缴了,自己当先,由马亮殿后,急急奔岱青山方向而去。
有诗叹曰:
松柏本是两苗秧,
同享雨水共阳光,
旺势登高作栋梁,
倒运萎靡进柴房!
欲知后事,请阅下回。
作者介绍:青城浪子。本名赵丙启,字志远、号梅山,网络昵称“磨擦擦”。内蒙古•乌兰察布•兴和县人氏。现旅居京城。曾著有《碎叶集》《陪读漫记》《小镇烽火》《丙启论方言》等。酷爱写作,兼工丹青。特立独行,颠倒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