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届威尼斯电影节系列
作者
坤元
《小丑2：双重妄想》也许是本届威尼斯电影节最受瞩目的电影之一，其前作《小丑》在2019年就已获得金狮奖，时隔五年第二部再次入围威尼斯主竞赛角逐金狮奖。
故事本身紧接上部结尾，主人公阿瑟·弗莱克或小丑（华金·菲尼克斯饰）因为连杀五人（实际六人）被捕入狱关在DC世界中大名鼎鼎的阿卡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他在阿卡姆遇到了接受音乐治疗的“病人”哈莉·奎因（Lady Gaga饰），对方初次见面就表现出了对小丑的狂热崇拜与爱慕，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并分享了对未来疯狂而美丽的幻想。与此同时针对小丑的法律审判与社会上的小丑狂潮卷积在一起，阿瑟·弗莱克与小丑一面的关系开始不再稳定……
本文涉及一定剧透，但剧透基本限于导演已经公开的部分和对主题与歌舞形式的介绍，不涉及影片后续发展与最终结局。读者可以按需阅读，但总体上非常推荐大家亲自去观看本片。
《小丑2：双重妄想》
Joker: Folie a Deux
导演：托德·菲利普斯
主演：华金·菲尼克斯／Lady Gaga
上映：2024
类型：剧情／动作／惊悚
／歌舞／犯罪
片长：138分钟
地区：美国
语言：英语
Folie à Deux
Folie à Deux，即二人疯狂或者说双重妄想，原本是一种精神病综合征，指的是一个个体的妄想的症状传染到另一个个体身上。在本片中双重幻想同时具有双重含义：阿瑟·弗莱克与小丑两种身份的切换，以及哈莉·奎因与小丑共同的幻想乐园。
《小丑2：双重妄想》剧照
在电影首映前不久，《综艺》杂志的独家封面故事透露电影将以一段动画片开场，由《疯狂约会美丽都》的导演和动画师希尔万·肖默制作，而这一开场动画实际上暗示了接下来的情节发展以及电影的主题：阿瑟或小丑的身份认同与自我抗争。在动画中，小丑以综艺明星的身份出场受到观众的青睐，而他的影子却开始与他作对，甚至有一天打倒了小丑本体并涂上颜料穿上西装代替本体在舞台上纵情歌唱。本体挣脱束缚之后来到现场想要夺取身份却受到观众的嘲笑，之后警察到来影子才将话筒还给了本体并逃之夭夭，而本体被抓起来关进精神病院。
而现实就如同这场动画：自由且受人青睐的是大杀特杀、侃侃而谈的小丑，被拘禁且受人排挤的是深受精神疾病折磨、瘦弱不堪的阿瑟。而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在有意区分阿瑟与小丑的角色。为阿瑟做谋杀辩护的律师将庭审的视线一直引向阿瑟的精神疾病，暗示小丑实际上是其人格分裂的产物，坐在法庭上人畜无害的阿瑟不应当是被审判的对象；主动对阿瑟表示爱意的哈莉·奎因也在不断重复说，“展示真实的你”，即小丑的角色；如果阿瑟在阿卡姆保持自己平时的装扮，遇到他的人总会开玩笑让他讲个笑话或者欺负他，而如果他换上小丑的形象则会受到其他精神病人的拥戴。
外界的反应似乎已经是明示阿瑟：你就是小丑，小丑才是真实的你，你就应该成为小丑。
《小丑2：双重妄想》剧照
成为小丑你就是这个糟糕的社会反抗权威和政治正确的反英雄，成为小丑你就可以炸烂这个腐朽的旧世界建造自己的乐园，成为小丑你就是年轻一代的精神支柱就有无数认为你前赴后继。至于阿瑟·弗莱克，他是谁呢？
这一双重身份的讨论贯彻了电影始终，并且从各个方面完全颠覆了DC宇宙对小丑形象的塑造，甚至将第一部已经塑造完成的小丑形象重新打碎。这一设计无疑是非常大胆的，故事发展本身是符合内在逻辑和戏剧冲突的，但这种巨大的转变有可能使得DC漫画迷以及《小丑》第一部影迷无法接受。《双重妄想》几乎完全背离了观众在看完第一部后对华金版小丑的期待，也许可以举一个游戏界相似的例子——《最后生还者》第一部与第二部。《小丑》与《双重妄想》的关系其实类似于两部《最后生还者》游戏，同样都是续作打碎了前作一些可能非常重要的设计，但续作本身抛开前作来看是自洽、精彩但与此同时对于前作粉丝可能非常残忍的，也许喜欢《最后生还者》第二部的观众也同样会喜欢《双重妄想》。
《双重妄想》在这个层面上其实更适合当作一个有关阿瑟·弗莱克版小丑的独立电影；或者足够有包容性且更看重电影独立性的观众也可以继续把这部电影当做《小丑》的续作，其针对阿瑟与小丑身份危机的讨论可以理解为对《小丑》体现出的反叛与狂热冷静下来的思考，也可以理解为一部借“小丑”的外壳进一步讨论其他现实问题的新作。
《小丑2：双重妄想》剧照
而本片中的哈莉·奎茵同样几乎是完全脱离了DC宇宙也强烈有别于其他版本的哈莉·奎因。这个版本的哈莉不再是小丑的女版，也不是他的情人或附庸，而是具有强烈的个人意志与毁灭意图，她的出现使小丑这一面达成了完全体，两个角色是真正意义上的相辅相成并且分享着同样疯狂、浪漫且具有毁灭性的妄想。但如果哈莉仅仅是拥有以上特点那么也不足以称为这样极具独立性的角色，以往小丑女的核心除了疯狂以外便是对小丑强烈且至死不渝的爱意，而在《双重妄想》中，哈莉的爱意不再单纯，甚至满口谎言，操纵人心，她甚至比这部电影中的小丑都更接近漫画中小丑的形象，更具备混沌邪恶的气质。虽然导演的意志并不在塑造一个女性邪神，但哈莉这一角色在电影中确实直接推动小丑走向巅峰与混乱。
《小丑2：双重妄想》剧照
不要唱了，和我说话
在《小丑》2019年拍摄完成之前，华金曾告诉导演自己不能停止思考阿瑟·弗莱克这一角色，他曾梦见自己作为小丑在舞台上讲笑话和唱歌，由此他产生了制作一部音乐剧的想法。尽管后面由于疫情和各方意外，关于《小丑》是否要制作续集有着大量的讨论和种种变故，但最终确认制作《双重妄想》时保留了最初关于音乐歌舞的想法，由此也在上映前被粉丝戏称为哥谭市《爱乐之城》。
《小丑2：双重妄想》剧照
但在电影中歌舞实际上对展示阿瑟·弗莱克的精神状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他与哈莉·奎因共同沉浸在征服世界的幻想中时，他们的对话永远是音乐性的，他自己在小丑状态下也同样在大量使用歌舞来表达自身的情绪与癫狂。文学与艺术即陌生化，陌生于普通状态的行走即舞蹈，音调婉转变化的即歌唱，而对于精神状态而言，扭曲变化的现实即妄想。换句话说，在本片中歌舞与说话其实就是妄想与现实的分界线。本作的歌舞风格不同于《爱乐之城》的呈现方式，而是更加接近于《芝加哥》剧情与歌舞的切换，在《双重妄想》中掺杂了八十年代电视节目、马戏团表演与爵士乐等多种表现形式，Lady Gaga完全发挥了自己作为顶尖歌手的实力而她的演唱也并没有悬浮于剧情而是符合哈莉·奎茵这一角色；而华金则再现了《小丑》中堪称封神的身体后倾的癫狂舞蹈，他的演唱同样使得角色更加饱满，并通过口音与声调的变化切换着阿瑟与小丑的两面，演技在《双重妄想》中继续超常发挥，他就是阿瑟，他也是小丑。
《小丑2：双重妄想》剧照
还未全球公映即引发骂战
无法忽视的是，《双重妄想》相关的争议仅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就全面炸开。
其内容对DC宇宙以及《小丑》的颠覆就已然引发两极分化的评论，支持者认为这一部将《小丑》提到了全新的高度并且使得导演托德·菲利普斯的小丑宇宙得到了完整的闭环，与此同时反对者认为这部电影远低于前作，缺乏第一部的疯狂与想象力。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在威尼斯场刊评分一般，仅获得满分制5分下的2.21。但本届场刊评分实际上也略有争议，《野兽派》这样公认的艺术片佳作的确获得了较高的评分并暂时位列场刊第一，但其他一些高分与低分电影则引发争议。暂时位列场刊第二的电影《小心肝》涉及SM题材，一部分记者认为是A24推出的反抗性羞耻佳作，然而另一部分记者则认为这部电影除了大段大段的情色表演别无他物。
截至目前的国际场刊评分情况
而真正使得豆瓣、IMDB以及Letterboxd对这部影片评分分布极为不均的原因则是粉圈骂战。由于Lady Gaga的加入，本片的评分不可避免地掺杂了粉丝与黑粉的个人情绪。本片目前仅在威尼斯电影公映了两场，但根据豆瓣上IP地址显示，大约有一半以上的短评都来自于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本片资源的国内不同城市，并且短评的重点也偏离了电影本身而变成了Lady Gaga粉丝与黑粉的隔空对骂，一星与五星如同一场关乎权力与尊严的争夺战，开始逐渐偏离电影本身，而这一现象实际上正好呼应着《双重妄想》的讨论主题之一：针对个人符号、具有吞噬性的狂热与仇恨。
豆瓣短评截图
Letterboxd评分分布
《小丑2：双重妄想》剧照
现在来看很难判断之后《双重妄想》这场一星与五星的争夺战在观众能够亲自目睹影片时是否能够停息下来，大家的注意力能否回到电影本身而不是出演电影的流行歌手。也许两部《小丑》最大的意义并不是为DC宇宙贡献了非常精彩的现实化改编，而是形成了某种在现实中与历史上不断重复的寓言：
极端的压抑与不平等造就愤怒与狂热，新秩序的可能性由此诞生，但稍有不慎这种群体性非理性的情绪便会击垮一切，而余下只有噪音。
— F I N —
排版：周铭悦
版面编辑：坤元
文字编辑：留白
责任编辑：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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