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ng na' s POemS
冯娜的诗 摸不到的
足以分辨哪种阴凉更让人胆 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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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诺曼底的一年 / 博物馆之旅/ 燃烧
秩序/ 恐 惧
恐惧
把手放进袋子里,我的恐惧是毛茸茸的
把手放在冰水中,我的恐惧是鱼骨上的倒刺
把手放在夜里,我的恐惧就是整个黑夜
我摸不到的,我摸到而感觉不到的
我感觉到,而摸不到的
秩序
“我的诗把我困在自己里面”
克服自己,就像克服整个时代
看着他人的双手,捧着我一部分的心脏
说出地火,也说出灼伤
说出环形山,一个闭合的呼救
听我哭诉,只有眼泪是秘密的容器
——言语已经怜悯了它自己
为了你,我放弃了海洋中波涛的秩序
愤怒中的良善,像矿工一样在暗处挖掘
我认出他的可贵,他的眼睛在讲述
如同日出
我重建着被自己损毁的宫殿,浇灌
用手缝漏下的河流,我的诗曾把水装在罐中
为了把它们捧在手上
我接受了损毁
诺曼底的一年
世界停顿的一年,英国画家避住在诺曼底乡间
疫病与战争的秉性愈发相似
战争早已抛锚在海滩
阴影从脚下的土地漫上山楂树
褐色的枝干长满叶刺
画家无意于描绘石质的城堡,他年过八十
足以分辨哪种阴凉更让人胆寒
他连日在阔叶林间走动,找寻一截木桩
以返回年轻时代的骄傲和谦卑
那种走在雪上的嘎吱声
冻坏一半的浆果
在没有人赞美的天气里,恢复着四季
他画下了攀折果子的脆响
一只雉鸟跌落
许久没人拨开过杂草的荒野小路
命运,从这里开始消失
白色、橘色、烟紫色,黎明一样的花束和积雪
仿佛没有经历过时间的问候
他剪裁又缝补着诺曼底的蜂房
人们听见的嗡嗡声,不再来自空袭和铁轨
嗡嗡声沿着均匀转动的齿轮
它饱蘸着湿漉漉的重逢——
在一座北方城市的美术馆,当我还是个青年
他画过一条标识模糊的道路
那不知通往诺曼底还是未登陆的心灵之地
我曾踏入其中
博物馆之旅
没有声音的朝代,超过了后代的理解力
一代人的器皿,保存着他们的雨水和心智
我相信重复,也是创造历史的一种方式
——或者,是众多的重复延续了历史
献身于某颗星辰和它不可知的轨迹是愚蠢的
相信星象坦荡则更加愚蠢
一行经文获得无数版本的赞颂
如今,隔着冰冷的钟罩
我们活捉了一个伟大国家的祷告
那些在旷野里逃窜的、在海峡溺毙的
罕见的、庞大的白垩纪物种
想象它们和我们一样目光发烫,辨认着未知的来客
来自地心深处的背叛
繁衍出岛屿、密林、始祖鸟多余的翅膀
此刻灯光盘旋,为它们注入新鲜的死亡
时间的暗道和窄门,被推开、掩埋
一尊远渡重洋的雕像
眉宇与我们相仿
而我们
我们正在为尘埃和海水的重量 争论不休
Luo xiaoshan' s POemS
罗霄山的诗 钻骨取火
它们已经堵塞住向外传播的窗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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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有人坐在岸边读古书 / 黑暗观察员
钻骨取火/ 采石山 / 蜡像博物馆
黑暗观察员
当然,他必须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在一种隐身状态下工作。
他熟知黑暗的秉性,黑暗加厚
将光线挤压、隔离,慢慢侵占
光的领土。也熟知它们行进的节奏。
他看起来熟稔掌握着,事不关己
的态度,容忍黑暗将恶
施于光明的整个过程。
他只能悄悄记录下它们
它们已经堵塞住向外传播的窗口。
黑暗观察员在黑暗中
被黑暗淹没,他的内心
被黑暗充斥,他喝下温开水
但不能稀释它们。他孤单一人
难以对抗黑暗所制定的规则
他必须遵循黑暗的秩序
避免成为黑暗的异己者而失去
观察的命运。更需要警惕的是
他必须与黑暗保持着作恶的能力
成功取得卧底的资格。唯一的
希望是,当光明足够强大
把黑暗撕开一道口子,他趁机
逃离,完成一生的回忆录
以及,对黑暗的彻底控诉。
钻骨取火
死人的骨头里藏着火焰
要相信这个命题,然后你会
爱上一片蓝幽幽的乱坟岗。
我们所处的世界远没有如此
纯净的蓝。你要相信
我们怀念一个硬骨头的死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
不曾对什么弯腰,死了也是。
我们怀着好奇打听他在冥界的
生活习俗,揣测我们的结果......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钻骨取火
黑漆漆的世界覆盖内心
我可以做你的灯笼,或纵火的
那个罪犯——或者你也可这样
互相照亮的人,遍布阴暗的角落。
因此走在人群汹涌的街头,我们
看到每个人的骨头都闪耀愤怒的火苗
兄长,朋友......我们暗暗呐喊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有人坐在岸边读古书
他的内心自有和谐的沟渠
温顺的池塘。微风吹拂杨柳。
他在自己的夕光下,读一本
安然的旧书。书里有树叶
簌簌落下,撞响时间
发出细微的叮叮之声。他
就坐在岸边,仿佛在一幅画里
沉思,柔缓地呼吸
天和地之间浩大而宽广。
我在遥远的地方打量他
捕捉他呼吸间的节律。
他在想什么呢?桃花开满
山坡,牛羊归于圈舍。
尘世喧嚣,物来物往,灰尘
歇在肩头,风声正悄然过境。
采石山
首先要厘清与机器的关系
一座山需不需要机器?需不需要
电缆和运输便道,就像一个人
需不需要被爱,被蹂躏,和被秩序。
你看见的采石山是光秃秃的一个怪物,它
已经不是山,只是有着
山的形状。那上面没有灌木和虫子
没有露珠从狭小的叶片上滚落
甚至没有早晨的阳光
安坐在一粒露珠的体内,那无端的迷茫的灵魂。
如果你离一座采石山不远
你应该坐上双桥运输车去看它
如一个动物被肢解,如一颗苹果被剥皮
那坦露出的果肉
在粉尘中身患重伤,奄奄一息
你会想着,你在尘世中匍匐
挣扎,妥协和让步——是多么相似!
蜡像博物馆
——致卡尔维诺
在一种肃穆的气氛中,他悄悄登场
占据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凝目沉思。
我们要避开他对想象力作出的贡献
而深入他一生的轨迹
他的童年,乡音。以及差点未完成的
长久的游历。他收藏沙子
贝壳,火车汽笛的轰鸣。
是的。我们看到一列火车在铺满油菜花
略显狭窄的山谷里穿行。
他把头靠在车窗上。行礼架就在头顶
深铜色的烟斗摆在面前的小几上。
他陷入一种古老的寂寞中——
一个人远行,不能避免的那种寂寞。
目的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能确认的是,午餐时间已经到来
炊烟将从屋顶升起——从小站旁
那一排排低矮的屋顶升起。
他在他复杂的大脑穿行,找到一个
精致的出口,从通向蜘蛛巢的小径
闪身出去。他在小站停下
深入一间乡村小酒馆中午的慵懒里
回到梦境抵达的异乡。
他持续到达海滩、河岸,和寂静的湖边
经过沙漠,荒原,古老的教堂。
一辆马车在路口等他。
他一次又一次出行,归来。收获
叙事的天赋和旅行的喜悦。
现在他停留在蜡像馆不起眼的角落
我们不知道他离开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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