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娄底 涟水 图｜不解的传媒人
回到小城刚半年，又要与之作别了。这次不知为何，心如有虫啮，手足无所措。回来后就把老娘接来同住，她很高兴。96岁的她，每天吃完午饭就自己乘电梯下楼去麻将馆打麻将，五点多钟就按时回来，不要打很多招呼。但过年期间，咳嗽流行，几次新冠疫情都躲过了的她，这次却中招了。住院回来后，腿脚无力，不能独自行走，每天吃饭喝水端到面前。为了让她尽快恢复，排骨，鸡，鸽子，牛肉，变着花样哄她。洗脸洗脚端水拧毛巾，自是必须的功课。有一天洗脚时发现她的脚趾甲呲牙咧嘴已经老长，跟她秀气的体型和优雅气质很不协调，于是顺手拿起剪刀修理了一下。一贯敏感独立的她，连连感叹，享你们的福了，太麻烦了，怎么还不死呢，要是这次死了多好啊……其实对我们来说，这种服侍还是第一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但她老人家就是这么敏感，除了真切感到“享了子女的福”，也有怕遭嫌弃的意思。口里念着死了算了，吃起来行云流水，喝汤嚯嚯作响，睡也睡到自然醒。人世间这般美好，谁愿意就此别过呢！只是有两次睡觉醒来，她老人家茫然恍惚又清晰肯定地说，咦，我的脚哪里去了？怎么我下半身没有了？我一边扶她坐起，披衣穿鞋，一边强作镇定平静地说，喏，腿脚还好好的在呢，都好好的，起来吃饭吧。她慢慢恢复知觉，我却暗自悲从中来，以为最终作别不远。我见到过那种临近终点的时刻，骨髓里魂灵深处对生命的渴望与依恋，那种想伸手哪怕抓根稻草而满手空气的恐惧慌乱，那种翻江倒海的绝望与留恋。![]()
然而，奇迹再次降临。休养月余，老人家精力渐渐恢复，在家里坐不住了，要我每天扶她下楼透透气，移动个二三十米，在小区亭子里坐坐，跟老太太们拉呱拉呱。因为她的高龄，因为我的搀扶，很是得到老太太们的赞誉，她心里自然是暗自高兴的，慢慢地能够扶着移动百米两百米了。有一天，竟又提出要我扶着去打麻将了。几天下来，功夫还在，赢多输少，晚上还能看电视，睡眠也更沉稳……正慢慢适应了这种情况，女儿那边又来消息，要进城带外孙了。这一次，老人家和我都跟以往不同，心情很是复杂。心中纠结，虫啮浪翻。这天，茫无目的地随着脚步来到神童湾娄底四大桥下河边，想着这次与这个小城的告别，会连带出一个永别。涟水河由南往东在这里拐了个几乎九十度的大弯，内角的冲积平原原来是涟滨乡红旗大队的大片菜地，小时候，我们这些工厂子弟在河里游泳，常常游过来到地里摘个黄瓜、刨个红薯什么的，没少被农民追得掉裤子。连续几天大雨，水位暴涨，但这一段却没有什么波浪，满河的水只是静静地匆匆地赶着自己的路，带着它沿途收纳的一切。对岸短短一截新旧参差高低错落的房子就是娄底老街了，远远望去，那么短小，那么紧密，仿佛被时间无情挤压。老街还在，但赤脚在青石板街上凉凉地走着的岁月，已作别好几十年了。原来那片菜地与荒滩，也早已是现在脚下的休闲步道，健身场地。各种设施齐全，廊亭间杂，曲径回环，草树参差，人闲花静。随着社会的全面进步，小城市与大城市日常生活已没什么大的区别。然而自古以来，人生羁旅，多有离乡背井、别绪离愁的无奈。耽于沪上多年，老母亲一直由两个老妹轮流照顾，其间除了隐隐有点没有尽孝的惭愧，和对两家老妹辛勤付出的欠疚，并没有多往生离死别上想。老母亲的状态也是极佳，做完九十大寿的酒，一路滔滔，无灾无病，每天麻将、京剧、微信，思维敏捷，动作麻利，有自己的圈子，赢多输少常报喜，年高整洁人不嫌。就连汹汹新冠疫情也绕开她跑了。其间几次聚散，她总是很开明地挥挥手，你们去你们去！带人要紧，我没事！她确实没事，所以我们也一次次回头而后转身，将自己消失在她的视野。然而这一次不一样啊，这么高龄了，病后体力从未有过的下降，还出现神志幻晕，我这一去，还能否再见？所谓牵肠挂肚，真是最形象生动的描述。不是吗，我们的每一次奔赴和出发，也同时是一场离去与告别。我们每天都在与今天作别，去往明天。为了远方，我们与故土告别；为了将来，我们与过去告别；为了一些我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追求和欲望，与至亲至爱的人告别，在这滚滚红尘中历尽沉浮，身心疲惫，行囊空空，只落得在某一片寂寞星空下，听旷野的风叙说往事，望冷冷的月思亲念旧！是的，我们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作别之中，任一个叫过去的东西越长越大，而它结出的酸涩果实，叫怀念。最后，古往今来，古今中外，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要与这世界，与一切的一切，做最后的最悲壮决绝的永诀。我是真弄不懂上天的顶层设计啊。把这世界创造得如此美好，如此丰富多彩，然后捏出人这种生命形态，具备五官感知，还让他们具备生命意识，自我意识，进而产生血统认同，地域认同，产生釐不清摆不脱的情感联系，让人血脉偾张，让人缠绵悱恻，然后告诉你，这一切都会消逝，这其中，最令人割舍不下，最令人痛苦而无可奈何的恐怕是知道，或者眼看着至亲至爱的人就要离去！上天啊，你这是所为何来呀！我一具凡人肉胎，实在是参不透你莫测的玄机啊。暗流汹涌的涟河水，依旧浩浩汤汤，完全一副时光的模样。不知不觉，老街已消失在视野。我知道，这次在那个花里胡哨的大城市，我不会心安。作者：叶子健，1958年生，中学老师，生性迟钝，常不自信，退休后才学着摆弄文字打发时间。
彭乐炎：这个冬天的童话故事虽有遗憾与悲伤，还是要坚信，真情永恒，真心永远无价。
会走运的邹姑娘🐏：唯美的爱情，虽忧伤，曾经遇到过也是美好！多少人一生难以有这样的经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