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谓”,为指的是丁谓,北宋宋真宗朝的宰相;这里的“准”指的是曾经与丁谓同朝为相的寇准。这两人作为同僚,关系有些紧张,因为权力和地位相若,但个性与为人却大相径庭:前者滑头奸诈,擅长见风使舵;后者刚直赤诚,不太善于变通。因为相对于丁谓,寇准玩弄权术不是丁谓的对手,所以,在宋真宗患病,刘皇后参与朝政之后,丁谓以寇准与宦官周怀政的谋逆有染为借口,将寇准罢相,逐出京城,贬为道州司马,再贬雷州司户参军。
然而,随着宋真宗病重,刘太后参与朝政,丁谓自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他先是因为身为宰辅,“乃与宦官交通”,被降职太子少保、分司西京,后又因为他写的一篇“颂”,“语涉妖诞”,遂贬崖州司户参军。而在赴崖州的半路上,丁谓与寇准的生活轨迹再度发生了交集:寇准被贬之地雷州位于广南东路——今广东省境内中国大陆最南端的雷州半岛中部,而丁谓要去的地方则是崖州——属今天的海南省三亚市;当丁谓途径雷州(今属广东湛江)的时候,“准遣人以一蒸羊(‘蒸羊’为北宋京都肴馔名品)逆(迎接)之境上。谓欲见准,准拒绝之。”(清毕沅《续资治通鉴•宋纪》)
对寇准来说,他被一贬崽贬,近乎流放地任职岭南蛮荒之地、担任参谋不带“长”的参军,丁谓在这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因此,如果他对后者一肚子的二百五,甚至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我们都能够理解,。然而在这里我们看到的却是他的宽容与大度:他竟然给途径此地的丁谓送去了“蒸羊”!他的这一举动,我们当然可以说或许存在着揶揄后者的意味;但是,理解成对丁谓眼下的遭遇的有限同情,大概也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后来他家里的一个仆人想伺机为他报仇,他居然让人把家门关紧了不放他出去,直到丁谓走远了才重新打开,仅此可见寇准的度量真的很不小。
成语有“睚眦必报”,说的是现实生活中难免有人度量相对较小,哪怕是别人发怒时瞪一下眼睛那样小的怨恨也要报复。这样的人,我们当然不会欣赏与认同。但是,能够像寇准一样,被人从宰相之位掀翻,政治生涯发生了重大的逆转,生活从此改变——几乎是从天上坠落地下,依然保持了内心的平静的,那无疑极为罕见。这需要多大宽广的心胸?这需要多丰富的见识?这需要多大的耐性?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的是,很多人只能望其项背。也因此,寇准能够彪炳史册,成为世人无限景仰的北宋名臣,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接受了寇准让人送来的“蒸羊”之后,“谓欲见准”——丁谓想要见寇准一面,让人浮想联翩:丁谓为什么想见寇准?是不是这时候 “虎落平阳”的他,忽然之间良心发现自己当初对寇准的陷害太过无理也无情,因此十分惭愧,打算向寇准负荆请罪?而寇准拒绝见丁谓,又是因为什么?或许是他觉得自己眼下送“蒸羊”给丁谓,不过是出于同情,而无他意,比如说与之推杯换盏,共叙友情,更无意在政治上跟他再度发生交集?这一切都有可能,但我们无法肯定。我们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愿让丁谓因为区区“蒸羊”而感激他。
实事求是地说,一个人对于志同道合之人表现出一定的容量,事实上并没有那么难;然而,对于自己的对手甚至是敌人,依然能够保持理性与人性,无疑很难。很难,可寇准却做到了,反映的是他人格的高尚与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