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 争
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右腿股骨胫曾经粉碎性骨折,至今还打着三根钢钉。
让时光重回2002年的3月2日,那天是星期六,阴天。其时,我是人民日报社驻重庆直辖市的首席记者兼记者站站长。那天一早在上清寺的重庆市委大门口上车,与市里的各部门领导一起去涪陵踏勘“白鹤梁”。那边离主城区有100余公里,到达时已10点左右了。
白鹤梁在涪陵城区北面的长江之中,是与长江河道平行的一道天然石梁,东西长约1600米,南北宽约10--15米,被江水侵蚀成三段。石梁低矮,淹在水下,冬春枯水时才浮出水面。
这石梁离涪陵城区近,枯水时文人墨客多有登临,或有吟咏,勒石铭之,久而久之,蔚为大观。至今仍存白鹤梁上的题刻有160多则,能辨识的文字约11000字,有行、楷、隶、篆、草等字体,堪称“长江碑林”。
北宋年间,有人在石梁上刻上了一条石鱼。有人作过记录,冬春枯水期如这石鱼露出水面,即为丰年,屡试不爽。北宋开宝四年(979年)的《谢昌瑜等状申事记》是现存白鹤梁题刻中有明确纪年的最早一例。此后,观看石鱼出水现象、记录水位与石鱼间距离以及吟咏石鱼出水与年成丰稔之间关系的题刻逐年增加,数量占了全部题刻的一多半。
(一)受 伤
那天坐渡船到了这个世界闻名的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兴奋地从各种角度抢拍照片。在急步过去拍摄这条石刻鱼时,突然脚下一滑,全身向右侧倒下。
这时双手握着相机,本能地将相机往怀里一紧,只觉得右边胯部一阵剧痛,眼冒金星。这时试着站起来,竟一步也动弹不得,只能单腿支地,右腿因用不上力而索索发抖。
好在现场有人,涪陵陪同人员立即将我用渡船送到岸边。谁知上岸时还有一劫,只见从长江下游开来一条气垫船,速度奇快,排浪汹涌。小船靠岸,我站起时,这浪也一波一波的涌到了岸边,将个小船巅得七上八下,上下幅度有尺把之高。这时,我只能单腿独立,要站稳已十分吃力,加上江浪左右摇晃,随时可能翻落江中。岸上的人死死拉住缆绳,船老大开足马力将船顶在岸边,而背我的人伏下身子反手将我抱住,两边又有人牢牢扶住,这船几经摇晃才慢慢地稳了下来。在场的人一身冷汗,我暗自庆幸命大。
很快到了涪陵医院,X光片显示出最坏的结果:股骨胫粉碎性骨折。顿时心里凉了半截,伤筋动骨100天,何况这股骨是人承重的主件,恢复起来谈何容易?中午躺在病床上,没有胃口吃饭,担忧着这劫难如何收场?
下午2时半送到重庆市中山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再次作了检查,确认了这伤情,而且比原来说的还要严重得多,有两条骨折线,还有碎片。
挑战马上来临:换不换股骨头?人虽在床上,但脑子高速转动,医生的意见,个人的想法,风险如何,恢复时间长短,预后如何,这些念头都在脑海里翻腾,最后的选择必须在明天上午作出,选择的对否决定我下半辈子的生活状态,一切都要自己定夺。晚上,妻子出差回家了,我在电话里将实情与选择的困难告诉了她,她突然碰到这一难题也提不出什么意见。当时想想,还是早点能行走能工作就算了,就换关节吧。
(二)疗 伤
6号是骨折的第5天,妻子在中午从宁波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了。她说,看到我的状态比想象中的要好,还要坚强。这让我很开心,告诉她了这两天的新想法:股骨头粉碎性骨折无可挽回了,换关节是方便是快捷,很快就能上班了,但毕竟是人工制造,除了与身体适应的过程外,还有使用寿命的问题。它一般能使用10到15年,我当时才50岁出头,那就是说,在有生之年极有可能还要再换次关节,这可是大手术,我的天!
器官总是自已的好,保留原关节,打入钢钉固定治疗,虽然也要开刀,虽然有失败的风险,甚至有很高的股骨头坏死的可能,但也有很大的好转的可能,万一坏死了那就再换吧,至少我有试一试的机会,有个缓冲的时间。
下午医生找妻谈话,让其签字,这是她的人生第一次。以前有犯难之事,总是我冲在前面。
7日开刀,全身麻醉,一会儿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11点醒了出来,说是没有输血,到病房还与护士长开了几句玩笑又沉沉睡起,只感觉氧气机滋滋作响,自动血压机在胳膊上一紧一松,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不知不觉,腿上已打入了三根钢钉(见上图)。
下午4点醒了,喝了一点汤,晚上照常吃饭。后有内行人说,术后的第一顿要吃点流质或半流质,否则胃受不了。我也不知道,仗着身体好,就这样挺过来了,晚上也没吃止痛片。
与骨折打过一次交道,那是1971年冬天的时候,我在宁波市郊的洪塘李家插队。当时生产大队给我们六位知青造了三间大约60平米的安置房,但没钱浇水泥地了。住泥地总不是办法,只好去找墓碑石头铺地,那次抬石板下船,船体受重了,突向一侧倾斜,结果石板压着了左脚的小脚趾。也是剧痛,不能行走,回宁波养了两个多月才好!
这次用中草药敷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按医生说的卧床三个月静养,再慢慢恢复行走。我这人能动也能静,就回到重庆宿舍休养。4月27日,骨折52天,X光片显示,愈合良好。5月11日,骨折71天,卧床两个月,根据X光片的结果判断,医生说可以起床小站。6月28日,118天后,骨折愈合。9月7日,190天,柱拐慢行。终于熬出头了。
(三)求 医
2003年3月的一天,我在一年后重新站在白鹤梁之上,什么地方跌倒,就在什么地方站起来(上图)。
此后,自由地行走在巴山渝水之间,陪送移民去江西浮梁落户,报道蓄水数上三峡大坝,去了重庆主城区600公里之外的东北角的城口县,也到了重庆最南边的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访贫问苦。
山路难行,腿伤难愈。摔伤之后才知道,这股骨胫不受伤都有可能坏死,何况曾经粉碎性骨折过。摔伤之后才知道,原来这股骨头的供血竟然是从膝盖往上输送,供血往往不足,怪不得久站久行久坐都不利于股骨头的保养!你在采访中,你在开会时,你在紧张赶写稿件,怎么可能想坐就坐、就站就站呢?那么身体就会“报复”你,三年之后的X光检查发出了警告:股骨头有坏死可能。
这怎么办?这时我已到了上海工作,找了好几家权威的骨科专家问诊。专家们的答复几乎一致:股骨头极易坏死,一旦坏死,无法逆转;换人工关节是最佳选择。有位专家甚至给我开好了住院单,说早换早舒服,越拖越麻烦。我不死心,养了那么多天才好,怎能一刀了之?医生就说,那你就拖着吧,当你痛得忍不住的时候再来开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竟无一点援手之助。
疼痛慢慢地在加剧,一度时间我只能柱拐行走。下图是我在重庆磁器口宝善宫采访时的镜头。右立者为当时记者站的工作人员韩平藻。
(四)自 疗
天无绝人之路,又好在我交友广泛,一位友人在谈养伤之道时说,他的半月板损伤在服用了“氨糖”后大为改善。“氨糖”的全称是“盐酸氨基葡萄糖胶囊”,说是能预防与治疗全身所有部位的骨关节炎,缓解与消除骨关节炎的疼痛,改善关节活动功能。我一听这不是很好吗,立马去配了服用,一天两次,一次两粒,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慢慢的不用柱拐了,慢慢的可以走很长的一段路了。虽然X光片仍提示着:股骨头坏死,但它的发展进程明显减缓了。这药不贵,好像还是非处方药,国外在超市里就能买到,但记得吃了两三个月要停上一个月。
从2006年提示我股骨头坏死到现在,近20年过去了;记得不柱拐,也应该有15年以上了。目前每天至少还能行走5000步以上。2022年5月,我在离开17年后再回重庆,再去了涪陵白鹤梁。心里在与滔滔江水对话:老兄,我还没有倒下去!
去年秋天在海南博鳌,与一位医疗专家交谈。我说了我的股骨头骨折治疗的事,她说你当年不换人工关节是对的,服用氨糖也是对的,但还是要悠着点,骨头的使用也是有期限的。诚哉斯言!现在不敢使劲儿地多走了,想让这能独立行走的时间再延长一点。草药一味,气煞名医。这“氨糖”不是草药,但气煞名医的效果也是有的。
命虽由天,运自我立。抗争,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