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座:宗树春 安连权】他们意识不到,这是一种幸福

文摘   文化   2023-05-02 18:42   上海  


Zongshuchun’s Poems

春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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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们定义为无情的事物

恰恰是那些 

一次次将你抚慰的



ZONG SHU CHUN 

 ⊙目录     缺席  白鹭  婚姻  秋日  一天  夜航船 老虎



缺席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昏黄的灯光,照着碟子


我,妻子,儿子

在各自常坐的椅子上坐着

一言不发


四人桌,还有一把椅子

椅背靠着桌沿,像抽屉

没有拉开

(它确实也没有拉开的必要)


我常常想

谁应该坐在这里呢?

——希望吗?


有一次,我确实把它拉开了

我看着它,空空荡荡

我不确定

它有没有坐在上面


“即使它不在那里

但它也曾经来过”


随即,我又更正了自己——


我知道

即使它曾经来过

但现在,它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鹭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
在我的想象中,在欲望的旁边——慢慢起飞

每一片羽毛都帮助它
轻,承载着轻。一个小小的,空荡荡的脑壳
(还轮不到我去嘲笑它)

无意义的鸣叫,无意义的———
带有温度的,耀眼的,唤醒柔软希望的白色

飞吧,落在任何你喜欢的地方
任何纤弱的枝条
在林间,落叶也不能增加你的重量
流水被你细细的双腿分开,又合拢

银子般的波纹,你不需要。你不需要
任何的赞美、羡慕,追寻的目光

但我怜悯你,如同自怜:在低头啄食的瞬间
生命馈赠你,也同样将你慢慢惩罚



婚姻


被揉搓,被扭曲
——朝着一个方向。
两股绳子
自然地嵌合在一起
它们缠绕着
它们被告知
需要对方;
需要组成一根更粗大
饱满、结实的
绳子。
最后在两端
被打结
或者被火焰锁住
那扭曲的力量。
在你们看来
绳子那么柔软——
可以做成任何
你们想要的形状
可以固定在
树干的两端
紧绷绷的。
直到多年后
那绳子
下垂了
微风轻轻推拉着它
雨水
从弯曲的最低处
慢慢滴落下来
那扭曲的力量
丝毫未减
甚至连时间
也不能将它消除。




秋日


虫子的叫声,喜鹊的叫声,斑鸠的叫声

倾听着你;风吹着河面,水波晃动

揉搓着你。阳光


照着你,也照着那些忙碌的,幸福的人

(他们的幸福之处恰恰在于

他们意识不到,这是一种幸福。)


长椅刚好够一个人躺下来

它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呢?躺下来——


阳光让你的脸颊发烫,透过衣服

传递着它的温暖,和无私;

通过你闭上的眼睑,给你展示那鲜活的

纯粹的红色


风吹过河面,带走了你身上多余的热量

你不介意它带走更多,如果你还有


你当然还有,更多不足道出的……


在心中模仿着虫子、喜鹊、斑鸠的叫声

仿佛就能成为它们

如同在一张白纸上练习遗忘;如同


幻想过死亡,就像死过了一样。

而一次次将你抚慰的

恰恰是那些,被他们定义为无情的事物




一天


白云皲裂,惨淡的太阳

照着静静的驷马河

每一片波浪,都盛满了阳光

带着闪烁,被推向岸边裸露的

潮湿的石头。赭色的河床上,几只鸟

正在休憩


已经很久了,一直有什么在兜里

沉甸甸的,像手一样热,像玻璃球一样多

现在已经被你当做水漂,扔出去了

慢慢走在路上,你感受着这一切


即便凛冬,仍有如此的一天——

温暖,静谧

将你从现实中剥离

“简直就像一颗透明的气球”


但你无法飞升太高

在树冠下,你终于看清了那爱的果实

——鲜红,充满香气,但苦涩

悬在你的头顶

即使很多年过去了,仍然不肯掉落




夜航船


沉闷、无力的突突声

先于晦暗的船体,抵达了岸边

微弱的灯光下

锋利的船头缓缓犁开了水面


波浪

把灯影撕破,将它们推到四周

螺旋桨又搅动它们


哦,那左右闪动的碎片

每一片

都载着灯影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

终于平息下来了


“怎样确定

刚刚曾有一艘货船经过这里?”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

眼前的河水,河水中的灯影

和月亮

如此的完整,平静


像疤痕

和肤色无异

(甚至更加鲜嫩,光亮)

却从不提醒你,应当将它展示




老虎


我见过,很多年前

在动物园:

一身暗淡的皮毛

从笼子的这头

走到笼子的那头

来来回回

——焦躁,急迫

但它的额头和尾巴

绝不会触碰到

笼子细细的栏杆——

时间

慢慢矫正了对它的憎恶

(这新鲜、简单的经验)

如同饱餐后

躺在太阳下

被栏杆分割的阳光

照着它

暗淡的皮毛,松弛的尾巴

一动不动

只有腹部在微微起伏

它或许睡着了

它甚至不需要梦。死亡

离它好像也非常遥远





Anlianquan’s Poems

权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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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地用手摩挲你的脑袋

看你写在纸上的东西

等着老师走过来



AN LIAN QUAN

 ⊙目录   赵钱孙先生阅读 赵钱孙先生谈文学 赵钱孙先生故乡的桥  麦田里的赵钱孙 赵钱孙先生乘车遇友  赵钱孙先生回忆一块手帕  赵钱孙先生沉思悲剧 



赵钱孙先生阅读

 

打开的书本像只无头的鸟儿
找到了一个暂替的脑袋,两片翅膀
在他手中又重新扇动起来
尽管是那样迟缓,好几分钟才轻轻挥动一下
他听着它们摩擦空气的那声音
恍惚觉得自己正被风托举,飞翔于高空
书页上的词语,如漫天的星子闪着光
但他知道他只是在文学的世界里
抛掉重负,获得了一小会儿的平静
它并不能真正地减轻现实的
失败和他内心的愧疚,他的妻子
总是努力地鼓励和安慰他
他听着她在狭小的屋子里的呼吸声
突然很想把头埋进她的胸口
那样埋进书本里痛哭一场,让泪水
濡湿那些静默而遥远的星辰



赵钱孙先生谈文学


纸页上,油墨散发着轻淡的幽香
作为一种冲洗照片的药水
它不能治疗或是减轻你的痛苦
而只是一次次为你呈现出年少时
教室里那写满粉笔字的黑板
让你注视着熟悉的文字,重新理解它们
和它们所对应的真实生活与世界
就像一个被留堂的差等生,默默坐在
空荡荡的教室,一遍遍努力、尝试
等着老师走过来,看你写在纸上的东西
满意地用手摩挲你的脑袋,在你的头发上
留下荣耀般的耀眼的粉笔灰
尽管很多年过去了,你仍然没有得到
期望中的安慰,你仍然没有放弃
并将渐生的白发作为一种突然开始显露
或现在才终于发现的夸奖



赵钱孙先生故乡的桥


河水流淌,我们的脸也随之消逝
又不断地重生,在那新的水面
当我们扑在桥栏上向下望
就像乘坐古老的渡船,双手紧紧抓着
起伏晃动的船沿,感到阵阵晕眩
河水流淌,我们却通过这桥
跨越(一种暂时的反抗或逃避)了
永恒的流逝,抵达对岸及更远的世界
只在我们的睡梦中,有时还能看见
河流清冷的闪光,石头一样
坚实,沉重;而桥轻盈如一艘空船
静静地漂浮在我们曾俯瞰的水面上
而我们的亲人,日益衰老
他们每天望着它,像望着另一条河流
哗哗作响,流向遥远而未知的地方
他们每天望着它,像我们曾经在桥上
等着我们的脸,在流逝的水面上重新浮现



麦田里的赵钱孙


天气炎热,望不见头的麦田窒息
如同滞重的泥沼,母亲陷在里面
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
只她的草帽和两只手掌露在空中
他看着它们迟缓地挥动,却没有办法
将她从那儿拉起来。“妈!妈!”
每当他喊,那顶帽子就努力升高一点
露出半张脸,看看他,然后又沉了下去
他从树荫下站起身,慢慢向她走去
尖细的芒刺扎痛他的皮肉
可他知道不把这些晒得滚烫的麦子割完
不让空心的茎秆敞开金黄的通道
她和这块土地都得不到轻松的呼吸



赵钱孙先生乘车遇友


分别的地方也会上演相逢
没有什么是必然的
客车晚点了
半个小时还要继续等
他坐在靠近玻璃墙的凳子上看
每辆车都有一个号码
和目的地
但不是他的
但以后也许是也说不定
他的正在过来的路途上
第一个下来的人
他想那是他的老朋友
多年没有联系
不会错的
他混得不好而朋友的样子
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站起身
隔着玻璃他的朋友
这时也发现了他
几秒后他们就被人群带领着
走向相反的方向
记忆不是必然可靠的他想
两个失落的人
确实很难再相认



赵钱孙先生回忆一块手帕


擦汗的手帕,有时也被她用来
藏钱:鸡蛋,稻谷或采挖的山草药
从场市上换得的几张不大的纸币
整齐地叠好,像新鲜的面包一样包裹起来
在小镇中学的教室外,我看着她把手帕
一层层展开,将里面最大的两张塞进我手心里
新鲜的温热中混合着汗水淡淡的咸涩
我不知道说什么,因此每次只是默默点头
然后希望可以早点回去,即使在后来
有人在学校厕所门口捡到那块手帕
因为某种我也不清楚的原因,我也没有去指认
那是她的,我的祖母,那灰白的格子
完全就是她一直耕种的块块农田
不多的零钱被他们拿走买了零食,我没有要
但我也没有去拾起那又被丢在地上的手帕
只是偷偷地离开了,不敢去看
手帕上她擦汗时所印留下来的面容



赵钱孙先生沉思悲剧


完全可以理解
她不会讨人喜欢
苦涩的面容
像永远关闭了的花园

中心的巨树上
最后一枚果实

在以前人们渴望
它的高度
悬挂在头顶

每只手似乎都正好
把握住它的
大小和形象

而人类的心灵
经过科学高速的发展
已改变了结构
她的目光如同恒星、

新的故事在电影院里
仍在继续上演
美女爱上老国王和小人物

总是赢得命运的大奖
人们还看得见她荒谬的影子
但只是和爆米花和可乐一起

作为另外的调剂
不会败坏了好心情

最终将坠落在地
面对火
谁还会想到悬崖上饥饿的鹰
反复啄食的她裸露的心




【写在后面】[二人座]接受指名打赏,所收赏金全数转给诗作者,谢谢支持!5月14日为宗树春生日,预祝生日快乐~~~  ^^
 




|林丽筠 刘义一个残破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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